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淋湿月亮》南和音

9、第 9 章

　　“看什么？”

　　姜萸猛地回神，一抬眼，发现孟之门正直直地盯着她。

　　“没有……”

　　“你站着不累吗？”

　　“不累。”眼下林怀薇不在，正是她开溜的好时机，“那个……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孟之门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他只是随意看着姜萸，这才发现她穿着松垮的短衣短裤，上面印着几个挤眉弄眼的米奇头，不像正装，看起来倒像是……睡衣？

　　他不禁想到最近网络流行的一个词——“松弛感”。

　　穿着松弛，身体却紧绷着，有点反差的可爱。

　　孟之门收起手机，把腿放下来，拍了拍身边的空位：“过来，我有话对你说。”

　　姜萸犹豫一下，怯怯地挪移过去，与他隔开一个位置落座。

　　孟之门酝酿了片刻，才开口：“如果我告诉你，孩子不是我的，你信吗？”

　　姜萸先摇头，马上又急忙点头。

　　“这是什么意思？信还不是不信？”

　　眼见为实，证据都摆在眼前了，姜萸左右为难：“你要我信……还是不信？”

　　球被踢了回来，孟之门一下被她问住了。

　　姜萸自己找台阶下：“我发誓，今天的事，我一个字都会说出去的！”

　　还发誓，她真以为拿捏住了他的把柄？他既不是偶像明星，也不算社会名流，就算她真要传出去，跟谁传，往哪儿传？

　　她心里怎样想，根本不重要。

　　“我随便问问，没别的意思。”既然都聊到这了，孟之门干脆多补一句，“在来之前，我问过她，生下来，或是打掉，是她自己做的选择。”

　　姜萸不意外，刚才听她讲电话的语气，仿佛孩子就像一个从指尖冒出来的水泡，用针轻轻戳破就好了：“你不用跟我解释这么多……那是你们的事，与我无关。”

　　孟之门眉头一紧，像挨了一记闷棍。

　　他不过就说了一句，哪里多了？况且他说的都是事实，怎么到了她耳中，倒像是他在为自己开脱。

　　“你说得对，与你无关。”

　　见他嘴角绷紧，显然不高兴了。

　　姜萸心里发慌，赶紧找补：“孩子不是你的……”声音和眼神都很小心翼翼，“那是谁的啊？”

　　孟之门眉毛一抬，她算是问到点子上了。

　　孩子是边哲宁的。

　　两个月前，他和一帮朋友去山里露营，男男女女十多号人，拉人的车不够，还擅自把他的休旅车给借走了。

　　那夜，一群人玩得很疯，烧烤、唱K、打牌、看电影……把聚会办成了一场狂欢派对。

　　边哲宁酒量一向不好，几罐啤酒下肚，立刻醉得分不清东南西北。

　　他的朋友圈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玩来玩去就那么一帮人。那天不知道是谁，把他的前女友也带了过去，还把他们分在了同一个帐篷里。

　　湿热的夏夜，微醺的酒意，孤男寡女的两个人，很轻易便旧情复燃。年轻人血气方刚，搂搂抱抱，一时没刹住车，糊里糊涂地过了一夜。

　　隔天，两人很有默契，讲好就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回归各自的生活。

　　可昨天在火锅店，边哲宁突然收到林怀薇的消息，说她怀孕了，追着他问要怎么办？

　　边哲宁哪里知道该怎么办？开口就让她打掉。

　　林怀薇又哭又闹，死活不肯，骂他是渣男，没良心。还扬言要自杀，一尸两命。

　　边哲宁头一回碰到这种事，肠子都悔青了。思来想去，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孟之门。

　　孟之门放下电话，换了身衣服就去夜店捞人。女孩还算理智，没有喝太多。大哭了一场，脸上的妆都花了。孟之门临时找了家网咖，让她暂时在包厢里休息，随后立刻联系妇产科的老同学，安排第二天手术。

　　林怀薇通宵玩游戏，天亮了才睡，再醒来已是晌午。吃完饭，她突然变卦，说流孩子可以，但有个条件——必须送她一个Prada的包。

　　只要是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孟之门立刻派人去市中心的Prada专柜提了一个包，林怀薇收到了包，人生瞬间圆满了，二话不说，立刻赶赴医院。

　　可天意弄人，前脚刚进医院大门，后脚就遇到了姜萸。

　　孟之门确信自己上辈子一定欠了边哲宁，这辈子是来还债的。

　　不过转念一想，这也未必都是坏事。

　　直接告诉姜萸真相，在她和边哲宁爱得死去活来的时候，他背着她勾搭前女友，还怀上了孩子。这头她对边哲宁死了心分了手，那头孩子也没了，快刀斩乱麻，一举两得。

　　话已经到了嘴边，视线抵达姜萸眼底的那一瞬，他突然放弃了。

　　那是一双非常干净的眼睛，像盛着两片宁静澄澈的湖水，波光微荡，几乎要漾进他的心里。

　　想看它倾泻决堤，又不忍它坠落一滴。

　　孟之门不屑：“与你无关，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这回换姜萸懵了。

　　话头是他挑起来的，不闻不问，他不高兴。真的问了，又故弄玄虚卖关子。

　　这时，孟之门的手机响了，他看一眼，利落站起身：“你在这等她，我去接个电话。”

　　姜萸也立刻起来，孟之门从她眼前快步经过，带起一阵微小干燥的风。

　　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一转头，林怀薇从检查室走了出来，手里捏着纸巾在揉眼睛。

　　姜萸迎上去，发现她眼眶微红：“怎么了？是检查出问题了吗？”

　　林怀薇哽咽着：“我看到他了。”

　　“谁？”

　　“宝宝。”

　　“哦……是吗？”

　　“他好小，就这么丁点儿。”林怀薇用小拇指示意，“我不敢相信那竟然是一个生命。”

　　姜萸关心问：“医生怎么说？”

　　“让我等半小时，准备做手术。”林怀薇环顾四周，没看到孟之门，“孟总呢？”

　　孟总？也对，以他们的关系，叫“孟叔叔”反而奇怪。

　　“他去接电话了。”姜萸问，“你渴吗？想喝什么？我去买。”

　　林怀薇摇摇头，拉着姜萸在椅子上坐下：“姜萸，我害怕。”

　　姜萸感觉她整个人都在颤抖：“别怕，我会陪着你的。”

　　“我真的要打掉吗？”林怀薇很纠结，“这是我和他的孩子，是我们第一个宝宝……”

　　“他……”

　　“他是我前男友。”林怀薇自顾自地说，“我们分手了，那天晚上我和他都喝醉了……但宝宝是无辜的呀……这么做太残忍了。”

　　前男友，分手了，怀孕是一次意外……孟之门刻意遮掩的真相，她三两句就给说清楚了。

　　姜萸不知道怎么回答。

　　如果这件事换到自己身上，恐怕比她更六神无主。

　　“你要不要再和他商量一下？也许还有挽回的余地。”

　　林怀薇含泪摇头：“不会的，他和我就是玩玩而已，不会同意我生下来的。”

　　话聊到了这个份上，姜萸已经彻底词穷了。

　　幸好这时林怀薇的手机来微信消息了，她吸了吸鼻子，点开看。脸色瞬间变了，立刻回语音消息：“你确定吗？你确定是他吗？”

　　朋友也发语音：“千真万确好吧！他微博都官宣了。”

　　“好，你等我，我马上到！”一说完，林怀薇提起包就要走。

　　姜萸问：“你去哪？”

　　“我老公在万象城出席活动，我要去见他！”

　　没等姜萸说话，她已经一溜烟跑了。

　　几分钟后，孟之门打完电话回来，发现走廊里依旧只有姜萸一个。

　　“检查还没结束？”

　　姜萸小声说：“结束了……”

　　“那她人呢，又去厕所了？”

　　“如果我说，她去见她老公了，你信吗？”

　　孟之门皱眉：“老公？”

　　姜萸认真解释：“就是偶像，明星、演员或者歌手，她去追星了。”

　　“……”孟之门感觉自己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傻子。

　　他当然知道追星是什么，问题是：“她就这么走了？什么话也没留？”

　　“嗯。”

　　孟之门压着火，立刻给林怀薇打电话，她把他拉黑，已经打不通了。

　　姜萸觉得自己也有责任：“抱歉，我应该留住她的，至少等你回来。”

　　孟之门双手叉腰，缓了口气：“跑了就跑了吧，和你没关系。”

　　姜萸没料到他是这样的反应，有些意外。

　　可越是这样，她越是愧疚：“那现在……怎么办？”

　　孟之门忙了一夜，体力心力皆已耗尽，他坐回原来的位置：“给我几分钟，我想想。”

　　趁他休息，姜萸跑去楼下的自助贩售机买了两瓶水，特意挑了两种，一瓶便宜的，一瓶贵的。

　　她把贵的那个递给孟之门。

　　孟之门接过来，拧开喝了一口，才发现她手里的矿泉水与自己的不同。

　　他不喜欢她老毕恭毕敬地站着，像对待一位长辈：“坐。”

　　姜萸的心思还在林怀薇身上，没多想，这次就近坐在了他旁边。

　　“肠胃好点了吗？”毫无预兆的，孟之门问。

　　姜萸错愕转头，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他怎么知道？当然是特地打电话问的。

　　刚才只是一个简单的工作电话，三五句就讲完了。

　　剩余的时间，他先打给藏叶的前台，得知她凌晨三点叫了救护车，具体什么病，对方也模棱两可说不清楚。

　　于是他又跑去找急诊室找医生问询，这才了解了事情的全貌。

　　孟之门挺过意不去：“是因为那份炒面？”

　　姜萸抿嘴。

　　“我的疏忽，抱歉。”孟之门左手撑着膝盖，上半身朝她转过来，“我带你去做个全面的检查。”

　　或许是累了，他的声音很低很软，像温柔的晚风，在耳畔缱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