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创可贴法则》浓情下午茶

1、第 1 章

　　九月的阳光啊，就像被炉火烤化了的金子，从礼堂高高的彩绘玻璃窗一股脑儿地倾泻下来。林见素站在讲台侧边，只觉得后背上的汗珠子正顺着脊梁骨，跟小虫子似的慢慢往下爬。她忍不住低头瞅了瞅自己那件洗得发白的校服衬衫袖口——那儿有一道几乎瞅不见的补丁痕迹，那是昨晚她借着昏黄的台灯，用和校服颜色差不多的线，一针一线仔细缝好的。

　　“下面，有请咱们的新生代表，林见素同学上台发言！”

　　稀稀拉拉的掌声响了起来，林见素深吸了一大口气，抬脚就往讲台上走。她能明显感觉到，台下几百双眼睛就跟一根根细针似的，“嗖嗖”地往她身上扎，扎得她裸露在外的皮肤直发麻。等她走到讲台正中央的时候，脚底下突然一绊，差点摔个跟头。这一下，台下立马传来几声憋不住的笑。

　　“听说啊，她就是从那个穷山村里考出来的……”

　　“学费全免呢，家里穷得估计连件像样的校服都买不起吧？”

　　“不过长得倒是挺水灵的……”

　　这些话就像一条条毒蛇，“哧溜哧溜”地往林见素的耳朵里钻。她抿了抿嘴唇，把发言稿在讲台上摊开。这纸的边边都有点卷起来了，那是她昨晚在宿舍走廊，就着那应急灯那点微弱的光，一遍又一遍练习演讲时留下的印记。

　　“尊敬的各位老师，亲爱的同学们……”

　　她的声音轻轻的，可却清亮得很，就像山涧里“叮叮咚咚”流淌着的泉水。可这麦克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嗡”地发出一阵刺耳的啸叫声。林见素微微皱了下眉头，不过很快就把脸上的表情调整好了，接着念稿子。就在这时候，礼堂后面传来“嗤”的一声——有人拉开了一个易拉罐。

　　这声音在安静的礼堂里，那叫一个响亮，就跟平地炸了个雷似的。林见素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就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瞅了过去。

　　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有个女生正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她没穿校服外套，就套了件黑色的T恤，上面印着一个被划得乱七八糟的爱心图案。这女生的手指又细又长，还白白的，这会儿正摆弄着一个可乐罐呢，指甲上涂着暗红色的指甲油，看着就像几滴凝固了的血。

　　当她们俩的目光在半空中碰到一块儿的时候，那女生挑衅似的把可乐罐举起来，还故意慢悠悠地拉开了拉环。“嗤——”可乐罐里气体释放的声音，在礼堂里“嗡嗡”地回荡着。

　　林见素一下子就认出她来了。沈青崖，本市那个有名的企业家的女儿。听说她中考前把班主任气得直接住进了医院，可就因为她家里给学校捐了一栋实验楼，就这么顺顺当当入学了。还有传言说，她父亲去年跟一桩命案扯上了关系，不过最后这事儿也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过去了。

　　台上的林见素愣了一下神。就这么短短的一秒钟里，她的脑海里就像放电影似的，闪过好多画面：离家前的那个晚上，父亲把烟头狠狠地按在她手臂上，烫出的那个伤疤；录取通知书被父亲一把撕碎，漫天飞舞的纸屑；还有她偷偷缝在内衣里的那两百块钱——那是她攒了整整三年的奖学金啊。

　　她的手指不自觉地在演讲稿上捏出了一道褶子，不过声音还是稳稳当当的：“……作为新时代的高中生，咱们都得把心思放在学习上，那些不好的习惯，可都得扔得远远的……”

　　这话明摆着就是说给沈青崖听的。台下响起几声轻笑，好多人还回头去看沈青崖什么反应。

　　沈青崖挑了挑眉毛，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一盒薄荷烟，当着大家的面，叼了一根在嘴里，不过没点着。她的眼睛一直死死地盯着台上的林见素，嘴角挂着一抹玩味的笑。

　　林见素赶忙把视线挪开，接着念手里的稿子。这时候，阳光透过礼堂那五彩斑斓的彩绘玻璃，在她脸上洒下一块块深深浅浅的光影，就跟给她的脸画了幅特别的画似的。她侧脸的线条，看着软软乎乎的，可又透着一股子倔强劲儿，就好像有人用铅笔一笔一划精心画出来的一幅素描。

　　“……知识改变命运，学习成就未来……”

　　念到这句话的时候，林见素的声音不自觉地抖了一下。她的脑海里“唰”地一下，浮现出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那本破破烂烂的字典。那可是她这辈子头一本，也是唯一一本课外书啊。小时候，她一有空就抱着这本字典，一个字一个字地看，好像能从里面看出个花花世界来。

　　沈青崖呢，突然一下子坐直了身子。她眼睛微微眯起来，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台上这个瘦瘦小小的女孩。林见素的头发就简单地扎了个马尾，没有那些花里胡哨的装饰，可看着就是干净清爽，利利索索的。她的手腕细细的，腕骨都凸出来了，就好像一只被关久了，随时都想扑棱着翅膀飞走的小鸟。

　　等林见素发言完了，深深地鞠了个躬，台下的掌声比刚开始的时候响亮多了。她转过身，慢慢往台下走，眼睛余光里瞧见沈青崖正摆弄着那根没点着的烟，眼神里好像藏着什么心思，让人捉摸不透。

　　回到座位上，林见素这才感觉手心里全是汗，黏糊糊的。她悄悄把手在裤子上蹭了蹭，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那是她的课程表。她打开一看，物理、化学、数学……每一门课的空白地方，都被她密密麻麻地写满了自习计划，字写得小小的，可每一笔都透着一股认真劲儿。

　　“喂，学霸。”

　　一个声音从她头顶上飘下来。林见素抬起头，就看见沈青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她面前了，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凑近了一瞧，沈青崖的眼睛可特别了，不是那种黑得发亮的颜色，而是一种深邃的褐色，就跟融化的巧克力似的，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

　　“你的发言……”沈青崖弯下腰，凑到林见素耳边，压低声音说，“可真够没劲的。”

　　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薄荷烟味，还混着一丝柑橘香水的味道。林见素下意识地往后靠了靠，不过脸上还是那副不紧不慢的样子，表情一点都没变。

　　“谢谢你的评价。”林见素不慌不忙地说，“不过我觉得，开学典礼本来就不是让大家来寻开心的场合。”

　　沈青崖愣了一下，紧接着“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她的笑声可好听了，就跟风吹过风铃，“叮叮当当”地响。“有点意思。”她直起身，从口袋里掏出一颗薄荷糖，“啪”地一下扔在林见素的课桌上，“送给你，压压惊。”

　　林见素看都没看那颗糖一眼。她眼睛盯着沈青崖转身离去的背影，这才发现沈青崖走路的时候有点一瘸一拐的。听说啊，是去年她跟她爸吵架，从楼梯上摔下来才落下的毛病。

　　台上的校长还在那滔滔不绝地讲话呢，可林见素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了。她的眼睛直勾勾地落在桌上那颗薄荷糖上，绿色的包装纸在阳光下亮闪闪的，就跟一颗小小的翡翠似的。

　　礼堂的角落里，沈青崖靠在柱子上，远远地瞅着林见素。她摸出打火机，在手里转了好几圈，最后还是没把那根烟点着。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个贫困生林见素那倔强的眼神，让她突然想起自己锁在抽屉里的那本日记，还有日记上那些被泪水洇湿、变得模模糊糊的字迹。

　　“知识改变命运……”沈青崖轻轻嘟囔着林见素说过的这句话，嘴角扯出一抹自嘲的笑。她掏出手机，给通讯录里一个没存名字的号码发了条短信：“帮我查个人，高一三班的，叫林见素。”

　　九月的阳光还是那么亮堂堂的，穿过礼堂那些五彩的彩绘玻璃，在地面洒下了一块块五彩斑斓的光影，就跟打翻了一地的颜料似的。这时候，礼堂里有两个女孩，一个稳稳当当地坐在那片光亮里，一个孤零零地站在旁边的阴影中，命运的红线啊，就这么悄咪咪地在这会儿缠到了一块儿。

　　教室里，那几台老风扇“吱呀吱呀”地响个不停，在九月闷热的空气里，跟没头苍蝇似的瞎转悠，根本赶不走这股子燥热。林见素坐在第三排靠窗的位置，阳光透过玻璃，在她摊开的笔记本上照出一块方方正正、亮堂堂的光斑。她正低着头预习第一节数学课的内容呢，铅笔尖在纸上“沙沙”地写着，留下一行行工工整整的笔记。要是仔细瞧，还能看见她手腕内侧隐隐约约有一道淡淡的粉红色疤痕。

　　“安静！”班主任老徐用教案“啪啪”地拍了两下讲台，讲台上的粉笔灰立马在阳光里乱飞，就跟下起了小雪似的。“现在开始点名了啊。”

　　林见素抬起头，眼睛在教室里扫了一圈。开学典礼结束后，她特意提前二十分钟就跑到教室来了，挑了这个位置，既不扎眼，又不会因为太靠后而看不清黑板。她旁边的同桌位置还空着呢，桌面上不知道被哪个调皮鬼用涂改液画了个歪歪扭扭的骷髅头，看着怪吓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