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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听风颂雨,风雨欲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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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传来时,殿上的众人都不禁屏息凝神,想要看清是何人喊了这句话。
众人也包括了汪辛,他嘴唇微张,差那细小时间间隔就要宣之于口的声音,如鲠在喉。
这句话,不是他喊的。
空气在此刻凝重,从正门大步走进来了一个玄青袍子的少年。
他一头乌丝,发髻上绿玉青簪,墨绿抹额束在额间,中心一颗碧绿玉石。
这个身影,目光怜悯的瞥了一眼桃枝之后,站于大门阴影处,拱手唤到太子。
太子昼听到这个陌生的声音,眼眸一定,停住了脚步。
公孙瑜和叔艺都戒备重重的转身,看向声音的来源。
太子昼背对着少年,眼神轻佻的翻了一个白眼,才像是验证自己是否听错一样,缓缓转身。
“果真是你。”
“南方回来的,大功臣。”
太子昼似笑非笑的看着远处站在大门中央的十一弟,燕迟。
燕迟自幼被皇后一族厌恶,凭他长的有几分像那早逝的英妃,皇帝在他幼时,对他可谓是无限荣宠。
三岁那年,他刚牙牙学语,天真无邪的刚学会写字。
却被有心人故意教写“亡”字,偏逢皇帝患疾,他被视为灾星。
宫中钦天监大臣跪于暴雨狂骤间,死谏陛下:“求陛下将这祸事灾星斩杀于殿前,给虚元一片安宁。”
大病未愈的陛下在这雷声滚滚中,气愤的拿起悬于壁台上的宝剑,宝剑出鞘。
陛下剑指钦天监大臣们:“你们竟敢谏朕弑子,你们疯了!”
皇后身着华服,金饰步摇在狂风中吹动,发出清脆的金银碰撞声。
一把青黛伞被姑姑拿在手中,替皇后遮去这飞舞的雨珠。
皇后温暖的手抚上了站在雨中,气愤正在指责钦天监大臣,陛下的肩膀。
当那在这冰冷天气中,从指腹传递到上身寝衣大开,裸露出臂膀的温暖时,皇帝转头看向皇后。
她似无声解语花,在这昏暗世界里面唯一带着光芒的存在。
“陛下,您做不到的时候,臣妾来做。”
皇后主动请缨,对陛下微微一笑。
三岁的燕迟被宫女引到了殿前,他天真灿漫的抬头看着离自己很远,背对着自己,衣服湿漉漉的父王。
面前是对自己温柔笑着,拿着一把反着银光宝剑的皇后。
“父王,母后。”
燕迟笑的开怀,他害怕下雨电闪雷鸣的天气。
但看见父王,母后,燕迟就觉得自己不用怕。
他抬头看着一道天雷,笑了,发出了哈哈,稚嫩的笑声。
这个笑声,他不过是一个三岁的稚童。
皇帝终究没有狠下心,回头看向了燕迟。
皇后高高举起的臂膀,被背后那双苍劲有力的手抓住了。
“发配渭南。无召不可回京。”
轻轻十字,宝剑从手中滑落,皇后错愕的看向皇帝。
皇后看着燕迟,这张酷似英妃的脸,到底可以救他几次。
三岁那年,燕迟被乳母马不停蹄的带离京都。
“皇兄多年未见,不曾想这一面,刚好碰到皇兄处置下人。”
燕迟话语毫不虚与委蛇,这与他素不相识的小宫女,他知她的无辜。
太子昼抱肩,微微驼着背站在高台,居高临下的看着站的笔直,似有怒气的燕迟。
“十一弟,你来此,所谓何事?孤宫中的人,如何处置,倒不必与你分说吧。”
燕迟抬头看向这个桀骜不驯的兄长,一父所出,处境却是云泥之别。
此番渭南治理有功,整整十一年,父王第一次召他回京。
太子昼待腻了的京都,是他日思夜想的家。
“皇兄若是因为我迁怒其他人,那我便不可坐视不理了。”
燕迟自幼无亲长,他由教习先生带大,读惯了圣贤书的他,早已被那天下大同的想法深深植入脑海。
他不会做看见危难,袖手旁观的人。
“呵。”太子昼冷笑一声,腰一弯,朝着燕迟挥了挥手,“来,十一弟,你过来。”
“嘬嘬嘬。”
这轻浮招手的样子,太子昼故意表现的如同呼唤一只小狗。
公孙瑜蹙眉看向太子昼,这怎么说也是他的弟弟,如此折辱未免太嚣张了。
哪怕是对家里那群只懂吃喝玩乐,毫无建树的庶弟们,公孙瑜也不曾如此羞辱。
何况十一皇子此番回京,是带着声望的。
周围的侍从宫女目光甚至都不敢随意瞟一下,因为她们感受到此刻空气中的焦灼。
叔艺想劝,握着手中折扇:“殿下,可是在表达亲昵?”
太子昼对叔艺露出了一个不可置信的冷笑。
一个区区没有任何母族势力的边庶皇子,哪怕是做出了一番功绩,终究是自己日后的臣子。
不过是忠臣,还是乱臣贼子,还不是自己说了算。
这个怂包,到底在怕什么?
燕迟同样明白太子昼的用心,皇家总是注重颜面,太子昼是在灭他的威严。
而自己眼前,这个称为太子殿下,皇兄的人,会是自己日后效忠的君主。
燕迟不语,目光如炬,不卑不亢的走到了太子昼的面前。
太子昼没想到燕迟如此听话,竟连一句话都没有反驳便照做了。
此刻,太子昼心中对燕迟更加看轻了几分,人人都说要小心十一弟。
他看,十一弟不过也是个敢怒不敢言的懦夫。
“十一弟,你初次回京,孤不同你计较。但,尊长有序,下次你若还是如此无理,敢质问孤,孤绝不姑息。”
太子昼是笑着同燕迟说这个话的,但语气中的不屑简直快溢于言表。
燕迟缓缓抬起头,凝视着太子昼的脸,看着表现的毫无人性的太子昼。
他一字一句说的铿锵有力。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敢问兄长,她所犯何事,需取她性命。”
“十一殿下你,可知这是哪里?”叔艺作为太子昼的门客,最主要的作用就是替太子昼冲锋陷阵。
燕迟这时才认真看向了太子昼身后的白衣男子,他不想回道,这个问题完全是明知故问。
对,没错,明知故问。
“这里是东宫,殿下可知自己在干什么?”叔艺找回了自己的主场,他将是太子最阴狠的毒蛇。
汪辛重新好好站在原地,这是大人物之间的交锋。
但汪辛的忍不住目光偷偷看向了那青衣少年,他便是十一皇子。
生的丰神俊朗,一生傲骨之姿。
皇子,他可以救桃枝吗?
柳玉公公在旁边看似无事,心中急坏了,我的小祖宗,你快别问了。
太子昼自幼被柳玉公公看顾左右,他最清楚太子昼的性格,坏,而且是不可被人忤逆的坏。
叔艺的话,句句在拱火。
太子昼挥了挥手,示意叔艺闭嘴。
刚刚短暂的沉默,太子昼能够体会到自己的威慑力。
“她所犯何事?若是想英雄救美,不如十一弟,你替她受罚,好了?
这个宫女,似乎长得不错。十一弟早说爱美人,孤岂不会卖你这个面子。”
太子昼灵机一动,露出了一个挑衅的笑容。
侍卫知趣的重新将桃枝从地上拖了回来,衣裙被地上的沙砾磨的婆娑。
侍卫将桃枝提到太子昼面前,狠狠朝着地上一扔。
太子昼蹲在高台上,用手捏着桃枝的脸,使她那张哭的花容失色的脸,直直的和站在高台下的燕迟对上。
“此番南方贡品,多是歪瓜裂枣呈与孤,她盘中更甚。此番,不详之兆,乃是存心恶心孤,挑战皇家威严。
孤赐她一死,是孤怜悯,不要她一条烂命,继续残害他人。”
太子昼不慌不忙的解释道。
多是歪瓜裂枣?
燕迟转头四周查看了一番,依旧站在周围高高举着琉璃盏的宫女,个个被晒的脸颊通红。
而盏中的水果,经过爆晒,虽有一些变化,但依旧看得出色泽动人,果实饱满。
“皇兄,你说这些是歪瓜裂枣,可否是强人所难了?”燕迟不知道人怎么可以信口开河成这个样子。
汪辛紧张的看着高台上的太子昼,他果然是名不虚传的跋扈。
“孤说什么,便是什么。怎么,十一弟你是在质疑孤吗?”
太子昼再次毫不留情的反问道燕迟,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他的话便是真理。
燕迟不懂京都,更不懂人心,他回道:“兄长你,是在草菅人命。虚元国子民,不是耗材。请你收回成命,放她一马。”
燕迟说这番话时情真意切的转头看向了泪水干涸的桃枝。
“放她一马?凭什么,凭你吗?”
太子昼也不装了。
燕迟看着周围的贡品水果,问道周围的所有人:“大家觉得这些果子,果真不好吗?”
周围都是侍卫,宫女。
无一人敢出声。
太子昼也开始觉得自己这个十一弟有些像跳梁小丑了,在东宫之内,谁敢反驳他?
“你们说,这果子是不是不堪入目。”太子昼也学着燕迟开口问道。
问完,他扫视了一番宫女和侍卫。
大家怯生生却整齐的回道:“是。”
燕迟的目光盯着地上,强权之下,大家如何敢说真话。
他有些心灰意冷的在心中嘲笑了一番自己。
“不是。”
否认的声音从人群中传了出来。
汪辛的计划改了。
太子昼和燕迟的表情,都发生了转变。
汪辛站在人群中,闭着眼睛,头也没有抬,却是鼓足勇气大喊了一声:“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