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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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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上篇】
【被羁绊赋予意义的此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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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呃……”
少女的睫毛停止交叉,双眼睁开,视网膜上再次映出了真实的倒影。
感受着全身传来的触觉信号,她微微皱眉。
“嗯……诶诶诶谁给我全身绑了绷带啊啊啊???”
子不归条件反射的抽搐,身体扭曲成妖娆的姿势,在她身旁跪着的苏木别过头去,耳根处泛起了可疑的微红:“……是长老和天问缠的,AI没有性别之分。”他的声音一如往常的平稳,只是语速比平常快了几分。
“嗤--”一声不屑的、带着金属摩擦质感的笑声响起。路渊歪着头靠在天问上,站着的他,竟与跪着的苏木上半身齐平。
“我也想帮忙来着,只可惜被星白--~”
被提及的红发少年冲过来捂住了仿生面孔上欠揍的嘴角。
“啊……”少女眼角微耷,但笑意未泯。
“子不归你有点失望是怎么回事?”星白的脸上现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路渊趁机冲出他拥抱似的囚禁。
子不归歪着头坏笑,视线扫过身边的断刀,笑容戛然而止。
“怎么连我的刀也缠上了?”
揉了揉几乎错位的嘴角,路渊用眼神示意苏木:“这话我说不出来,苏大医生,该你咯。”
“所以让我来当坏人吗?”苏木挑起了眉,但很快放下,无奈而又宠溺的叹了口气,“……我愿意。”
他弯下腰靠近少女,表情凝重而又肃穆。
“以后不能再随意使用断刀和虚化能力了,听话。”
“潮汐带走的不止是理念的残骸,还有你赖以存在的根基。再这样下去……”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把那个恐怖的后果吞咽了回去。话锋一转,他撇过视线,“女孩子也不能太多的使用暴力,以后不能再用刀背敲星白头了--这会造成轻微脑震荡,影响他的战术判断。”
“噗--”这是终于忍不住笑出来的路渊,他颤抖着,连带着天问~( ̄▽ ̄~)~也一起上下浮动。
“哈?!”这是星白,一脸懵逼的指着自己鼻子,表情可以用五彩缤纷来形容。
而被裹在绷带里的子不归,嘴角咧出了束缚,爆出一阵不羁的笑声,与前二者混在一起,让苏木猛地站起身,重又抱起了终端,把脸埋入其中。
而在少女的眼角,悄悄渗出了冰蓝色的液体,在绷带上浸出理之歌似的花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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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整好了,你以后不准随便扯开绷带了。这是由名为‘现实’之物所铸成的产品,能比你装有现象锚定器的长靴更全面的保护你。”苏木整了整少女耳后的绷带,将她的整个脸露出来,叹出的气息惊动了后者的眼睫毛。
子不归挠了挠微痒的后脑勺,指尖感受到发丝间存在着的绷带触感,粗糙而又真实。苏木站起身,习惯性的理了理衣领:“喂,路渊,该走了。”
路渊猛地回头,与星白一起将手头间绷带的边角料和被困其中的天问藏在身后,应了一声。
在他们身后,是蔓延至陆地尽头的理之歌花海。孢尘逆风而扬,如资料上记载的银河般淹过天空,又被四个少年踩在脚下。他们与说笑声一起,成为这片天地里唯一有意义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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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着熟悉的操作面板,路渊扯嘴轻哼一声。食指轻挑,互相制约交错的报错面板便在瞬间暗淡,只留最底层能源不足的提示框独自闪烁。
他不自觉的将手伸向脊柱上的能源接口,企图让渡一些能源给救援车。
刹那间,电光一闪--
“靠!”
路渊将拳一砸,刺破了象征着匹配失败的电弧。
“长老这家伙……是料到我会这样做才故意给能源核心设锁吗……”
不服输的撇嘴,他一拍控制台,转身向同伴们笑道:“车没事,就是咱可能得出去找点能源了。”
苏木从容的列出节能清单,伸手撤走了星白坐着的磁悬浮枪托并无视了后者的抗议。星白顺势坐在了车内唯一还启用着的悬浮桌上,却被路渊用铺开的全息地图挤走。
“喏,这是咱叛逃前最后一次更新的战术地图。”路渊不屑的叼着一只感应笔,指尖重塑,化作笔尖在地图上划出痕迹--“根据最后一次战略安排,这些是最近的潮汐影响区域。我想,这其中应该会有报废的救援车。咱只要把它们的能源核心扣下来,就能给自己用啦~”
他随意的将笔吐出,后者精准的落在一片被圈出的区域,笔尖正好立在桌面上。
“‘报废’是指救援失败的战友们吧……”星白突然开口,在这水到渠成的沉默气氛中埋下一颗种子,如千层被褥中的一颗豌豆,渺小但不可忽视。
路渊停顿了半秒,随后无奈一笑:“好吧--允许你用可回收废料给他们立一个无字碑~”
“好~”星白顺从的笑了,尽管眉头仍未完全舒展开,一如既往。
而子不归瞥了一眼沉默观察中的苏木,仿佛也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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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苏木……吃饭真的不是额外的能源消耗啦……”仿佛被抽干了骨头,星白无力的摊靠在苏木肩头,用柔软的身体勾勒着棕发少年的身形。
“饿吗?来张嘴--”子不归趁机从绷带下掏出了饲机已久的白色方盒,开盖露出其中如外壳一样方正的白色物体。
“又不是没有吃的,去。”苏木抖动肩膀,将史莱姆状的红发少年甩开,终端屏幕的节能光照出他不怀好意的偷笑。
“呜哇啊啊啊那种东西简直是毒--品一样令人上瘾的珍馐啊……”本想说“毒药”二字的星白在对上子不归的视线后,硬生生将第二个字吞了回去,“只是我……突然想起来一个月没尝到乌托邦食品的味道了有点想念啊……”
“诶--你之前不是说乌托邦的食品都一样平等的没有味道吗?”路渊探过头来,不怀好意的抱着双臂倚在墙上,“你还说过打死也不吃呢~”
星白左右扭头,看看子不归手中散发着不详气息的白色之物,再看看路渊举起的味觉麻醉剂,叹出最后一口气:“打死我吧……”
子不归欲抽刀,想了想又放下,接过路渊抛来的麻醉剂注入白方块中,分出据每人身高体重及活动量比例分配的三份:“来,每人都有份~”
带着极强的不适感,星白将三份中最大的一份丢入口中。
咀嚼,在舌尖上炸开的是边缘泛有麻醉剂风味刺痛的甜味,配合着脱水方块风化沙般的口感,让他感到有点奇怪。他想起路渊曾特意问过他喜好的口味,并记下他嗜甜的特点。想到这,他感觉口中逐渐崩解的方块也没那么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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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渐垂,为了节省能源,收起太阳能板的路渊决定夜间不再赶路。他将车停在星空之下,看着星白笨拙地用最原始的方法生火,无奈地一打响指,爆出的电火花瞬间将柴薪点燃。
迸出的火星连同周围四散的孢子一同向上飘落,仿佛受到另一种重力的吸引。星白用双眼将这光芒承接,随后,他开口说道:
“篝火旁的气氛好温暖~啊……大家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无人应答,似是不忍打破这令人舒适的沉默。子不归笑了。
“喂,其实是星白你自己想说吧。喏,我听着呢。”
星白歪头笑了一下,跳跃的火光将他的脸庞映得忽明忽灭,他的声音似乎也随之变得飘忽不定。
“等到车的能源恢复了,你们都想在未来干什么?”
他的话像掉在了地上的火星一般,把地面灼伤。
路渊突然从车顶上跳下来,伸手把火拨得旺了些,音量也随着火势增长。
“我会把车的导航系统拆了,住车上,开到哪算哪。”
他抛起一截未燃尽的枯木,看着渐熄的金边在夜空中划出一道不规则的曲线,照亮他眼中的星图。
“然后顺便把沿途的乌托邦基地全黑了,让他们都跟我一起受自由之苦~”
不经意的语气,随着柴薪的一声尖锐爆鸣,炸开无形的火花。
“我会开一家诊所。”苏木忽地抬起头,目光平静,“受伤的,迷茫的……寻死的,我都接收。”
“诶~不如咱俩合作,开一家移动诊所如何?我负责制造伤员,你来救治~”路渊靠过去,揽住他的肩膀,后者没有躲,只在皱眉的同时浅笑了一秒。
火堆里突然迸出的火星点亮了少女身边的灰烬,她一脚踩上去,顺势站起身,不屑地大笑。
“哈哈哈哈哈——毁掉乌托邦之前,我没有未来可言。等我把天穹炸掉,让潮汐销声匿迹之后,我会来你们的诊所做客的。”
“有道理——那我在拆掉导航之前,先把目的地锁死在乌托邦的中央塔,咱一起把它们都炸了!”
路渊一跃而起,随之激动起来,苏木带着“送死别带我”的神情推开他,无奈地盯着两人发神经似的狂笑。笑声也感染了星白,但他……不似在笑不可及的胜利,而在笑眼前的两人,以及他们的快乐。
“——喂星白别笑了,你还没说你的呢!”
笑声戛然而止,视线汇聚,集中在红发少年欲张的双唇上。
“我……我觉得子不归说得很好啊,我也要加入!”
又是一阵笑声,却没能淹过他虽小但坚定的话语。
“只要大家在一起,干什么都行呀……”
路渊把胳膊也搭在了星白的肩上,露出慈父般的笑容。
“好~我们家星白说什么都会实现的~”
“滚啊你又不是我爸————”
“那年龄也几乎足够了!你要有爸的话应该跟我平辈———放我下来!”
星白顺势将路渊扔到肩上,围着火堆跑了起来。子不归一脸震惊,苏木则是十分平静。
“别看他一副五岁小孩的模样(这样看我更像你爸吧),其实在他的机械头骨内(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已经有父亲了),装着一颗比我们大十五岁的大脑(我不管诶嘿嘿),我和星白的年龄分别是十九和十七,(滚啊啊啊啊啊),至于你,从生理上看似乎是十一(你自己下来啊又没绑你),但应该也接受了某种类似冬眠的处理(看我斗篷),与他一样处于精神先于□□发展的困境(看不见路了啊啊啊)。”
被斗篷包住头部的星白砰的一声撞上车头,与路渊一起跪倒在地,翻滚起来。苏木熟练地用脚止住二人的自转,嬉闹声中子不归清楚地看见他的口型。
“你的思想又被什么困住了呢,子不归?”
【第九章中篇】
【某人的日志其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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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又一次被迫逃离了赖以生存的地方。
灰烬原人的怒火把我们赶到了曾最先欢迎我们的理之歌花海,如今那成为我们的末路。
人群像遇水的野火,在花海边悄然止步。最后一个退去的长老,我听见他说:
“停下吧,潮汐自会吞噬罪人的坟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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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已经两天没有进食了。
长安已经饿得开始把理之歌往嘴里塞了。但虚无缥缈的花瓣穿透了他的双唇,未曾留下一丝满足感。
如今我们拥有的,只剩下理之歌,和如理之歌一样无力影响现实的理想。
子昭一直在激励大家,我知道他在硬撑,只不过是不想在我面前丢掉笑容。
我得想办法,为了我们终将让理想扎根于此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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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大家都在熟睡,我冒险来到灰烬原的边界。
将要离开花海的庇护时,我被子昭拽住了衣角。受惊的我迅速跳开,留下踉跄倒地的他,暴露出全部的虚弱。
我跪在子昭身边,抱住他,却无力哭泣。
他附在我耳边,似在耳语,又像是只剩悄声说话的力气。
“乖,别哭,我陪你。”
我们互相搀扶着进入灰烬原,走向一家的菜园,颤抖着将象征着生命的果实揽入怀中。
身后响起脚步声。
“咦,你们是?”
我手中的无名之果掉在地上。
“啊~别担心,想吃的话随便拿,屋外的东西不都是大家共享的吗?”
那人笑了,甚至走过来,伸手主动帮我们采摘。
我的思想愣在原地,只是伸手去接。我仿佛在躯壳之外看着自己,与那人一样不认识眼前的通缉犯。
“新来的孩子总爱偷东西,却不知道这些食物本就属于你们啊。”
新来的。
我们存在过的痕迹被剥夺了。
回去的路上,我们都没有说话。
或许挣扎于生死边界的人,不配思考存在的定义吧。
只是在经过一座雕像时,子昭突然停步。
“鬼生,你看这座雕像……是不是变新了?”
长老?坐在雕像底座上,带着微笑转动手中的短匕。寒光映出了我的恐惧,像夜幕般空洞。
天上的星星什么时候消失了?就像初到灰烬原的夜晚,不知在掩盖什么。
“孩子们,我们来做个交易吧?”
长老?站了起来。
“你们看,大家都已经忘了你们,所以以后来偷食物就不用害怕了,更何况这本就不是偷。”
“我所需要的只是一滴你们的血。这可以换来你们与五位同伴的生命,怎么样?”
我紧紧握住子昭的手,他的手汗渗入我的神经,冷的刺骨,让我仿佛从梦中醒来。
“我答应。”
感受到顺着右手传遍全身的勇气,我也点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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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没有把那夜的经历和灰烬原轮回的真相告诉同伴们。
以及,疼痛划开手心时,子昭最后的话语。
“我终将打破这轮回。”
【第九章下篇】
【残月的低语·其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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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时保持警惕是师父给我的第一课,所以我没有睡死。
“所以……灰烬原的一切都被重置了?”
“当然,不过看来不包括我们。”
是子昭,还有当年随他一起救我的女生。
“他们失去了关于我们的记忆,以后就可以随意去拿物资了,说不定还能把实验室收回来。”
短暂的停顿,随后是女生不再迟疑的回答。
“不,我觉得这件事还是不要再声张了,就跟他们说食物是偷的。大家已经因为那场大火失去了太多,长明为此丧失了视力……还有荆欢。这不是什么能轻易忘记的恨。你或许不懂这种情感,但我知道,这几天除了饥渴,折磨大家的还有再一次遭到驱逐的痛苦。”
接着是令人作呕的沉默。我握紧了残月,黑暗中只传来周围人的鼾声和掌心与刀柄的摩擦声。
“……你说得对。嘶——以‘偷’为由会更自由些吧?哈哈,那就这么做吧。”
然后便没有了谈话声。我盯着理之歌下不存
在的影子,那比天更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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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了子昭按需分发的食物,是与往常一样的口感,并没有他们所说的什么劫后余生的甘甜。
我抽出残月,伸出舌舔了舔刀口,吸吮着斫出的血珠。
这才是甜。
练武的时候,我离开了花海,特意避开了子昭的目光,独自前往灰烬原。
我经过了显然是昨夜被子昭扫荡过的菜园,那里站着的老妇人向我招手,我把刀别在身后,走了过去。
“来孩子,再尝尝这个,昨天忘记给你了。”她笑着说,我没能从这笑容中分析出任何信息。
接过食物,我漫不经心地问:“您认识一个叫‘荆欢’的女生吗?”
她的笑容凝固了1.5秒,随后被惊恐代替:“不,不,网络里没有她的信息……啊,你还要吗?”
该死,我在期待什么。
“不必了,谢……谢谢。”
离开她以后,我又在花海边漫步了很久。
看来师父她不在轮回里,这很好。
生命就该只有一次,那样才对得起她所享受的战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