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燎原》雁杏

2、第 2 章

　　雨水里，两人各自撑着一把伞走着。
　　伞尖总是不经意碰到一起，顺着伞骨往下流的雨水被悄然挑起。
　　沈知雨注意到江述白衣服上被她溅到的水滴，默默往旁边走开一点。

　　书店离住的地方不远，也是这一带最大的一间。
　　偶尔沈知雨会趁父亲不在的时候偷偷溜过来买书。
　　江述白随意拿起一本，漫不经心问：“你一般都看什么？”
　　沈知雨想了想：“也不固定看什么，有时候随便翻到觉得好看就看了。”
　　空气里又是一阵沉默。
　　“你呢？”
　　“教材。”
　　“……”
　　那个晚上，他们一人拿了一本书，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下。
　　谁都没有再提起任何话题，就这样默契地看着手里的内容。

　　后来，雨停了。
　　沈知雨打算先回家，这时候回去，父亲应该也折腾累了。
　　“你等等。”
　　“怎么了？”
　　江述白没有过多解释：“你在这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少年的帽子摘下，一头利落的短寸，修长的身影朝街的另一头跑去。
　　半晌，他手里提着一个小小的透明袋子，袋子里都是一些跌打损伤的药。
　　江述白把手里的东西递给沈知雨。
　　“这是……给我的？”沈知雨有些疑惑。
　　江述白很确信的嗯了一声。
　　“你的额头好像有点红肿，这些都挺好用的，你看看哪个效果好。”
　　沈知雨接过他手里的东西，说了声“谢谢”，和少年简单告别，又回到那个破旧阴暗的老房子里。

　　这是沈知雨和江述白第一次说话，自那之后，那个晚上仿佛是一把命运的钥匙，打开了每一扇他们在时间长河里相遇纠缠的大门。

　　……

　　洗了个热水澡，沈知雨打开客厅里的电视。
　　此刻电视里正播报着夜间新闻。
　　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打破了西城夜晚的宁静。
　　电视里的主持人正讲着这几日的天气情况。
　　沈知雨百无聊赖，打开手机微信，翻看刚才陆欣妍给她发来的消息。
　　江述白来西城了，意味着，他们可能会有机会再见面。
　　如果有缘的话。
　　退出和陆欣妍的聊天界面，第二条消息提示是来自表弟方莫然的。
　　他主要就是问她什么时候会回去。
　　沈知雨还没决定好，东旺的康复状况并不理想，一时半会儿实在抽不出时间回去。
　　她打开折叠的键盘，回复：“最近挺忙的，再过一阵子吧。”
　　和方莫然回完消息，她打开好友列表，准备清理列表里不常联系的人。
　　沈知雨有个习惯，定期会清理好友，她不太喜欢个人的社交账号里面留存太多与自己无关紧要的人。
　　往下翻好友名字，有些人没有备注，她会点进去，看看之前的聊天记录，确定这个人不会再有交集之后，就果断点击右上角，删除联系人。
　　很快，她就看到今天新加的那个男人。
　　头像是个剪影，看起来是一个短发的女学生，从轮廓上大致可以判断出是穿着秋季校服外套的。
　　是女朋友吗？
　　沈知雨有那么一刻的好奇，但很快理智占据她，不能私自窥探别人的隐私。
　　她点开头像，看到昵称显示“_jsb”。
　　jsb……？
　　这个英文字母好像有点眼熟。
　　沈知雨没有多想，回到聊天界面，从今晚男人加上好友后，再到离开医院，直到现在，他都没有发过一则消息。
　　心中对男人假意要收养小猫的猜想更加肯定。
　　最后，她还是没有选择删掉男人的微信。
　　好像冥冥中有个声音在告诉她：不能删。

　　睡觉的时候，沈知雨随手把手机放在床边的床头柜上，手伸到床头柜的边缘关掉了柜上的台灯。
　　夜深，卧室内黑暗一片，窗帘留的一条缝隙里，透进窗外雨过天晴的清朗月光。
　　房间里，凉意如水。
　　沈知雨阖上眼，决定入睡。
　　床头柜上的手机却亮起屏幕，紧接着传来两次震动。
　　刚阖上的眼，忽地被唤醒。
　　她皱着眉，似是在抱怨发消息的人。
　　屏幕上，是“_jsb”的信息。
　　_jsb：【你好。】
　　_jsb：【很抱歉这么晚打扰你。】
　　_jsb：【刚才走得匆忙，没来得及问，养小猫要准备些什么？】
　　刺眼的手机光线散布在沈知雨眼前，她撑着手臂做起来，斜靠在床头。

　　男人的消息实在有些意外。
　　见他是认真要收养小猫，沈知雨渐渐放下皱起的眉间。
　　她在心里盘算了一下需要用到的东西，然后编辑了一条有点长的消息，分点将要准备的东西列成一个清单，还分成两个部分，一个是日常所需，一个是小猫接回去后需要继续处理和注意的各项事宜。
　　编辑好后，她从头扫一遍，确认准确无误后，点击发送。
　　不到五分钟，对面回了一句：【好的，谢谢。】
　　她以为对方不会再有事了，就关了手机再次躺下。
　　谁知，对面的人又发了新的消息。
　　这下沈知雨有点炸毛了。
　　她憋着气，将怒意积聚在指尖，连带着新的消息，发过去：【有什么事一下子说完吧，很晚了，明天还要上班。】
　　对面没有再发送消息。
　　沉默让她觉得是不是自己说话太冲，还是认真查看了男人的疑问，回了最后一条消息：【没关系，你要来接小猫的时候给我发个消息，我不在医院的话可以帮你联系其他人。你到时候直接接走就行，医院会让你登记消息。】
　　清河医院对收养的事情很看重，要让领养人仔细填写个人信息，确保收养人是负责人的才会将被收养的宠物让其接走。
　　对面几乎是秒回道：【好的。我不会再发消息了，你睡觉吧。】
　　【对不起。】

　　翌日，沈知雨到办公室放好东西，就被叫到郝主任办公室。
　　年近五十的郝主任，一大早就泡了壶茶，眼下刚被烫口的茶水烫到嘴，扯着略微红肿的嘴皮。
　　沈知雨敲门，他连忙正襟危坐，装作什么也没发生。
　　“郝主任。”
　　走进门，沈知雨礼貌性打个招呼。
　　郝主任抬起一张笑脸：“欸，知雨啊，那个跟你说个事。”
　　“保护区那边派了个人来我们医院，他们保护站资源有限，主要就是过来了解一下更多的救治方法。”
　　“他们的人下午会到，你下午过去接一下。暂时就安排在你们办公室里。”
　　沈知雨听话地点点头：“好的。”
　　郝主任把车次信息发给她，嘱咐几句后，便让她回办公室。
　　下午有临时的外出安排，那就只能趁早上，再去看看东旺的伤。

　　-

　　下午三点，沈知雨提前到了高铁站。
　　出站口出来了很多人，其中一个人的出现，让沈知雨的呼吸停止了半秒。
　　她怔怔看着他，心脏的跳动越来越清晰和快速。
　　在他转过她的方向时，她立刻转开自己的眼睛，假装在寻找别人。
　　她默默祈祷他不会认出她，毕竟她当年留的是短发，还剪了个小面积的公主切，而现在，已经长发及腰。
　　她别着头，朝向别处，拿起手机问郝主任，有没有对方的照片。
　　消息刚发出去，那个人就在她跟前停下。
　　“沈医生？”
　　淡然的声音在她头顶上方响起。
　　她倏然抬起头，对上他的视线。
　　沈医生？他不记得我了？
　　沈知雨木然地点下头：“我是。”
　　与此同时，郝主任将照片发了过来。
　　感受到手机的震动，她抬起手机屏幕看了一眼。
　　屏幕里男人站在雪山下的爽朗笑容击碎她的防线。
　　“你……你是保护站的人？”
　　男人点头，算是对她的疑问作肯定的回答。
　　“你好，我叫江述白。”
　　江述白伸出手，很有礼貌地和沈知雨握了手。
　　沈知雨的表情凝固在唇角。
　　“上车吧。”
　　“你是先去医院还是先回宿舍放行李？”
　　从高铁站到清河医院有近一个小时的车程，现在是三点四十分，按现在的时间算，到达清河医院也要四点半了，这还是没有算上堵车的速度。
　　“回宿舍吧。”
　　一路无话，沈知雨踩着油门，车里放着摇滚，将音量开大几格，防止自己犯困。

　　-

　　幸而路上堵车没有堵太久，四点五十分沈知雨将车停在医院分配的宿舍小区门口。
　　她转动方向盘，将车头移到闸门前。
　　扫描的机子扫到她的车牌，机械的语音先是念出她的车牌号，然后道了声：“欢迎回家。”
　　江述白坐在车后座，寂静地像是后座无人一般。
　　沈知雨在地下车库停好车后，看见还站在车头的江述白。
　　“你住哪一栋？”
　　江述白：“17栋。”
　　“哦。”
　　她突然想起来，自己也住17栋。
　　她试探性问：“那你，住哪一层？”
　　“30层。”
　　“……”
　　沈知雨扯起嘴角，颤了颤：“那真是巧了。”
　　撂下这句话，沈知雨先行绕过车左侧的通道口，她的车位就在17栋楼下，并且紧挨着电梯间。
　　她没有再管江述白，毕竟她将她送到小区楼下已经算是完成郝主任派发的任务。

　　电梯刚才停留在十五楼，按下上楼键还需要点时间等待电梯下来。
　　沈知雨想到了郝主任说的另外一句话。
　　此时江述白也走进来。
　　“那个，加一下联系方式吧？郝主任让你暂时先坐我们办公室。”
　　江述白闻言抬眼，眼神飘忽过她的眼睫。
　　“加过了。”
　　“？”
　　“什么时候？”
　　“昨天。”
　　昨天？
　　沈知雨怎么也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时候加过他的联系方式。
　　江述白看见她一愁莫展的眉宇，咳了咳：“昨晚，我穿着黑色连帽卫衣。”

　　沈知雨终于想起来，昨晚她的列表加入了一个新的陌生人，那个人的微信昵称叫“_jsb”。
　　怪不得她总觉得这几个字母在哪里见过。
　　“呃，好的。”
　　“那你明天来医院的时候联系我吧。”
　　想到昨晚对他的不耐烦，尴尬席卷着沈知雨的每一寸肌肉，像是传达讯息的信息流在不断提醒她这两天发生过的一切。

　　“叮咚”一声，电梯门打开，沈知雨抢先在江述白之前走出电梯。
　　她迅速在门锁上晃了下手，密码按键随之亮起，她输入门锁的四位数字。
　　在大门慌忙关上的时候，楼道里才传来对面房间开锁的提示音。
　　很快，对门也变得悄无声息。
　　应该是他进门了。

　　几分钟后，沈知雨的手机上收到一条新的消息：
　　【明天你开车吗？】
　　沈知雨不明所以：【开。】
　　_jsb：【能蹭你车走吗？】
　　沈知雨：……
　　【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