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窄巷》岁灯华

53、第五十二章

　　文途坐在床边，垂着脑袋，大剌剌地把腿搭在膝盖上，手里拿着个甜橙剥着。
　　乔青眼巴巴地盯着那个甜橙，没想到文途剥完之后两口就吃了。他顿时悲愤交加，但受制于全身的疼痛，只能无济于事地在床上用意念攻击文途。
　　文途吃完站起来搓搓手，咳了两声：“具体发生了什么……也不是两句话能讲明白的事情。总之你好好调养着，以后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再也没人折磨你了。”
　　“真的吗。”乔青看着他，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当然是真的。”文途笑了起来，“对了，我昨天晚上碰见南知风了，你说怎么这么巧，不过我没告诉他你在住院……”
　　“嗯……”乔青犹豫了一下，“他认识你？”
　　文途笑了笑没说话。

　　乔青还想问点什么，文途的手机响了，他走到厕所接了这个电话，洗了个手走出来，边往手上抹护手霜边说：“今天先这么着吧，还什么要问的闲着没事一块儿想出来，别东一句西一句的，我有时候反应不过来……你嫂子给你找了个护工，下午来，啊。”
　　“你回去啊。”乔青眨了眨眼睛。
　　“我毕竟是个小小警员啊，是螺丝钉一样的存在，你懂不懂？”文途抹好了护手霜，把胳膊往乔青脸上一招呼：“你嫂子昨天买来的，你看看好闻不？”
　　“……神经病。”乔青翻了个白眼。
　　“行了我走了，乔红拘留俩月庭审，你伤好了去看看她吧。”文途扯了扯袖子，大概是衣服穿的不合身，他扭了扭腰。
　　乔青看着他，好半天才说：“你还挺有人情味。”
　　“这事儿严格来说是不合规的，但她挺犟的，问什么也不说，这两天就自杀了好几次，精神也不好。”文途顿了顿，“还没带她去做精神鉴定，她……”
　　“我知道了。”乔青说。
　　文途没再说话，手插在兜里走了出去。

　　其实文途什么想法他也大概能猜到，乔红现在唯一可能会有点儿动容的大概就只有自己了，再想到前阵子米歇尔的一些莫名其妙的表现，估计乔红伏法了他也就该认了。
　　至于乔非常，他一直都贪生怕死，估计早就松了口，不然文途不会一句都不提他。
　　命运真是叫人叹息，身上的重担就这样卸了下来，他一瞬间不知道该怎么适应。

　　廖飞来看了他一次，拎了不少点心水果，光头上也纵横着多了几道疤痕，边缘泛着红，很明显，说明是新伤，八成是那天逃出来的时候弄得。
　　他进来就跟回家了似的，搬了个凳子来，胳膊一伸一直搭到了病床边的矮柜上。
　　乔青盯了他半天，见他没有任何反应，只好问：“你来干嘛？”
　　“你以为我想来。”廖飞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看到没，我也伤得不轻，虽然比不上你这一身的战绩，也够份儿卧床休息半月了。”
　　“那你来干嘛。”乔青目光往上，挺认真地研究了一会儿他的整个脑袋，上面确实纵横交错着像发达的市中心，新旧疤痕叠着，看起来狰狞而恐怖，所以廖飞在见人的时候大多会戴个格外土气的冷帽，以显示自己的朴实。

　　“他们队里商量着，说人是我骗走的，怕给你留下什么心理阴影。”廖飞凑近了，啧啧咂着嘴，“哎我去，这胳膊这脖子，过两月我请客带你去大补几顿。”
　　“谢谢。”乔青笑了起来。
　　廖飞伸长了腿，拿了个苹果准备削，忽然想起什么，问：“你是不是对刀有什么阴影来着？”
　　“怎么问这个？”
　　“你上次住院南知风拿个刀在你跟前晃给你晃晕过去了。”廖飞斜着眼看他，微微挑起左边眉毛，“怎么，当事人记性这么差？”
　　“没阴影，那次是凑巧吧。”他说到这个，乔青心中一动，“对了，南知风……不，我手机你拿了没？”
　　“谁没事拿你手机，又不是什么高级货。”廖飞对此有点不屑，“我虽然看着不咋地，也没到这个地步吧。”
　　“那你下次来看我给我带来，记得充上电，我急事。”乔青飞快说了一句。
　　“事儿精啊你。”廖飞抽了水果刀开始削苹果，余光注意着乔青的反应，乔青像要证明自己一样一直盯着他的手看，眼睛都没眨一下，看着他飞快地连削带扯把皮削完，没忍住说了句：“你这削的也太他妈丑了。”
　　“你以为我是南知风还给你削好切片，有的吃就不错了。”廖飞把刀从苹果侧面插进去，斜着转了一圈戳出来个圆锥形的苹果块，两根手指捏着塞进了乔青嘴里。

　　南知雨的电话铃声划破了教室里安静的有些旷远的空气，南知风在那一刻没能反应过来，还跟着哼了几句。
　　“……红尘呀滚滚，痴痴呀情深……”
　　冬冬一声暴喝：“南知风手机收上来！”
　　南知风赶在“聚散终有时”唱出来之前掐了这个电话。
　　出门的时候走太急，他从桌子上随便摸了个手机就揣进了兜里，到学校才发现是南知雨的，估计南知雨这会儿醒来也发现了。
　　南知雨年纪轻轻品味就一把年纪了，她不光是手机铃声如此有年代感，连着手机锁屏桌面都设的花花绿绿一片，南知风为自己牺牲掉的三千块钱感到格外心痛。
　　旁边伸出来一根手指敲了敲他的书面，南知风回过神来跟着这根手指翻到了一百页。

　　冬冬终于看不下去他一个人坐在角落，趁着前两天他没来学校，派了全班最守规矩最不甘于自己艺术生身份的纪律委员坐在他的身边。
　　纪律委员坐在最后面也抬头挺胸，南知风对他的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早自习的时候刘小杨都没唱歌，转过来控诉了整整二十分钟，纪律委员视若无睹，听若无闻，捧着语文书跟捧圣经似的读的声情并茂，有几秒钟南知风都感觉他要被感动哭了。

　　下课之后他给南知雨回了个电话，南知雨在电话里欢快地喊着：“哥我今天出去玩哦！”
　　“你人生地不熟的跟谁玩去？”
　　“你别管了拜拜对了我手机你别给我乱点哦。”南知雨欢快地挂掉了电话。
　　“哎！”南知风喊了一声。
　　顿了几秒钟之后南知风又拨了个电话过去，刚接通就喊了一声：“给你买票那人来了是不是！”
　　“哎呀不是不是……”
　　“让他接电话！”南知风火了，冲着手机吼了一声。
　　吼完了又觉得自己是不是太凶了，还没忏悔两秒，电话里就传来了个男人的声音：“喂，是小雨哥哥吗……”
　　“你跟谁小雨跟谁哥哥呢？”南知风的心情急速下降，感觉就像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暴雨把他淋了个湿透。
　　“不好意思，我……”
　　“你他妈到底是谁？”南知风感觉自己脑袋上全是汗，“你他妈到底想干嘛！”
　　“我不是坏人，我在A大读书，小雨心情不好来着，我就来陪陪她，哥你别生气，我可以给你看我学生证……”
　　“你跟谁哥呢！”南知风吼完之后挂了电话。这男的估计真不是什么坏人，听着不像，但是……

　　刘小杨从后门晃了出来，南知风一抬胳膊扇在了他背上。
　　“我靠！”刘小杨跳了起来，“你杀人啊！”
　　“我靠！我才靠了！”南知风感觉自己明天就会被老妈以知情不报的缘由给宰了，“我妹谈了个比我还他妈大的男朋友！”
　　刘小杨沉默了足足十秒才吐出一口气：“哇……”

　　南知风每节下课都给南知雨先打个电话确认她安全，一直到晚自习结束回到家再等半小时，南知雨才终于到家。
　　“那男的干嘛不上来？”南知风抱着胳膊站在门口。
　　“你太凶了嘛……人家怕上来了被你骂。”南知雨把鞋甩了蹦上沙发。
　　南知风跟着她转了个面：“所以你们俩就在下面缠缠绵绵二十分钟？”
　　南知雨正在伸展的胳膊顿在半空。
　　“他不怕我一气之下揍你么？”
　　南知雨瞪着他：“你敢。”
　　南知风把自己手机换回来，走到房间里甩上了门。

　　乔青还是没给他回消息，聊天框里整整齐齐排列着他的自言自语。
　　文途都回来了，这乔青到底在干什么呢？
　　昨晚碰到文途，文途只是告诉他乔青没事，已经找回来了，别的再多就没有了，文途捧着那杯甜的发腻的焦糖玛奇朵喝完就走了。
　　既然已经找回来了，为什么不给他回个消息？
　　不能失踪几天手机也坏了吧？

　　折腾手机没事干，琴包放在外面忘了拿进来，南知风有点无聊，找了个网店把前几天看上的相机买了。
　　他记得乔青之前说没玩过相机，他准备买个稍微便宜点的相机让乔青玩着。
　　乱七八糟的事情干完后他在床上躺成了个大字，手机忽然“叮”的一声，他抓着手机放在脸前看了看，老爸。
　　我周六去把妹妹接回来。
　　不用了。南知风在手机上戳着，您忙着吧！
　　好，我周六过去，和妹妹好好相处，记着让她写作业，别光玩平板。
　　书都没带写什么作业！南知风把手机扔在了一边。
　　老爸老妈大概怎么也不会想到南知雨居然早恋了而且男朋友比他这个哥哥还大。
　　还别光玩平板，他这儿刚买了个新手机，可以换着玩了，不单调。
　　烦躁得很。
　　南知风拽了个枕头蒙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