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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落影阁 ...

  •   无焰山距离焰京城东大约十里,山虽不高但绵延上百里,是焰京的一道天然屏障。时已入夏,满山树木苍翠欲滴、茂盛非常,依稀露出山中各处寺庙的檐角塔间。若在寻常时节,必定是游人如织、热闹非凡。

      比不得山中那些香火鼎盛、占地宽广的千年古刹百年道观,位于无焰山脚的山神庙向来都是门亭冷清的,只有两进的窄小院落,简陋的小殿里供奉着一尊班驳得看不出原来样子的山神像,神像前的香炉里歪歪斜斜地插着几枝烧剩的残香。

      庙内唯一一个行将朽木的老庙祝正盘腿坐在跪拜用的蒲团上打瞌睡,见到我们的到来也只是微微睁开眼斜瞟了一下,嘴里咕哝着模糊的字句:“寺外香火严禁带进寺内……”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

      想了半天才发觉这是现代各个寺庙的常用标语,在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参神拜佛这种事情,走到哪里都是差不多的。

      新绿走上前去,对庙祝说了一句:“我家小姐要柳枝木烧香。”

      “只有柳枝叶,没有柳枝木。”

      “那就要枝上第三片叶子好了。”

      庙祝闻言两眼一睁,眼中射出一道精光,像变了个人似的给人感觉瞬间年轻了许多,他从蒲团上一跃而起,在我跟前跪下,动作迅速得和落影阁的杀手们有得一拼,“属下参见三小姐,不知三小姐驾临,多有不敬之处还望恕罪。”

      我就不信你不知道我要来!不过我还是微微颔首示意他没关系,问道:“人都到齐了吗?”

      “就等三小姐了。”庙祝带我们绕到山神像背后,在神像的石座上某处有节奏地轻敲了几下,起码有几百斤重的石座连同神像竟向一旁缓缓移开,地面上露出一个四四方方的洞口,层层阶梯向漆黑没有尽头的地底深处延伸。

      待我们八人都走下去之后,洞口重新闭上了。黑暗中落雷掏出一颗疑似夜明珠的乒乓球大小的东西,在那淡然温和的光芒下我们又向前行了大约两百多米,便发觉眼前一亮,霍然开朗。

      现在我才真正感受到柳家,或者说是我大哥的神通广大,竟在这地底深处建起了一座类似于苏州园林的宽广庭院!无论是亭台楼阁还是假山垂柳,就连荷池锦鲤都无一不是上佳之选。设计者巧妙地在这座地下庭院各处安放了数面大型铜镜,利用光的反射,只引进一束外来天光,便将这儿照得如同外面般明亮!

      我对这里没有丝毫印象,看来这里是连柳柔都不知道的秘密所在。要不是事态严重,柳飞雨也应该不会安排我们进到这里。

      早已有几人等候在庭院入口处,见我到来,带头的落剑向我行了个礼,说道:“三小姐,所有的人都已经到齐,三小姐一夜未眠,不如先去歇息可好?”

      “不用了,将所有人都集合起来,我有话要说。”我转头看了看仍然昏迷不醒的落茗,“先带他去歇着,找一个人守着他,好生料理他的伤。”

      “是,三小姐。”落剑向此刻背着落茗的落刀使了个颜色,看来他在落影阁的地位比落刀要高,“带他回房休息,你就留在那里照顾他。”

      不对!这句话有病语!回房?这里有房间让他“回”去吗?

      我看着独自背着落茗离去的落刀的背影,他们怎么看上去都对这里都熟门熟路的?而且这么大的庭院连个打杂的人都没有,不是很奇怪吗?柳柔没去过的柳家秘密庭院,落影阁的人却这么熟,想来想去也只有一个地方了——落影阁的所在地!

      “这个园子总有名字吧?”我边走边问。

      “回三小姐,大公子说小姐若问起也就不瞒小姐了,这地方就是落影阁。”落剑必恭必敬地答道,脸上却还是没有任何表情。这些人差不多都这样,不知道柳飞雨训练这么多人偶一样的杀手干什么,有喜怒哀乐的人虽然不好控制,但一旦收服了他们却比这些没感情的人要强得多,这些木头人现在是忠心,不过他们的内心若发生一丝波动,离叛变的日子也就不远了。而这,也是我的目标。若能争取到落影阁的人的效忠,我也就不用像现在这样顾忌柳飞雨了。

      待我们到达议事的大厅时,几乎所有人都在里面等着了,见我进来,黑压压一片又开始单膝下跪行礼。貌似穿越后我就经常给人请安,也经常被人跪来跪去的,现在居然都适应了这种场面,习惯果然是很可怕滴呀~

      我们现在所处的厅堂看上去像是落影阁专门用来集会的地方。屋子很大,跟未央宫的正殿有得一拼,完全可以容纳下落影阁近两百名杀手。

      “都站直说话吧!”我站在大厅中高出几级阶梯的台子上挥挥手示意他们起来,还没什么权利的我都被这小阵势搞得有些晕陶陶了,要是在金銮宝殿上对着文武百官也能这样……怪不得这么多人喜欢做皇帝!

      在台上唯一一个座位坐下,我问他们:“有赤南国的详细地图吗?”

      身旁的新绿一语不发地在我座椅的扶手上按了一下,不知道触动了什么机关,竟从屋顶上缓缓降下来一幅超大得足够令人在二十米外还能够瞧仔细的地图,地图在我右手面呈四十五度,刚好让我和下面的人都能看清楚。

      我正准备站在地图前面去的时候,新绿递过来一根细长的木棍,我接过来在手里掂量了两下……这情景,还真的像是在教室里面讲课呢!只不过我终于从学生翻身成了老师,而下面这些学生也不是随便一个老师就惹得起的啊!

      我开始用木棍在地图上比划起来:“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南下与大哥和睿王会合,不过南下的道路早在震远军一到焰京还没打仗之前就封死了,所以我们不可能从这个方向走;而我们现在所处的焰京城东面的无焰山下,和旭王他们来的方向正好相反,但莫无忌的护国军若从东北边境回来,除了同样封死的北面便只有越过这山了。所以旭王也必定早在山那边设有关卡,这条路也是不通的。可以走的路,只剩下西面了。”

      “小姐,西面的跃马郡是旭王的地盘。”落雷不禁出声提醒,“不如我们直接从南面过去,在封锁线上打破一个缺口也是不难的。”

      “但是难就难在如何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到达南方。”果然是武夫一个没有多大脑子,“新绿,你来说说为什么不能从这三个方向走。”

      “是,小姐。”新绿接过话题,冷静的模样让我觉得她不像是老师,更像是在大屏幕前分析商场局势的女强人,“旭王应该知道大公子早已南下,但并不知道我们还被困在这里,若强行突破虽然成功却也不免打草惊蛇,旭王一定会派手下高手一路追杀,防不胜防。虽然我们不一定会输,但也会严重影响速度。”

      我果然没看错人呀,新绿不止武功强,脑子也很好使的。我赞许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忽视她一闪而过的尴尬……原来她不习惯别人的夸奖呀~

      将这事记下,我继续说:“因为旭王打算这段时间都将这三面封锁,所以只要焰京的局势一稳定他一定会将西面打开供平民和商旅通行,当然会有盘查的人,但对我们来说肯定没有问题。最重要的是,”我环视了他们一圈,自信一笑,“跃马郡是震远军的老巢,睿王迟早会打到那里,我们走西面时一定要在那里布下有助日后战事的暗桩。”

      大哥在震远军中安插的人地位并不高,所以这次的情报来得迟了些,若当初再早一点洞悉旭王的计划,我们又何尝会落到如此地步?我心中已有一个计划成型,但要实施就必须去一趟跃马郡,所以我才会说了一大堆杂七杂八的话,为的就是要混淆他们的注意力:其实我们不必非要去会合的,这么少的人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大忙,行军打仗必然不是这些人会做的,大哥那边的杀手也不少了,多一点又不会有什么助益。若依大哥、二哥还有南宫瑾的想法,一定是我在这个安全的地方等他们回来就好,他们可从来没有让我跟去一同打仗的意思。不过我又岂会是乖乖听话的人,为了我远大的理想,我才不能在这里等成望夫石,我有自己的计划要实现,而这计划少了他们就不好办了,所以我一定要让他们全部心甘情愿地跟我去跃马郡!

      “还有人有什么看法,不妨直说。”我努力让自己的问话具有亲和力。

      我的话理所当然不会有人有异议,大家一致通过了从西面走的提议。事实上我根本不用跟他们说这么多,只要直接下令就好,大哥既然在走之前吩咐让这些人听我的,不管多么不合理的命令他们也一定会遵从。但我要得不止是他们这一段时间的服从和忠心,我需要的是一批彻彻底底属于我的人马,而目前的我也只有从大哥这里挖墙角了。开玩笑,人家在现代可是学商的,学了这么久的企业管理也应该用实践来检验一下了吧?但愿书本上的东西在这里也有用啊!

      “大家也累了一天了,都下去歇着吧,等过几天旭王稳定了局势,往西的路上有了行人我们再出发。”

      “属下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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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尽的黑暗,我不停地、拼命地跑着,前方突然出现了一缕亮光,正当我欣喜万分地朝光明的方向奔去,一道银光在我眼前闪过,然后,我看见了自己的身子缓缓地分成两半,即使是在黑暗中那鲜红的液体看起来还是那么的醒目,顺着我的躯体淌下,就像一条瀑布,红得十分鲜艳的瀑布。肠子开始往外跑,我用双手将露出来的肠子胡乱捞起,想把它塞回身体里,但是越是塞落出的东西也就越多,胃、肝……最后我赫然发现自己的手上竟抓着一颗还在跳动的心脏!我想重新把它放回原处,但每次塞进去之后将手收回来的时候手上还是粘着那颗心,我甩手,但心就像长在我手上一般无论我怎样甩也甩不掉……

      醒来的同时我没有尖叫,感谢我良好的习惯,我从不在做梦的时候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全身上下已经汗湿,那粘腻的感觉让我想起了刚才梦见的瀑布一般的鲜血。周围是漆黑一片,就跟梦里面一样。熬了一个通宵确实受不了,我从中午就开始睡,现在已经是深夜了吧?拉上棉被将自己严严实实地捂住,拼命地催眠自己快点睡着,仿佛睡着了就可以不再害怕,无奈刚刚睡饱又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能继续入眠?

      不是没有做过噩梦的,比这再恐怖再可怕的梦都有,但无论怎样的梦,醒了也就算了,毕竟梦不等同与现实,从没有一次能够让我在清醒之后还如此地害怕。

      怕,我当然怕,我又怎能不怕?白日间那个近卫军士兵的死状又一次鲜明地浮现在我脑际,鼻端仿佛再一次闻到了那浓郁的血腥味。这二十年来从来没有亲眼看到过真人在我面前死去,我到现在都还记得他死前的坚定神情以及目光中的些许茫然,也许他到死都没有弄清楚自己究竟是怎么死的。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对这个士兵或许是这样,但是对于死了都还要被砍去头颅,死无全尸的太子南宫瑜来说呢?如果没有我的计策我的命令,他根本就不会死吧?那么英明神武的一个男子,柳柔的记忆中总是带着淡定的笑容,在十六岁的年纪过早的扛起繁杂政事,张开一片羽翼让年幼的两位弟弟安然躲过有心人的危害成长得足以跟他分庭抗礼的兄长,就这样因为我的小小私心失去了生命,失去了这片他付出了十五年心血的国土。

      我在这一刻突然觉得,皇家为了皇位的手足相残真的很残酷。以前从未有过这样的想法,电视和小说把我都熏染得麻木了,认为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认为生在皇家就本该是这样,但在这之前他们是兄弟啊,还是同父同母、身上流着一模一样血液的亲人啊!我怎么可以如此理所当然的认为这种事情是对的呢?

      全身蜷缩成一团自己抱住自己,我突然好怀念父亲的饭菜母亲的唠叨,好怀念和同学打打闹闹逛街血拼,好怀念我的言情小说BL漫画还有一大箱子的碟,就连在JJ上掐架与被掐的日子都好怀念。

      我真的,好想回去……

      我讨厌有人死,却又更讨厌因为见过死亡而变得软弱的自己。一个人的心一旦软了下来,想要回复到以前的冰冷漠然是很困难的;同样,一个人坚持的信念一旦被亲手否定,因为这个信念而做的事情再做下去也是很勉强的。现在的我感觉到穿越以来前所未有的茫然,我不知道接下来的路是不是要按照原来的计划走下去,或者说,在经历了这些事、有了这些想法的我还能像以前那样做到无所谓的在谈笑间就可以轻易决定一个人的生死吗?如果做不到,原来的计划也就失去了意义。

      ……我到底该怎么办?

      “小姐醒了吗?”新绿的声音透过薄被传如我耳里,对此时的我来说如同天籁,我可以不用再一个人在那里钻牛角尖了。

      “醒了。”我拉开被子露出头来,屋里已经没那么黑暗了,我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因为小小的烛火而感到安心。

      “小姐睡了近五个时辰了,今天一天也没吃点什么,也合该饿了,可要我现在去准备用膳?”新绿着就要出去,我连忙拉住她,“我不饿,你就留在这儿。”

      “小姐?”

      “……你、你先说说外面现在怎么样了!”为了让她留下来,我情急之下胡乱找了个借口。

      “旭王已经完全攻下了皇宫,让人以于太子身份相应之礼葬了太子,丞相被处死,国丈被软禁,至于皇帝……重伤昏迷,旭王正在命人抢救中。”

      “重伤昏迷?”落累不是说他看见皇帝被一箭穿心了么?“难道他心脏长右边的么?”

      “……小姐果真聪明。”新绿挑了挑眉,她好象有些惊讶我竟然猜得中。

      其实我也很无语,虽说皇帝没死让我的罪恶感稍微减轻了一点,但这是什么世界呀!难道真要割下脑袋砍断身体才死得成吗?

      “旭王抢救皇帝是为了逼他直接退位将皇位传给自己吧,毕竟弑父的名声不怎么好呢!”我轻叹:“事到如今再来装孝子又有什么用呢?他在天下人眼中已经没什么名声可言了。”

      “是的,小姐。太子已死,四皇子失踪,旭王失德,现在也只有睿王爷才是百姓眼中的天命所归了。”

      “天命所归?”我轻笑,这世上哪有什么天命,现在的局势还不是靠人走出来的!

      “小姐不高兴吗?”新绿似乎看出了我的不屑。

      “赢了再说吧,天命从来都是战在胜利者的一边的哟!”我无所谓的说着,“你说若我们输了会什么样?”

      “死。”新绿没有考虑就回答道。

      “若我们赢了,旭王会怎么样?”我再问,可回答还是一样。

      “当然也只有死。”

      非要死吗?如果我不要他们死呢?

      那样又该如何?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落影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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