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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进食至上主义 ...

  •   那只手在颤抖。
      潘很难讲他现在的心情。从听到安吉莉卡的第一句话开始,他就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潘从来都弄不懂安吉莉卡的想法。死之前没有,活过来后更没有。但起码,潘熟悉的安吉莉卡是绝不会放过威胁到她生命的人——更别提他几乎已经要害死她,之前那一斧头才是安吉莉卡会做的事情。
      但现在……如果说安吉莉卡没趁他昏迷直接了结他,还不计前嫌地照顾他,潘可以理解为她还没那么生气。可安吉莉卡是不会扮出这样的神态、用这种语气和他讲话的。她甚至用了敬语!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潘一句话都没听进去,只一门心思地想着安吉莉卡究竟为什么要这样说。终于,他从久远的记忆里找出来这件事唯一可能的解释,就像他们同行前的初识一样……
      “安吉莉卡,你是不是失忆了!你是不是不记得我了?”
      潘用左手撑着上半身向外探,右手握住安吉莉卡的手腕,满脸焦急,声音因骤然拔高变得扭曲古怪。

      什么?什么失忆?安吉莉卡原本的思绪被他突如其来的一问搅乱。她顾不上维持傲慢冷漠的作态,匆忙挣脱他的手,神色愠怒地站起身,要把他按回去。
      “躺回去!”
      “什么失忆!你简直是在胡言乱语!我以前从没和你见过,你是把脑子撞坏了吧!”
      她怒气冲冲地指责对面的撒谎者。她绝不肯想象所谓失忆的可能性——这样岂不是变相地把梦中的安吉莉卡和自己归位一体?她不允许这种设想存在哪怕一点,谁提出的都不允许。

      潘的手被安吉莉卡甩开,他重心不稳,狼狈地跌在地上,又因为刚刚大声的叫喊咳嗽起来。即使成了这副模样,他也坚持不懈地去抱安吉莉卡的腿,去拽她的裙摆来吸引她的注意。安吉莉卡,看看我啊安吉莉卡,你怎么会忘记我呢,你难道真的不知道我是谁了吗,潘在咳喘的间歇还不停喃喃低语着。安吉莉卡忘了他比死掉更让他难以接受。
      “松手,给我松开!我是安吉莉卡?蒙顿,我和你说的安吉莉卡不是同一个!听到没有!”她语气凶恶像只嘶吼的母兽,显然愤怒到了极点。安吉莉卡弯腰去扒潘的肩膀,试图把他从自己腿上撕开。但她再三尝试均以失败告终,忍无可忍之下猛的后撤了一大步。潘被拽得向前栽倒,紧接着又被安吉莉卡掐住脖子扯了回去。
      “我让你闭嘴你听不到吗!”安吉莉卡双手收紧。她尖声叫喊,仿佛被虐待的是自己,而已经发不出的声音的潘还在朝她诉说那些荒谬绝伦的诅咒一样的话。
      至于潘,他被压回那些填充了鹅毛的软枕和织着花纹的绒毯之中。周身的柔软和卡在他脖颈的坚硬而无法撼动的手指一齐包裹着他向下陷,要陷入一片闪着白星的黑暗里。
      但在他即将再次和整个世界告别之前,安吉莉卡还是松手了。

      她的双手因着突发痉挛停下了收紧的动作。但它们没有离开,她甚至没力气把它们撤走,十根手指虚虚地拢在潘的喉咙四周,在无规律的颤动驱使下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他的脖子。
      意识逐渐恢复的潘最先感受到的就是这点微微的痒意,夹杂在被大力压迫产生的钝痛里,像根拨撩着伤口的羽毛。好痒,他本能地贴近离他最近的东西来止痒——安吉莉卡的手。于是脆弱的脖颈贴上她的指尖、骨节、直到掌心都严丝合缝。

      安吉莉卡呆住了。她起先因为情绪过于激动开始痉挛,不得已停手,愤怒的情绪也在此时逐渐消退。重拾理智的第一时间安吉莉卡便感到后怕——她差一点真的杀人了,庆幸之余也没了所有力气,只能维持原来的姿势跪坐着休息。在手心又接触到什么时,安吉莉卡几乎是反应了一分多钟才明确这感触是真的,然后低头一看,简直要怀疑自己的眼睛。

      “潘……你是真疯了……”她震惊,但实在连说话的力气也没,吐出的话语疲惫又无力。她身下的人也说不出话来反驳或者赞同她。潘在痛苦地喘息,喉节频繁滑动,恰好在她虎口的位置,一上一下地反复。
      安吉莉卡的心颤了一下。她恍惚间涌起一股甜蜜的满足——她回忆起幼童时拥有的一种玩具,只要撤出它的一根木条,所有就要轰然倒塌。但这感觉只是一瞬,因为下一刻潘突然剧烈咳嗽了几下,吐了一口血出来。
      安吉莉卡迅速地把手撤回来。

      “安吉莉卡,安吉莉卡我听到了……但你记得我的名字……真的……”潘侧着脸看她,他的眼睛被生理性的泪水覆盖,安吉莉卡映在其中,影影绰绰。真的太好了,不管现在的安吉莉卡是哪个,只要她记得自己,不不,只要自己留在她身边,一切都没关系,他会把她带回来,回到他们还在一起的时候。
      真的什么?真的不是“安吉莉卡”吗?安吉莉卡一句话都不想说,她实在不想和死掉的那个自己扯上分毫关系。但如果今天她不解释清楚,潘以后指定会没完没了地问这种问题。
      于是她做了大量的省略,只挑着她认为重要的讲给潘:“我不认识你,更不可能把你的尸体带回来——是你自己出现的。我只是……只是做了个梦,梦见你和她之间发生的一些事情,但大部分我都没印象了。我不是她。”
      她斩钉截铁地重复了一遍,“我不是她。她已经死了。不要在我面前再提起她。”
      “我……明白了安吉莉卡。”
      潘才不在乎那些有的没的,比如安吉莉卡短暂的停顿遮掩。他从不考虑这种弯弯绕绕的表象,只认定一个本质——她是安吉莉卡,是他要找的安吉莉卡。

      “那就好。”安吉莉卡总算了却一桩心事。她对于潘配合的态度感到满意,但并未完全相信。在确保这家伙真的认清现实,或者找到能更好处置他的办法前,她必须限制他的活动。她可没忘了这人还是个逃窜的杀人犯。
      潘身上有太多的不可控。他出奇大的力气、似乎能自愈的□□、和让他来到这的神秘力量,每一样都能给安吉莉卡充足的理由把他丢出去。但安吉莉卡不能。她不能保证这人放出去会不会为祸四方,如果他真的作恶被抓捕,他会不会把自己供出来,她又要怎么向身边人解释。而且他身上还有自己劈砍出的伤口……
      想到这,安吉莉卡下意识看了眼潘受伤的地方。刚才的搏斗让原本盖着潘的那张薄毯滚到地上,使得安吉莉卡一眼就看到了已经渗出的血和洇出深色痕迹的被褥。
      我的床!他的伤口又裂开了!

      潘一直盯着出神的安吉莉卡,看她脸色一下子阴沉下去,也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了自己腰腹蔓延开的一大片血。
      “安吉莉卡……”倏忽有一道智慧的灵光划过他脑海,“没关系的,你不用管它,它会自己长好,很快的。”
      潘又捂住嘴咳了两声,血从他指缝中流出,“我没事,等我休息一下……就去清理这些。”

      唉,安吉莉卡看他这幅样子,又想起他的伤还是自己造成的,不忍心再说什么重话。“算了,等天亮再说吧。”她估计着现在已经到了下半夜。在去休息前,安吉莉卡想起了她最一开始要做的事——她留了一份晚餐的汤,好让潘醒来时及时补充些食物,毕竟她把一个活人在地下室整整饿了三天。

      安吉莉卡又离开了,离开前专门把他扶起来靠在一堆软枕上,倒了杯水喂给他,还勒令他不许再动。潘只好看着天花板发呆。安吉莉卡变了一些——更加心软,还有些没变。他会抓住这些没变的东西,让安吉莉卡回到他熟悉的模样。
      至于记忆,潘反倒有些庆幸,安吉莉卡说不定忘了自己之前一门心思要杀她的事呢?倒不是他不乐意付出点惨痛的代价弥补她,在这她完全可以多杀他几遍,只是……潘萌生了一种他不愿承认的隐秘的恐惧,他害怕安吉莉卡和他的关系真的因此割开无法愈合的裂痕,一刀两断,不复相见。
      但现在不需要考虑这种事的发生了,不如多想想安吉莉卡去做什么了!她说要等到天亮,现在已经是晚上吗,他怎么没有听到钟声?安吉莉卡一开始是守在他身边吗,她等了多久?她在看什么书来打发时间?
      潘刚想扭头看看安吉莉卡摊开的那本书写了什么,就听见门被推开,连忙躺好一动也不敢动。
      安吉莉卡手上端着一副托盘,走近后有浓郁的香气飘出。潘愣了一下,他此时才意识到胃中空空如也,饥饿甚至把感觉都吞食了。
      浓郁的土豆汤被摆在潘面前。安吉莉卡摸出一张帕子细心地擦去他嘴边的血,然后端起碗舀了一勺汤递到他嘴边。

      潘睁大了眼睛。
      他仓促地看了眼安吉莉卡,又低下头紧闭着嘴躲躲闪闪。汤勺几乎要贴在他唇上,令他想说点什么又不敢开口。
      安吉莉卡看他这幅模样,恍然,“是有些烫吗?”她索性尝了一口,“我感觉还可以。”接着又盛了一勺汤,装作要喂他的样子。
      “等等我自己来。”潘慌张地从安吉莉卡手中接过陶碗,狼吞虎咽地吃得飞快。他始终没拿那只汤勺。

      安吉莉卡端着已经空掉的碗,在离开前叮嘱潘:“早些休息。小心别再挣开伤口。”她神色平和,眼神中是不作假的担忧。
      说罢安吉莉卡朝地下室的出口走去,中途特意绕开了潘留下的那摊血。潘一直盯着她的背影,在她将要全然消失在门外的黑暗时,安吉莉卡突兀地拧过身体,半个脑袋隐在漆黑里。她问了个没头没尾的问题:“你这几天有听到有人敲门吗?”
      敲门?哪里的门?潘在地下室的几天只能听到自己发出的动静和从不知何处传来的钟声。但潘想起了一件事,他一开始被丢下的地方离地下室的门很近,而他无数次尝试过和外面建立联系。
      “安吉莉卡,是我在敲门。”
      你听到了。你为什么不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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