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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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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城,暴雨。
初春的雷乍响,沈知雨正在医院里救治一只牛头梗。
牛头梗叫东旺,一年前遭遇虐待,被一个年轻男子用火烧伤全身,当时血肉模糊,没有一片完好的皮肤,皮肤组织黏连,抢救难度极大。
那时候就是沈知雨负责它的手术,一直精心照料,前不久刚刚好转出院,被当时救下它的女人收养。
三天前它的主人又把它抱了过来,后颈长好的皮肤不知为什么又被撕裂开,露出里面鲜红的血肉。
女主人抱着它来的时候哭泣不断,责备自己没有看好东旺,害得它受到流浪狗的歧视,被咬裂后颈上的皮肤。
沈知雨看到东旺心揪了起来,东旺之前烧伤太严重,即使换了新的皮肤也没有正常的皮肤弹性,如今再次受伤,治疗伤口难度不大,要紧的问题是皮肤的愈合能力极差,也很容易感染。
给东旺上好药后,把东旺交给今晚值班的何苏,沈知雨收拾了东西,准备下班。
可窗外雷鸣不止,暴雨侵袭。
沈知雨把白色大褂脱下,挂在办公室的衣架上,从抽屉里拿出车钥匙,关掉办公室的灯,准备回去。
但雨声不止,浠沥沥的雨水自玻璃窗的最高处滑落,留下一道道水痕,模糊着街面斑斓的灯光。
九点半,雨水不减反增,匆匆赶过的行人脚下激起路边积水,溅了满身也满不在乎,一心想着尽快赶回家。
沈知雨开着车行到一个十字街口,拐弯到右边的街道时,路上蹲着一个穿着黑色连帽卫衣的男人,胸口有一条做旧的银制项链。
他的动作很奇怪,蹲在斑马线的尽头,不顾漫天的大雨淋湿他的连帽卫衣,让湿漉漉的帽檐沉重的压在额前,帽檐下露出的发丝垂着水珠滴在他的眉睫上,男人全神贯注张望着路面的地砖,好像在找什么东西,可雨下的太大,沈知雨看不清他到底在做什么。
就在她减缓速度从那个男人身边经过的时候,男人张望的方向传来一声声尖锐的猫叫。
沈知雨不自觉的停下车。
狂风吹着街道的一切,也将瓢泼雨水掀到沈知雨的身上,她努力的撑着伞,不让伞被风刮走,这样她才能看清眼前的情形。
树底有个洞,洞里有一只被卡死的小猫,它好像是刚生出来不久,眼睛才微微睁开,迷蒙的世界里许是感受到不适,拼命的呼救,两只前脚正用力的往外扒,似乎想要从洞里出来。
“喂!你在干什么?”
她以为是这个男人把小猫塞进去的。
“我想把它弄出来,但是它卡的太死了。”
男人带着口罩,回眸的那瞬神色有一刻的停滞,但还是很快恢复了正常。
沈知雨俯下身,去查看小猫的情形。
“拿着。”沈知雨将伞递给了男人,男人蹲在她的身后,伸长手将伞全倾向她的上方。
沈知雨把手伸进树洞里,她的手纤细,也比别人小一圈,小猫的右边有一个空隙可以容许她把手伸进去。
她用手摸了摸小猫的身子,然后帮它调整了方向,轻轻的把它从里面一点一点挪了出来。
被雨淋湿的小猫颤颤发着抖躲在沈知雨的怀里。
沈知雨抓着它的一只脚,发现有些不对劲。
她和男人说:“它受伤了。”
男人帮她撑着伞,“你能带我和它去医院吗?”
现在雨太大了,时间也很晚,一时半会儿是打不到车,男人担心在雨中泡了很久的小猫会生病,毕竟它实在太小,又被人塞在这个树洞里,树底刚好有个低洼,雨水顺着树干流进洼里,小猫的肚子一直都在冰冷的雨水里泡着。
“可以。上车吧。”
沈知雨把猫放进男人怀里,载着他回到了医院。
医院里,今晚轮到何苏值班。
见沈知雨又回来了,她还以为沈知雨忘了带东西:“欸怎么又回来了?雨下这么大。”
沈知雨指了指男人怀里的小猫,“路上碰到的。”
何苏心领神会,从沈知雨进这家医院开始,偶尔都会看见沈知雨从外面带回来这些小流浪诊治,医院在她的提议下开设了一个可以免费领养流浪宠物的窗口。
有了这个项目,沈知雨每天都会抽出时间精心打理这些没人要的小流浪,把它们养的健健康康,精神百倍的,就是希望它们能早日找到安稳生活的新家。
沈知雨小心把小猫放在台上,给它的腿部拍了片,腿部的骨骼成像显示小猫的右后腿有粉碎性骨折。
方才小猫为了能够爬出来竭尽全力,丝毫没有感觉到后腿的疼痛,现在被人救出来了,终于是没有力气再抬起那条断掉的后腿。
沈知雨微微蹙起眉间,不是腿不好治,而是这么小的猫,怎么会卡在洞里,又这么刚好的后腿粉碎性骨折?
她想起两天前在手机上刷到的一则关于某男子虐猫的视频。
那条视频当晚就被举报下架了,后来她就再也没有听到这件事。
原来这件事并没有结束。
“小猫你是带回去还是放在医院里?”
沈知雨看着这个从头遮到尾的男子,口罩湿漉漉的粘在脸上,即便到了医院也不肯摘下。
算了,虽是个怪人,但好在也是个心善的。
“先让它住医院里吧,过两天家里收拾好了我来接它。”
“行。”
沈知雨淡淡笑了笑,这种情况她见多了,很多人抱着受伤的流浪猫狗来医院给医生诊治,就交了一次医药费后,再没了踪影,离开前都是这般说辞。
唉,还是等小猫伤好后再给它找个好主人吧!
“加个联系方式吧,我有空了就联系你。”男人拿出手机,亮起屏幕里的二维码。
“好。”
沈知雨只好先扫下通过,心里嘀咕这男的做戏还挺全套。
她完全没注意到,男人的微信昵称是一个下划线加三个字母:“jsb。”
回到家后,已经过了十二点,好在明天周末,沈知雨不用去医院。
【你知道吗?江述白来西城了。】
手机上,是沈知雨的好友陆欣妍发过来的消息。
【听说他要在西城住一段时间。】
沈知雨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高三的时候家里出了点事,沈知雨就跟着舅舅离开,来到西城,再后来就出了国,临走前也没有和任何人告别。
就连当初加入的班级群,也在她离开后退出了。
她没有再听说过原来那个班级的消息。
陆欣妍又连着发了好几条消息,沈知雨的心就如同窗外又渐渐飘起的凌乱雨线。
就这样直直站在窗前任凭时间流逝。
窗外雨小了,对面的人家早已休息,窗外暗淡无光。
沈知雨想起多年前,那盏昏黄路灯下,她第一次和那个少年说话。
十年前。
今天父亲又喝醉了酒才回来。
沈知雨坐在破旧的窗前,外面罩着一层生了锈的防盗网。
放学的时候,她们班的数学老师发了一张新的卷子,要他们周末做完。
此时沈知雨就在研究卷子里的最后两道题目,上了高中以后,她还不适应新学校老师的上课方式,每天布置的作业都是明天才会教到的内容,这让沈知雨原本还是中上水平的成绩一下子落到不及格的位置。
这让她很苦恼。
父亲带着一身酒气拍开家门,母亲今天队里有任务,不在家。
老旧的铁门被父亲撞得砰砰响,沈知雨不作声,继续低头看卷子上的那道难题,黑色的签字笔在稿纸上烦闷的涂抹着一个又一个的圆圈。
“人又不在家!一天到晚不在家,怎么不干脆从这个家里滚出去!”笔未落,客厅里就传来父亲的怒吼。
没多久,父亲就注意到房间里的灯光,朝沈知雨的方向走来。
他野蛮的拎起沈知雨的后衣领,将她拖离板凳。
沈知雨已经习惯他时常的发酒疯。
面不改色任由着他扯着后衣领,沈知雨在等待一个逃脱的机会。
可今天她的父亲喝了太多酒,神智已然不清醒。
他抄起桌边的花瓶,母亲新买的芍药从瓶口掉下地板,玻璃瓶里的清水撒了一地,颇有重量的玻璃瓶砸在沈知雨的额头上,顿时红了一片。
沈知雨吃痛的“嘶——”了一声。
但父亲没有听见。
沈知雨被甩在白墙的拐弯处,后背撞上墙体尖锐的拐弯角。
父亲还要上前来抓她,趁着他挥动的手还不能准确扑到面前时,沈知雨抢先一步跑出门。
街外下起了淅沥小雨,蒙蒙的细雨停在沈知雨的发丝上,如同天上的繁星在她的发间闪烁。
八点了,她还没有吃晚饭。肚子开始提出反抗。
她出门急,没有带钱,只能眼巴巴望着对面街的那家面店。
“沈知雨?”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男声。
回头看,是坐在后桌的江述白。
他穿着一件白色的连帽卫衣,把卫衣的帽子扣在头上,挡住了天空中散落的雨点,清秀俊逸的脸藏在帽檐里,下半身穿着一条同色系的运动短裤和一双浅色的运动鞋。肩上挎着一个很大的斜挎包,看起来是刚训练完回来。
“下雨了,你怎么不回家?”江述白的脚步停在沈知雨跟前,明亮的眼眸看向沈知雨。
昏黄的路灯下,映出两人一高一低的身影。
“我……出来散步。”沈知雨撒了谎,她不想别人知道她家里的事。
而江述白看出她脸上的窘迫。
他没有继续追问。
几分钟后,江述白问:“你打算去哪?”
“嗯?”
沈知雨没有想过他会继续问她。
“哦,就……随便走走吧。”
江述白点点头。
“我想去书店买书,一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