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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混战末 ...

  •   下弦月,星满天。

      旷野的战场上,一支支火把被点燃,火光虽然朦胧,但要分清敌我却是足够。

      撕杀叫喊声渐渐弱了下来,双方数十万的士兵只是机械式地前进、砍杀,好象多出一声都会浪费掉他们为数不多的精力,兵刃的碰撞声显得格外刺耳。

      说不定我真的是自虐狂。

      当我在三十个落影阁高手的环绕保护下带着五千士兵冲出大营时,便在心底唾弃了自己无数遍。明明对于战场是如此的厌烦,明明知道等会上阵后看见血肉模糊的场面自己一定会后悔,但我就是无法做到在南宫瑾不守约定径自留在战场上不回来时保持自己之前还算平和的心态——事实上我都快气疯了,他怎么可以欺骗我,他怎么可以这么急进,他怎么可以……去做如此危险的事!

      我承认我几乎是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理,仗着自己在这世界的五年中一定不会死的先天条件,在清楚自己根本不会任何杀敌或自保的技巧下还带着大队人马风风火火地杀上去——大不了就是被砍得半死,最多缺胳膊少腿,反正这身体也用不了几年了。

      至于先前跟柳飞雨信誓旦旦保证的有百分之百能够溃敌的绝妙计策,只是借口而已,不这么说他能让我带人上来?天知道或许真的有在这种情况下绝对胜利的方法,不过我暂时还想不到罢了,我现在最想做的事情便是——

      从战场上把南宫瑾给我楸下来!

      Shit!他又不是像我这样的不死之身,武功再好保镖再多又怎么样?只是去传个令商量一下对策还可以,竟然想以他这种身份留下来打!要是被敌军知道了我方的灵魂人物就在战场上,指不定会有什么场面。没准什么都不管,全冲他杀过去——只要他一死,军心绝对涣散,到时候我军必乱无疑。就算他最后安然无恙地指挥全军胜了……想到他身边从落影阁出来的一百亲卫,和柳飞雨特意要南宫璇跟过来的意图,我不禁打个寒战,加速前进。

      逐渐靠近战场,举目望去,发现最外围的全都是我们的士兵,看来包围网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了,柳飞絮在前,莫无忌在后,南宫瑾便一定会在中军,但到底是包围网的左侧还是右侧……算了,挨个找找看,从他最先去的右侧开始找起。

      马蹄纷乱,践踏过地上两军将士的尸身,直直地闯入中军。友军自发的为我们这三十多骑兵打扮的人让开了道路,我带来的五千步兵也迅速的投入战斗中,体力和斗志都处于高峰的他们很快便接替了这一块人马的任务,同包围中的敌人拼杀起来。

      有了那五千人的加入,这边的形势明显轻松了许多,以至于我们一小队人在混战中穿过来穿过去的找南宫瑾时并没有遇到多大的阻碍,一些零散的敌军偶尔杀到这边来,也被护在我周围的人从马上随手带出长剑,寒光一闪便解决了。

      中军右翼绵延上百米的战线被我们踏遍,却还是没有南宫瑾的踪影。随行的一个二十中旬的男子在我身边勒住马,“三小姐,我们找了这么久都没有踪影,看来睿王不在右翼军中。”落影阁的人认识不到一半,这个恰好就是我不认识的人之一。事实上,这次柳飞雨并没有像上次逃离焰京城时调给我的大都是我知道的人,这次给我安排的全是我没有见过的落影阁好手,看来他已经对我起了戒心。

      不在这边,那多半就是在另一头了。我正要下令让他们跟着我绕行后方前往左翼,冷不妨看见被围在中央做困兽之斗的震远军,突然浮出一个大胆的想法。我在心底狂笑三声给自己壮胆,咬咬牙,拼了!

      “传我号令,五千步兵留在这里继续作战!”我将腰间的配剑抽出,直指夜空,“你们三十个,随我从中间穿到左翼。”

      “得令!”

      落影阁的人好用之一就在于他们对你下的命令通常都是直接去做,而不会提出质疑。我刚一下令,挡在我前面开路的七、八个人就向阵心冲去,我调整一下呼吸,左手紧抓住缰绳,右手牢牢握住已经出鞘的配剑,跟了上去。

      越往阵心,敌军也就越密集,影卫们斩杀的速度越来越快,而我们前进的速度则是越来越慢,脚下的尸体堆得太高,稍不注意便会绊到马蹄。我被他们严密地护在中央,不可能有敌军近得身来,就着微弱的火光,可以大概看清周围的场景。

      修罗战场。

      我到现在才确切地体会到这四个字的含义。以前经历的那两场战斗比起今晚的战场,都显得太过轻松。眼前的刀光剑影之中,弥漫的不只是鲜血和死亡,一层一层的名为无路可退的绝望兜兜转转地圈绕下来,罩住的不只是敌军,也感染了我方最前线的将士,他们在对方几乎可以说是不要命的攻势下也不得不死命相搏。大多数人身上都已负伤,还有的被卸了一条胳膊也在继续作战——要么对手死要么你死,战场上的逻辑就是这么简单。

      如我所料,即使是落影阁的好手,在面对数量是他们几倍,甚至是上十倍的普通士兵时,一定会有力不从心的时候。现在的状况,两方根本就是杀红了眼,只要是身穿不同军服的,管你是不是身手了得武艺高强,先砍了再说。而我们这一队骑兵太惹眼,一冲进去,我方的人马以为是来支援的小队,乐得誊出手来将最棘手的敌军交给我们去对付。对方看见我们来势汹汹,也自然集中攻击我们。

      面对一窝蜂涌上来的敌军,开路的几名影卫直接掏出一把把的暗器朝他们招呼过去,暗器上大概淬了毒,泛着幽微的蓝光,这么一齐洒出去犹如满天的星子,霎时放倒了一大片直冲我们来的敌军。但接下来就不是这么简单就可以解决的了,暗器的数量有限不宜多用,而且现下敌我双方多半是在缠斗,真要再这么一把洒出去,伤的可就不只是对方的人了。

      我们是骑兵,敌军中显然有精于对付此道的人。他们并不急着贴上前来撕杀,而是将高大的马匹当成了最好的目标,有些蛮力的震远士兵直接从地上拾起长矛掷过来,角度十分刁钻,并不是不擅长骑马对阵的影卫可以驾驭马儿避开的。有几名影卫的马接连被放倒在地,我干脆下令全部下马——满地尸体堆积,就算能走,这么大群人骑着马难免会隔出一段不小的距离,不如下马聚集在一起在撕杀中也好有个照应。

      他们遵照我的指令将所有剩余的马匹用缰绳连在一起,掏出为数不多没有喂毒的暗器同时向马臀射去。马儿们突然吃痛,长嘶一声疯狂地往前冲,不少来不及躲避的敌军就这样丧生在马蹄之下。地面一片红红白白,红的是鲜血,白的,是脑浆。偶尔还能见到一两颗完好的眼球滚出来,其他的早已被踩得稀烂。

      眼前着一幕我全都看得清清楚楚,换了平时我一定大吐特吐,但现在的我就连恶心反胃的时间都没有。“趁现在!”我们一行人跟在失控的马群后面一口气冲出了百多米,眼看快要脱离敌军聚集的中心,马群中的马儿却接连被敌军射杀,因为全都绑在一起的关系,整个马阵都停了下来,我们又陷入了跟对方的肉搏战之中。

      影卫依然形成一个圆阵将我围在圆心,无奈我们人数有限,他们即使是以一敌十,也总是有应付不过来的多余敌军逐渐渗进来,又被贴身保护我的那几人解决。肢体四散,血肉横飞,即使是再残忍血腥的光景看多了还不都是一样,双眼似乎已经免疫进而麻木,只有混合着尘土、汗水和鲜血以及些许火烟的刺鼻味道在心底引起一阵莫名的抽搐在提醒着我所处的到底是什么地方。

      左手被一名影卫拉住,我跌跌撞撞地跟着他们前进,右手仍然将剑握得死紧。体力早就被消耗得差不多了,再加上身上的铠甲又沉,分感吃力。正在我暗骂自己是自找苦吃的当头,眼前亮光一闪,一把明晃晃的大刀竟贴着我的面颊擦过,但听耳边咣当一声,震得耳膜几欲破裂。整个过程不超过三秒钟,等我反应过来,脚旁又多了一具尸首,喉咙上破了一个大洞,正汩汩地向外冒血。拉住我的影卫只是将刀抽回,继续凝神关注四周的动静。冷汗在这染血冬夜顺着我的背脊滑下,手中一颤,长剑差点掉在地上。我试着什么也不去想,强迫发抖的双腿继续向前,再向前。

      剩下不到一百米的距离,走起来却好象永远没有尽头般。影卫中负责外围的人几乎都已负伤,随着受伤的人越来越多,他们解决敌人的速度也越来越慢,我知道他们已经远远不复刚才的敏锐与敏捷,他们之中有的快要撑不住了。

      该死!这些影卫怎么就这么厉害?!我原本以为他们会在更早的时候就显露出疲态,毕竟这是冲锋陷阵,他们在以一当十的情况下还要保护好我这个累赘,不是早就应该不行的么,难道我那个马阵还是放得早了点,或是根本就不应该放?还差一点点,差一点点就要到我军兵力较多的外围了。要是不做点什么,或许我真的可以毫发无伤地到达那里。若是果真这样,我的计划就更难办了。

      我心里一急,没看着路,被地上的尸体绊了一下。心念突然一动,我顺势一个踉跄,直接跌倒在地。此时刚好有一个其他影卫无暇顾及的敌兵向我们攻来,我左臂上暗暗使劲,再加上我跌倒的惯性,拉着我的那个影卫明显对我这边没有防范,被我扯倒。那敌兵见机不可失,挥刀便向我们砍来,我早有准备举剑向上一挡——即使用尽全力,我也险些让这个已经战斗了一天的士兵给打掉长剑。震痛的虎口在提醒我征战沙场的军人与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在力量上的悬殊,眼角斜瞟到身旁的影卫已经缓过神,我装做力气不支,手一松,长剑落下,大刀眼看就要砍在我的左肩——斜里架出一把钢刀,向上一挑,可还是晚了些许,左肩处的铠甲被划破,还有一道血口子,虽不深,却很长。

      热辣辣的疼痛从伤处传来,还不断渗出鲜血,痛得我好想哭……但还是只有一个字:忍。谁叫我是自找的呢?就算真要哭也不是地方,难道哭给这群影卫看?这影卫将那人一刀毙命后回过头来在我身上点了几下,伤口就不再渗血,他看了看我的伤势,“三小姐,只是皮肉伤,没伤着筋骨,属下这就给您上药,请忍着点。”我点点头,他小心翼翼地用刀割开我伤口附近的衣料,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倒了些黄褐色的药粉在我的伤口上。

      痛痛痛痛痛!那些药粉一接触伤口,我只觉一阵辛辣的刺痛直冲上来,要不是紧咬着唇,我肯定不顾面子地大叫出声。那影卫上完药,正要撕下衣襟给我包扎的时候,我朝他摆摆手,将随身携带的干净丝巾拿出来递给他,示意他给我包上。开玩笑,我最受不了就是小说电视上动不动就撕衣服包扎伤口,那多不卫生啊,用那个来包,伤口不恶化才怪。虽说这丝巾不比得纱布,好歹也比那些战袍的衣料要强。

      经我这么一拖延,其他人的动作明显又迟缓了些,连我都看得出他们的力不从心,差不多是时候了。我强撑着从地上站起,感觉有轻微的昏眩,不过伤在肩上,除了很疼之外走路倒也没什么问题。我们一行人又开始杀向前方,我这次乖乖地由他们护着,也不做什么多余的动作,尽全力跟上他们的速度——我们没有什么时间耗了。

      事实证明,柳飞雨的训练是成功的,我们竟真的从上万人的混战中心横穿过来,三十一人,或许都有些大伤小伤,但一个都没少——我原本以为至少可以折损十个八个的。

      南宫瑾的确是在左翼军中,百来个骑士骏马在一片步兵中显得犹为突出,他们并没有参战。我先让那三十个影卫去休息疗伤,接着,我一表明身份,那些亲卫便让出道来,我这才看清被他们环绕在中间的南宫瑾。当然,他也看见我了,还看得很清楚很笃定很……呃,怒发冲冠?我不知道这样形容对不对,反正他看上去就像那个样子。

      还没等我走过去,他就策马过来,一把将我抓上去,和他共乘一骑。“痛痛痛痛痛!”他居然拉我的左手,完了,伤口一定裂开了。“你受伤了?”他瞪着我包着丝巾的左肩,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隐约可见一丝血迹,看来刚才的治疗都白费了。“你居然又给我跑到战场上来!”看来他真的气得不轻,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大吼,“还给我受伤!”虽然如此,他还是小心而轻柔地拆开丝巾,在露出伤口时我明显地听见他的抽气声。

      “要不是你不守信用我会跑到这鬼地方来?!”左肩完全地曝露在寒冷的空气中,刚才形势紧张还不觉得有什么,现在我明显地觉得全身一阵发寒,也许失血的原因。趁着他替我重新上药,我开始将我的不满一古脑地发泄出来:“你明明就说和二哥他们商量计策之后就会回来,你自己说的,怎么可以说话不算话!你知不知道我在营里左等右等都不见你到底有多着急,你知不知道当我猜到你打算留在战场上的时候有多担心,你知不知道当我一想到你会有什么事的时候有多慌乱!你怎么可以骗我,你怎么可以留在这么危险的地方!你到底知不知道……提心吊胆等一个人的感觉真的不好受……”药粉倒上去的时候,我的肩膀一直在发抖,真的很疼很疼……

      “你哭了……”他怔怔地瞧着我。

      “我只是怕痛,痛哭的!”我右手在脸上一抹,毁灭证据,“我才不会为你这个不讲信用不守诺言自己跑来送死的大白痴哭!”

      重新包扎好伤口,然后解下自己的披风给我裹上,他语带诱哄地说道:“柔儿,这儿没有我不行,你先回去好不好,我答应你,一定会完好无缺地回去。”

      “我带来的人都伤得差不多了,没能力再送我回去,你想我回去?那好,你和你的一百亲卫送我回去。”不管我们是胜是败,我一定得在这场仗结束之前把他给弄回去。要是败了说不定还好点,如若胜了,我敢说,现在保护他的这一百亲卫铁定就是他的催命符!柳飞雨在打算什么我会不知道?只要这场关键性的战役一胜,影卫们就会在战场上取下他的人头,一切责任大可以全推在震远军头上。到时再拥立年幼南宫璇做傀儡,凭他的手腕和柳飞絮的兵力,自然可以逐渐将赤南国掌握在手中——这么大的事他都没跟我商量过,看来他对我的戒心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不过如果南宫瑾现在回去大营,他若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就不是那么好说得过去的,只要手握重兵的莫无忌对此有丝毫怀疑,柳飞雨苦心营造的局面就毁了。所以,想除掉南宫瑾,最好是在混乱的战场上。当然,我不会让他们得逞。

      “柔儿,不要闹了。”他有些无奈地劝我。“我真的走不开。”

      “走不开?”我的声音陡然提高八度,“你又不上阵留在这里干嘛?这么醒目,还不是给别人当靶子射?!还有,你叫我回去,没有这一百亲卫,我怎么回去?你分明就是想我死在战场上好去娶其他王公大臣的千金小姐们!”默,我越来越像无理取闹的泼妇了。这肩膀的伤要是再重点就好了,我就可以装成要死不活的样子把他骗回去了。

      南宫瑾刚才是走到保护他的圆阵外围来接我,不小心让我的伤口裂开只好重新给我上药,接下来又劝我回去,都没挪地儿。换句话说,我们现在正前方的位置是没有任何影卫护着的。所以,当那支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我们射来时,他正绞尽脑汁说服我先回大营,并没有注意。

      这么好的机会我没有理由不利用。于是,我闷声挨了这一箭。

      这一次是钻心刻骨地疼,因为,那箭好死不死地,就正好射在我左肩的伤口处。同一个地方接二连三地受伤,能不痛吗?眼泪不争气地流下,这次,我是实实在在真真切切地被痛哭了,“好疼……”

      我快被痛晕了吗?南宫瑾近在咫尺的脸突然变得好模糊,火光在他背后,形成一副乱世的光景。我费力地想勾起嘴角,告诉他我不会有事,我是绝对死不掉的哦,无奈连最简单的音节都发不出来。在完全地坠入黑暗之前,我依稀听见南宫瑾在大叫我的名字,还有周围的亲卫们在说什么“毒”来着……这下你不回营不行了吧?

      我终于可以放心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混战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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