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焰京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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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的火光映红了午夜的天空，从皇城里看出去，那鲜亮的光芒与深蓝的夜幕混合出一种近乎称得上是妖艳的色泽。夜风隐约送来混乱的撕杀怒吼之声，夹杂在其中的还有铮铮箭鸣与兵器碰撞的刺耳声响。
用漆黑的斗篷将全身上下遮得密不透风，我跟着与我同样打扮的新绿沿着宫里的偏僻小道快速前行，一路上并没有碰上任何人。
叶磊率领的十六万震远大军已于几天前从距离赤南国首都焰京城西面不到三百里的跃马郡出发，本来震远军驻扎在离京城这么进的地方就是为了有敌攻来时能够成为焰京的一道屏障，谁知道当初的为求万全考虑竟会成了现在的致命缺陷！
在这之前并没有得到任何消息的皇帝与包括丞相和国丈在内的大部分朝中大臣们顿时全无主见慌做一团，这时候站出来主持大局的便是早有准备的太子。稳定了皇帝和大臣们的情绪后，太子趁这个机会借口叶磊平日里与丞相走得很近，这次作乱丞相说不准也有份，公然拿下了丞相与其重要党羽，百口莫辩手上也无任何兵权的丞相就这样被送进了天牢。皇帝也相信了太子的说辞，任蓉贵妃再怎么声泪俱下的苦苦哀求也没有松口，反而将她困在太液宫软禁起来。
百密总有一疏，太子派去旭王府的人捉来了旭王，却赫然发现真正的旭王早于多日前就秘密潜出焰京，目前已在震远军中，现在被捉的那一个不过是个替身罢了。
在焰京城全城戒严的命令发布以前，大哥已经带着这些年来累积的财物与睿王这边的所有支持者从旭王军队来的方位相反的方向出了城，准备绕一个大圈后南下与南宫瑾会合。他们的出走并没有引起多大关注，因为怕死的官员也不在少数，很多人趁着那个时候开溜了，现在还在庙堂之上口口声声誓死保护皇帝的大臣之中来不及落跑不得不留下的占了大多数。
震远军已于今早抵达赤南国城郊，休息了一个白天之后，在今日傍晚，太阳落山时分发起了进攻。太子亲自率五万御林近卫军守城，皇帝和后妃大臣以及所有宫人们目前都集结在平日上朝议事的景乾宫，将各殿都挤得满满的，景乾宫内外已由两千近卫军层层围住，皇宫的东南西北四门也分别派了两千近卫军把守，而皇宫其它地方则是不见一人。
我和新绿穿过曲曲折折的小道，来到紧邻皇宫城墙的一处偏远殿阁，推开红漆班驳的大门，出现在眼前的是杂草丛生的院落，看得出此处已经许久不曾住人。殿内陈设虽然破旧，但十分干净，似乎不久前才打扫过。
新绿刚将殿内的烛火点燃，数十条人影便从照不见光角落里窜出，齐齐在我身前单膝跪地，一致低声道：“参见三小姐。”
“都起来说话。”
这里一共有六十人左右，其中四分之三都是身穿近卫军服的男人，剩下的四分之一是女子，都做宫女打扮。所有人看上去年龄全都在十五到二十五岁之间。这些都是落影阁里中上级别的好手，前五大高手除了我身边的新绿外已经分别带其他人去保护南宫瑾与二哥以及大哥一行人了。
“落雷。”我沉稳地出声。
“属下在。”被我叫到的男子立刻抱拳回答，他是剩下来的人中最厉害的，脸上的线条刚毅有力，身材高大威猛，光外表就给人很大的安全感。
“外面打得怎么样了？”
他不带任何感情地答道：“震远军同时攻打焰京城的东、南、西、北四面城楼，太子在西面城楼指挥防守，目前震远军死伤近五千，近卫军也有两千多的伤亡，还没有一座城楼被攻下。”
看来戒严的这些天太子在城内清除旭王留下来的内应这方面还是做得满成功的。攻城战本来就是最不好打的，通常安排内应帮助打开城门，眼下都还没有动静，旭王还有得一番苦战了。这样也好，让近卫军多消耗一点他们的兵力，到时候我们打起来也容易些。
心念一转，我已有了主意。
我将在场除了落雷外的所有男子分为了五队人马，开始对其中的四队下令：“你们分别去四座城楼周围埋伏，以焰火为记，等到震远军死伤过两万之后再同时打开城门放他们进来。”
“是，三小姐。”
“记住，一定要等到震远军伤亡过两万才可以开城门。”我再一次叮嘱，若是太早打开，就太便宜旭王了。“完成任务后赶快回这里来，不要惊动任何人。”
“我等明白。”
我想了想，发现没有什么还要交代他们的，“你们去吧。”
眨眼功夫，他们便从我面前消失。我转向剩下来以落雷为首的第五队人，“你们现在就换上震远军服去西面城楼附近藏身，等到震远军一攻进来，你们就混在他们之中，伺机杀掉太子。”顿了顿，我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光要他死还不够，怂恿你们身边的震远士兵将他的头砍下来回去领功。记住，务必要亲眼看见太子的头被砍下来。”
不是我残忍，但小说电视上这么多万箭穿心都还能活下来的例子不能不引以为鉴，太子若不死透，我们以后可就要多很多麻烦。
“还有，完成任务后就直接跟着西面的震远军杀进皇宫，引导他们直取景乾宫，有机会就杀掉皇帝和四皇子，但也不要过分执着于他们，一定要在东、南、北的震远军杀到景乾宫前撤退回到这里。”
落雷一行人领命去了，我数了数剩下来的女子，连同我和新绿在内一共有十八人，我冲她们展颜一笑，“出生入死的事让男人们去做就好了，男人生来就该是保护女人的，我们只需要在这里静候佳音就行了。”
随便点了几名女子在殿内外站岗后，我就在殿内坐着等消息，其他女子席地而坐围成一个圈将我护在中央。新绿劝我小憩一会，我摇摇头拒绝了她。这种时候，谁睡得着啊！
站岗的人换了几班，眼看着天色渐渐变浅，天上却还是没有动静。
就在我终于有些倦意睡眼朦胧之际，负责盯牢空中的落雪从外面闪进来，人如其名地冷冷道：“三小姐，东南西北四边适才都放过焰火了。”
我顿时精神一振。
果然，没过多久，我派去为震远军开城门的四队人马都回来了。
“现在局势和双方伤亡怎么样？”我向离我最近的落剑问道。他看上去只有十七、八岁，虽然脸庞还有些许稚气，但双眼却透露出他的成熟与冷漠。
“回三小姐，震远大军正从各个城门涌入，死伤大概有两万三千左右；近卫军也有近一万的伤亡。”
只要他们大部队进了城就好办了，这几万近卫军不会是十几万大军的对手。
“你们现在继续去皇宫四道门边候着，只要震远军一杀到就开启宫门，做完之后也尽快回来这里。明白了就去吧！”等到我吩咐完，他们再次以惊人的速度消失在我眼前。
我起身走到殿外的院落，渐亮的晨曦取代了远处的火光，将天边的云朵染上了一层薄薄的橘红，初夏清晨的微风还带着一丝丝凉爽，拂过脸时很是清新怡人，但我却嗅出了夹杂在其中的些微血腥味，混乱的打斗声也在逐渐接近中，想必宫外此时已经乱成一片了吧？
朝身后弹弹指，新绿立马凑过来，我淡淡地下令：“差不多是时候了，让她们都做好准备。”
新绿将一早准备好放在殿内震远军服取出，为求逼真，军服都有些破烂，上面还满是灰尘和血迹，不过她们没有一人对此发表任何意见。只见她们换上宽大的军服后将长发上的饰物都取下，再绾起满头青丝塞进头盔中，洗去脸上的脂粉后胡乱抹了些泥土上去，原本俏丽的姑娘们便在短时间内变成了瘦弱的震远士兵。
我当然也不例外。等到我们都弄妥当了，派去开宫门的人也陆续回来了。他们也如法炮制，待到落雷带着他那队人马回来时，所有的人都已经装扮完毕了。
“事情办妥了吗？”我迫不及待地问。
“太子已死，我等亲眼看见他的头颅被割下。皇帝被一箭穿心，活不了多久，四皇子则下落不明。”
下落不明？
通常这个词都代表着一定没死，迟早会回来。不过我现在没有时间去理会一个小孩子的下落与生死，当务之急，是尽快从皇宫撤离。
“我们走吧，趁现在混乱，应该不会有人注意我们。”
转身正要走，身突然后传来重物坠地的声音。我急忙回过身去，却发现落雷那队人中有人倒地不醒。他上前仔细查看了该人的伤势，说道：“三小姐，落茗大腿上有很深的刀痕，虽然他封住了自己的穴道，不至于失血过多，但伤势过重，他撑不住已经昏迷了。请问小姐是不是要照规矩办理？”他说这话时眉头都没皱一下，周围众人的表情也是冷漠无比，好象他们根本不认识落茗一样。
规矩？大哥定下的落影阁规矩就是不留无用的人，落茗也是知道这点的吧？不然不会强撑到现在。现下的情况是若带他走不但没用，还会拖累大家。不过……
“他的伤势有救吗？”他看上去与我差不多的年纪，这么早死也太可惜了。
落雷没想到我会这样问，愣了一下答道：“回三小姐，只是皮外伤，没有伤及筋骨，只要养上十天半月也就好了。”
“这样就好，先给他简单包扎一下，带他一起上路。”
这下不只是落雷，全部的人都带着不敢置信的眼光看着我，我当然知道以前的柳柔远远没有这么好心，但既然是我，就不会做出丢下为自己出生入死的部下的事，更不能让其他人寒了心——我相信是人就会有心，即使他们只是大哥的工具、棋子，即使他们从小就被训练成无心之人。
看着他们还没有动作，我装做不耐烦地道：“还不快点动手！我们没什么时间了！”
被我这么一说，机灵一点的已经开始撕掉落茗伤口旁的军服，拿出随身携带的金创药倒在上面，我转过头不去看他狰狞的伤口，虽然我在谈笑间就可以下令杀人，但那是在没有亲临现场的状况下，要是真看到了血淋淋的东西，我怕我会忍不住吐出来。
“还有人受伤没有？”趁这个空挡，我向所有的男人问道。
两次都被派去强开城门的四队人都表示一点伤都没有，落雷那队人中还有几个负伤，但都是身上或手上的轻伤，并无多大问题。看来落影阁的人确实很强。
“其他人没事就好……”我迎上落雷探究的目光，“我们这么多人还怕带不走一个吗？找人背着他走就是了。”随手点出几个身材高大也没受伤的人，“就你们几个吧，轮流背着他，走在我后面。”
看着被我指到的几个人脸上不似刚才冷漠，也没有露出一丝厌烦的神色，相反还有几分乐意，我就知道我做对了。或许他们最初只是因为大哥的命令而听从我的调遣，但现在已经开始真心接纳我了，从现在开始我可以努力试试，说不定有朝一日我还真的能让他们心甘情愿地为我卖命。
快速处理好落茗的伤口之后，我们便出了殿阁，避开两军交战和人多的地方，向与主力军相反的东门走去。我走在队伍的中心，新绿挡在我的前方，我后面是那几个轮流背着落茗的人。姑娘们在里圈将我们围住，男人们则护在外围。
快到皇宫东门，无可避免地遇上了涌进宫来的震远军士兵，我发现我们一大队人马在人潮中逆行确实非常显眼，随即当机立断地下了命令：“大家分头行动，三到五人一组，两个时辰后在焰京城东门外的无焰山下的山神庙会合，那里自然有接应我们的人。”
众人接到命令后立刻散开，只留下新绿和落雷自觉地护在我身边。在这两个于落影阁中分别排名第三与第六的高手的保护下在士兵群中左穿右窜，我很快便出了宫门。
这是我自从穿来后第一次走出皇宫，还没来得及享受自由的空气就被街上惨烈的状况给震住了。
街道上各处都有近卫军和震远军交战的身影，但规模并不大，通常都是一大群震远士兵围攻一小队近卫军，因为大部分的近卫军都在太子死后投降，只剩下一小部分的人还在抵抗而已。不过这一小部分人还真不是普通的顽强，通常战至最后一人也不会放下手中的兵器，往往一小队人都是带着比己方多出一倍以上的震远军同归于尽。两方人马的尸体在地上杂乱的横着，我们就在这片尸林中穿梭。
或者是顾虑到登上王位以后的问题，旭王对震远军的约束很严格，士兵对焰京城里的百姓可以说是秋毫无犯，所以一般平民也没有像通常战争那样地携家带眷出逃，而是躲在家里关紧门窗，任由外面打得再激烈也不会有人出来探看半分。
强忍着作呕的冲动，小心翼翼地挑选着下脚的地方，尽量让自己不去看清那些人的死状。新绿和落雷像是看出了我的不适，一路上尽量将我们前进路线上的尸体给拨到一边，尽管如此，我还是被那股不可能消除的浓烈血腥气息给熏得反胃。
又被一队撕杀的两军挡住前方的去路，我们正准备从旁绕开，一个近卫军士兵看见我们身穿的震远军服便向我们冲来，我还没来得及出声，落雷一个毫不留情的挥刀从那人的左肩划到右腰，我就这样看着他连着颈项脑袋在内的右边半身在我眼前缓缓地斜斜滑落，粘稠的红色液体顺着身体如瀑布般地倾泻而出，到最后已分为两截的身体通通倒地时他脸上的神情都还带着我无法明白的坚定。
我是应该尖叫的。一直生活在和平年代的我所知道的战争和杀人的场面也止小说里的描述和电视上的假假演出，就连穿越过来后也是身处表面平静和乐的皇宫，玩着一种叫做阴谋诡计、暗箭伤人的游戏，想都没有想过会有机会亲临赤裸裸的战场，更没想过真正的战场不止是腥风血雨可以概括的。此情此景，让曾经梦想过有一天可以如同大多数穿越小说主角威风八面、胸有成竹地率领数十万兵马行军布阵、全歼对手的我如同鱼刺哽在喉间，想放声大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新绿最先发现到我的异常，她拉着呆楞的我向后退去，落雷也跟了过来，他这才注意到我的不对劲，向新绿使了个眼色，新绿考虑了一会才缓缓点头。于是，他们两人就分别拉着我的一只手，以轻功在民房上飞跃起来。
或许有士兵注意到了，但是他们也有自己的仗要打，自顾不暇之余哪来得及管他人的事情？又或许是我们身上的震远军服让他们以为这是在执行什么特殊命令，总之，我们三人很顺利地到达了焰京的东面城楼脚下。
因为大队人马都已向内城拥去的缘故，城门边只余下几个看守的震远士兵，三三两两的伤兵正互相搀扶着向城外走去，准备绕过内城战场回大营疗伤。
我们在这些人中发现了落茗与负责轮流背他的四人，因有伤员在，使他们看起来更像是才血战过的残兵，在路上也应该没遇到什么麻烦。我们一行八人就这样大遥大摆地走出了东门，守卫连看都没有多看我们一眼。
出城后找了个地方脱下这一身对于逃亡来说太过显眼的军服盔甲，露出原本就穿在里面的平民服饰，我们抓紧时间向无焰山奔去。
由于大多震远士兵都沿着城墙走向西边的营地方向，还有打仗的原因，向东的官道上并没有人烟。但为了保险起见，我还是挑选了隐蔽的小道前进，托落影阁的人皆不弱的轻功的福，我们终于在约定的时间之前到达了会合的地点。
作者有话说第15章 焰京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