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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争又起 ...

  •   有的东西越是不想来,就偏偏要撞上。我停留在这个世界的最后一个夏末,于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被宣布了怀孕一个多月的事实。

      起初只是轻微的胸闷、吃东西没什么胃口,我原本也没怎么在意,赤南国的夏天本就异常炎热,这一年更甚,宫中所有人都或多或少有些不适。直到一向很准时的月事足足过了十天都还未见要来的征兆,我才隐隐觉得不安,一面让新绿去请太医,一面拜求上帝佛主观世音菩萨圣母玛利亚千万不要让我中标。

      世上有些事是永远不以人类的意志为转移的。那个没有长相没有任何特色个性也没有任何特色将平庸这两个字发挥到及至的中年太医为我诊了三年的脉,彻底颠覆了我因为宫廷剧看得太多从而衍生出来的对太医这个职业的无限联想意淫,直到现在,我甚至连他的姓名都记不清。不过,从今以后,我想我就连做梦也会梦见他。

      简直就是一场噩梦。当他在我的手腕上搭了又搭按了又按,搭了左手换右手用食指按了又用无名指按,即没皱眉也没有面露微笑完全看不出情绪的时候,我真想一拳给他挥过去——到底怎么样你好歹给我吱个声啊!就算不说话露个脸色让我猜猜也是好的,这样诊来诊去花了一刻钟还没有个所以然,他这个太医到底怎么当的!

      纵使心火烧得再旺,我还是只有面带早已经训练出来的皇后式微笑,等待他的结论。这次诊脉的时间几乎是这年平安脉花去时间的总和,在我手腕都快放僵的时候,他终于站起身来。退后两步,一头拜下去行了个大礼,“臣恭喜皇后娘娘……”

      铛!死刑。

      我仿佛看见自己的心被锤子猛敲、火花四处飞溅的情景。晕了晕了晕了,这日子没法过了。

      一旁早有人去禀报南宫瑾,这帮太监宫女,平日里就像打蔫了的茄子,无精打采的,有什么好事一个比一个跑得快。托他们的福,我连追究新绿那避孕药的时间都没有,就得整理仪容,摆好造型——恭迎圣驾。

      南宫靳几乎是用小跑的速度踏进玉翔宫,额头上满是汗水。虽然才是早朝结束的时间,但外面的温度至少也有个三十七、八,朝堂离这玉翔宫的距离也不短,难为他这么快就赶过来了。
      他狂喜地想上前抱住我,又怕一个不小心动了胎气,站在原地激动得手足无措的样子真的是难得的可笑,太医和宫女太监们都闷声抽动着肩膀,生怕一个不小心大笑了出来。

      我笑不出来。

      事实上,我十分确定我现在的脸色比哭还难看。很可惜的是,在场的人都处于极度地精神亢奋状态,没人注意到我的郁闷——就算注意到了也权当看花眼,毕竟只要是宫里的女人,不管是皇后还是低等宫女,只要有了皇帝的骨血,没有不在心里兴奋激动的。母凭子贵,要是没有子女,就算是皇后这位置也不会坐得开心,坐得安稳。

      “柔儿,你怎么了?脸色这么苍白。”谢天谢地,南宫瑾总算是发现我的不对劲了。不过,显然他的理解能力有待加强,“朕知道这件事对你来说有点突然,你第一次怀孩子,难免会紧张,以后就会慢慢习惯了。”他轻轻捏捏我的脸,“放心,一切有朕。”

      ……不要拉我不要拉我,那个谁谁谁,叫你不要拉着我,让我一头撞死算了!

      我自问在现代的时候没有做过什么亏心事,最多是在地上捡了五块钱没有上交给警察叔叔自己拿去买糖吃了。老天爷,你也不用这样玩我吧!回到架空古代,我认了,权当旅游;搭上个又老又丑的皇帝还和皇子有奸情,我也认了,权当锻炼心计;战场上来来去去险象环生,我更认了,毕竟那几次都是自己的选择;塞给我一个孩子让我在这个世界多一个牵挂,我……不认又能怎么样?这孩子已经在我肚子里了。可是,为什么早些时候不来,偏偏在距我离去的日子还有半年的时候来?我就算是把脑袋都算破了,心力也算枯竭了,这孩子……怎么算也不能足月。

      穿来之前我只有二十岁,还不到会自觉去了解这种事情的年龄,我不知道七个多月的胎儿意味着什么,是随着我这具身体的死亡而一齐胎死腹中,还是在死之前勉强生下来而因为早产从此体弱多病一辈子?

      最后,我决定,打掉他。

      ***

      碗,是上好的青花陶瓷,衬着里面的药汁更加剔透晶莹。四分之三满的不是我以为的黝黑汤药,相反,只有一层薄薄的红色,有些艳丽,却一点都不刺眼。那是刚熬好的,在这夏日里也能看见热气蒸腾,弥漫了一室的水果甜香。那瑰丽的色泽和甜腻的香味好象在勾引着看见它的每一个人快喝快喝,快来喝得一干二净。

      “娘娘,您真的要……”新绿看着我,欲言又止。

      “若不是你自作主张,我又怎会……”我狠狠地瞪她一眼。她在得知我有孕那天就向我坦承过,避孕药的确是她换掉了,她说,她不知道我要避孕的原因,但我确实需要一个孩子,因为朝中的人已经对我这个独享后宫却三年无所出的皇后颇有微词。

      “什么时候,我的事情也轮得到你来管了,恩?”这是当时我回答她的话。这几年来新绿很好的履行着当初的誓言,有时候甚至……好得过了头,而我需要的只是一个乖乖听话能认真执行我命令的下属,而不是一个会自作聪明自以为是为我好而瞒着我做事的人。新绿永远也不可能知道,她把我害得有多苦。

      我知道,亲自将打掉自己孩子的药喝下去,会成为我一辈子都无法摆脱的噩梦。可是,如果现在不打掉他,等时间一到,他要么是跟我一块死,让南宫瑾承受双倍的悲伤;要么是被强行生下来,拖着病弱的身子、独自活在没有母亲倚靠的险恶宫廷里,南宫瑾毕竟护不了他一世。无论哪一种结果都不是我想见到的,所以我选择现在打掉他。南宫瑾那边有我安慰,应该不会悲痛太长时间,等以后他娶了其他女人,自然会为他生许许多多健康的孩子,为人丁单薄的王室开枝散叶。

      想到南宫瑾搂着别的女人的样子,我心里又是一阵绞痛,端起碗凑到嘴边想要一饮而尽,却发现碗身一阵颤抖,诱人的液体在水平上漾出一波波的水纹,就是不见碗身有任何程度的倾斜。

      “娘娘,您这又是何苦呢?”新绿悠悠的叹息从一旁飘来。

      “住嘴!”我蓦地将碗放在桌上,用的力有些大了,一些药洒出来,落在我的手指上、渗进有着繁复而华丽刺绣的桌布里,留下一块浅浅的印记。

      “新绿!我发现你最近胆子越来越大了!”我不知道自己这么大声是为了掩饰自己的狼狈还是其它的什么东西,“记住,你只是我的属下,不要以为我平时对你和颜悦色一点你就可以爬到我头上!先前的事情我没有处罚你只是因为我没有心情,违背命令自作主张的人在落影阁会有什么下场,我想你比我清楚。五年之期还没到,我现在还是你的主子。就算到期,我们从那以后也只是陌路人,你不要妄想可以和我攀上任何关系,我从头到尾只是拿你当一个方便的人使用罢了。”

      新绿呆站在那里,任我骂个狗血淋头,一点反应都没有,良久,她才淡淡地开口:“娘娘,药要凉了,要不要奴婢为您热热再喝?”

      “你出去,我自己会喝。”

      新绿如平常般走出去,并为我带上房门,我全身一松,瘫在太妃椅上,回想起我和新绿这些年来的点点滴滴。初穿来时就伺候在我身旁的单纯憨厚的小宫女模样、接受我的条件跪在我面前宣誓忠诚的决然神情、在焰京乱那夜护送我的利落身手、演起刁蛮丫头时不可一世的有趣演技、我中箭昏迷后醒来第一眼见到的真心的关切,以及,这些年来在我身旁无微不至的照料,我其实,是真的没有把她当下人而是把她当姐妹的……

      不过,她从此以后不会再把我当姐妹了吧,虽然她从未说过,但我知道,这些年来她对我的照料已经远远超过了主仆之情了。经我趁这个机会这样子一闹,将来我走了之后她想必也不会有多伤心吧,真好。

      该在走之前解决的我一定都会断个干干净净,我将手掌轻轻放在小腹上,放任自己再多一会,真的,再一会就好……

      对不起了,我的孩子。

      我伸手拿起碗,这一次,没有颤抖,不再迟疑。

      ***

      下腹很疼。

      睁开眼时,不意外看见南宫瑾铁青的脸色和跪了一地的太监宫女。太医正战战兢兢向南宫瑾报告我的情况,那种表情看来倒十分逗趣,我不由得弯了弯嘴角,可是他接下来的话却让我的浅笑僵掉。

      “……虽然刚开始情况很凶险,不过托皇上洪福庇佑,龙子总算是保住了,皇后娘娘的身体也并无任何危险,只要好生调理一阵子,每日再多加些安胎固气药,便无大碍。”太医擦擦汗,“不过目前龙胎还不是十分稳固,请娘娘在近期内不要下床走动,避免滑胎的危险。”

      南宫瑾脸色稍霁,握着我的手,柔声安慰道:“你一定吓坏了,现在已经没事了。”

      “……恩。”是吓坏了,这样都能没事。

      “朕已经下令追查这件事,要是找到那个胆敢害你的人,朕一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主谋就是我自己啦,你上哪儿去找?

      “瑾,我很累了,想好好休息一下,你让他们都出去好吗?”我看着南宫瑾挥退众人,再道:“你也出去好吗?有你在身边,我会分心,不容易睡着。”现在这个时候,我只想一个人静一静,想想应该怎么办。

      他沉默了一会,为我掖好被角,有些茧子但并不粗糙的大手滑过我的脸颊,“好,你醒了就派人来叫朕。”

      我点点头,他刚一出门,我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任由冰凉的液体滑下。

      为什么,为什么在我好不容易做出那样的决心之后会是这样的结果?做一次已经花掉了我所有的勇气,我真的……没有办法再来一次。

      双手轻轻放在还很十分平坦的腹部,小心翼翼地摩挲。或许只是我的心理作用,我可以感受到里面的轻微震动,莫名地自豪就这么升腾起来——这是我的孩子呢。如果,如果这个小家伙以后也能像这次一样的顽强,是不是就能……

      赌了。

      从那以后,我每天的任务就是吃饭、睡觉,连床都不能下。太医说因为上次差点小产的关系,必须等到胎儿满三个月以后稳定了才能下床。自作孽的罪,也只有自己来受了。在床上躺了不到半个月,肚子还没大起来,腰际便先多了一圈肥肉,俗称游泳圈。但我还是乖乖吃下送到我面前的每一样补品,我一定要让我的孩子长得肥肥壮壮,七个月就比人家足月的来得健康。

      本来么,以为我怀了孕就万事大吉,朝中那些家伙也找不到什么理由来要南宫瑾纳妃。谁知道,那些人竟是瞅准了我这一个多月被困在床上无法动弹,竟然明目张胆地往宫里送起女人来。

      老虎不发威还真被你们当成病猫了!

      我半倚在床上新绿在一旁喂我喝汤,顺便告诉我最近已经有近二十个名门千金被送进宫来。她最近待我的态度恢复到了最初冷冰冰的样子,不止面冷,还心冷。当然,我没有资格说她什么,这一切都是我自找的。

      “这些老东西,还真是迫不及待呢。”我低笑,“也好,这些日子在床上躺得都快生锈了,送上门来的消遣,不要白不要。”我抬手,“新绿。”

      “奴婢在。”

      “有名册没?”我相信她的办事效率,就算她再不喜欢我,该做的事就算不用我提前嘱咐她也会做得很好。

      果不其然,她拿出一本小小的册子,册子上的墨迹尚未干透。我本来只是有一页没一页地闲闲翻着,可是翻到后来,竟将我惊出了一身冷汗——这次被塞进宫来的这些女子,几乎都出自柳飞雨那派势力的官员府上!

      我就是说,谁有那么大胆子敢跟我这个如日中天的柳家皇后过不去,原来,是有人终于用完了最后那一点可怜的亲情,开始嫌我碍事了。

      大哥啊大哥,我这几年不过是暗中破坏了几次无关痛痒的部署而已,你用得着小气成这样吗?

      翻到册子上的某一页,我扔给新绿,“去把这两个女人给我叫过来。”

      新绿领命而去,我叫来几个大宫女,给我换下养身时穿的便服,挑了一件略显宽大的红底金线锈制的皇后礼服穿上,刚好遮掉了腰上那一圈肉。这些天来一直披散着的头发也高高梳起,再上个艳丽一点的状容,让自己看起来有血色一点。精挑细捡了一堆首饰戴上,不知道我现在的样子像不像棵圣诞树?不过输人不输阵,通常女人在见情敌的时候都是要打扮得有气势一些的,虽然她们对我来说,连情敌都算不上。

      时间刚刚好,当我打扮妥当端坐在床中央的时候,新绿就把人给带到了。两个看上去十八、九岁的姑娘跟在新绿身后款款而来,左边那个杏眼桃腮,鼻子很挺嘴唇微丰,一身淡粉的夏裳,娇俏可人,更有一种介于女人和女孩之间的妩媚;至于右边那个……眉如远山含黛,眼似秋波传情,发色漆黑甚墨,肤比凝脂润泽,天生一副惠质兰心、冰雪聪明的样子,不是萧韵雅又是谁?

      “萧韵雅/萧律雅,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两位姑娘请起,来人,赐坐。”我等她二人坐下,宫女奉上茶水点心后才悠哉地开口,“不知二位姑娘在宫中住得可好?”

      “托娘娘鸿福,我们姐妹二人在宫里住得十分舒适。”萧律雅甜甜一笑,十分大方。反观萧韵雅,只是在一旁点头附议。他们的父亲已经从户部侍郎晋升到户部尚书,不过看来萧韵雅还是没多大长进,居然到我面前摆起矜持来了。怪不得萧尚书会把庶出萧律雅也送进宫来,她实在是要比这个正房生的萧大小姐会做人多了。

      “可有见过皇上?”我身子微微前倾,表示我的关切之情。

      “回娘娘,还不曾见过天颜。”又是萧律雅在答话。

      “韵雅姑娘,几年不见,你是越来越漂亮了。”突然想起,她该不会还是为当年我抢光她风头的事在记恨吧?

      “谢娘娘夸奖,几年不见,娘娘今日光彩更甚。”她淡淡答道。

      果然还是在介意吗?不过,自命清高不要紧,心眼狭小也不要紧,但是让这些情绪显露在行为举止中那就是大大的愚蠢了。

      等着接招吧,我的千金小姐们。

  • 作者有话要说:  国庆七天,被老妈绑去看老爸的新工作环境,那地方很边远,连找个网吧都很困难,所以一直没有办法上网。今天下午码字,码着码着睡着了,醒来已经是晚上了,现在才写完...
    谢谢大家的关心,现在已经没事了^^
    PS:看到有人留言说不准我写悲剧,汗S,这文怎么看都是HE的吧?请跟我一起念,夜蝶是亲妈夜蝶是亲妈夜蝶是亲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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