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清楚地看见你》云舒棠

7、清明

　　4月4日清明节阴有小雨

　　清晨七点，温宁抱着一束白菊站在墓园门口。冰凉的雨丝钻进衣领，她缩了缩脖子，把围巾又裹紧了些。墓碑前积了层薄灰，她蹲下来用袖子一点点擦干净父母的名字。

　　"爸，妈，我回来了。"她摆好水果点心，点燃三炷香，"今年带了你们最爱的龙井..."

　　香烟袅袅升起，混着雨雾模糊了视线。温宁突然想起十年前那个暑假，她捧着录取通知书跑到墓前哭到昏厥，是守墓的大爷给她递了杯热茶。

　　"我现在挺好的，辞职了，准备在老家常住..."她轻声说着近况，却刻意略过了裴清和。

　　晚8:30 观雾山酒店·云间酒吧

　　裴清和坐在吧台最里侧的高脚凳上，指节轻轻叩着威士忌杯底。酒保第三次过来添酒时，他摇了摇头，目光落在旁边叠得方正的白衬衫上——那是温宁今早寄回的，消毒水的气味还残留在领口。

　　"裴总，听说温老师回来了？"市场部的张经理端着酒杯凑近，脸上堆着刻意的笑容，"要我说，这种大龄剩女..."

　　裴清和转酒杯的手顿了顿。周叙立刻在桌下踢了张经理一脚，对方这才讪讪地住了口。

　　"老张喝多了。"周叙打着圆场，"他女儿最近失恋，看谁都不顺眼。"

　　知道他是开玩笑，裴清和扯了扯嘴角，没接话。他伸手抚平衬衫上的一道褶皱，想起当年温宁批改作业时也是这样，总要把卷子边角都压平才还给他。

　　"不过说真的，"周叙压低声音，"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

　　酒吧门口突然传来高跟鞋的脆响。林妍穿着米色风衣走进来，长发柔顺地披在肩上，看起来比昨天在餐厅体面多了。

　　"清和，"她直接坐在裴清和旁边的空位，"昨天是我太冲动，特意来道歉的。"

　　昨天林妍突然给裴清和打电话，说路过看到他和一个女人吃饭，让他出去和她见一面，不然就进去直接找他们，他只好出去，直接告诉她里面坐着的就是他喜欢的人，林妍却还不死心，争执之下拉扯着他不让他离开。

　　裴清和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林小姐..."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林妍从手包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这是伯母上次说想要的胸针，我托人在巴黎..."

　　"小林啊，"周叙突然插话，"我正好要去找你爸谈项目，一起走？"

　　林妍瞪了周叙一眼，但还是优雅地站起身："那改天再聊。"临走时，她的目光在吧台上的白衬衫停留了几秒。

　　等她的身影消失在电梯口，周叙长舒一口气："这姑娘比她爸难缠多了。"

　　裴清和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酒保过来收走空杯时，不小心碰倒了那件白衬衫。他弯腰拾起，对慌张的酒保道了声“没事”。对方有些歉疚地离开。

　　看着他小心翼翼地叠好那件衬衫，周叙晃着酒杯坐到他旁边："十年了，还惦记着呢？"

　　裴清和重新倒满酒，冰球撞击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就不明白了，"周叙忍不住问，"温宁到底哪里好？当年拒绝你拒绝得那么狠，现在回来还对你爱答不理..."

　　裴清和的目光落在吧台上那件叠得整整齐齐的白衬衫上。那是今早温宁寄回来的，每一道折痕都像在嘲笑他的自作多情。他想起衬衫口袋里那张字条：【物归原主】，连个落款都没有。

　　他原本想用这件衬衫换她主动来找他的，他知道，她不肯欠人情的，即使是他这个告白被拒的曾经的学生。

　　他嘴角浮起一丝苦笑："你不懂。”她就是这样，不想欠任何人。看上去开朗好接近，但却走不进她的心。剩下的话他没有宣之于口，周叙不了解温宁，他也没有必要在他面前分析温宁，这是对温宁的不尊重。

　　周叙不禁叹了口气，又翻了个白眼，他这兄弟还真是个情种，这么多年还惦记着人家，“行行行，我不懂，就你懂。”

　　酒吧的灯光暗了下来，驻唱歌手开始弹唱《后来》。裴清和摸出手机，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打出了那串烂熟于心的电话号码。

　　凌晨十二点十七分，裴清和的拇指悬在通话键上方已经三分钟。威士忌的余韵在血管里跳动，吧台的射灯把手机屏幕照得反光。他第无数次按下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听筒里传来机械女声："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这声音他太熟悉了。过去十年每个加班的深夜，每回在酒会上闻到相似的山茶花香水味，他都会鬼使神差地拨这个号。有时候是"正在通话中"，有时候是"暂时无法接通"。他知道，永远不会被接通，因为温宁早就把他拉黑了。

　　十年过去，他似乎就要接受这个事实，他们再也没有可能，她留在北城，他回来蒲乡。一千五百公里，三千多个日夜。但她回来了。温宁，你怎么敢回来？

　　周叙听着那话那头的忙音实在受不了了：“我服了大哥，你们俩不是加上微信了吗？摆设啊？人家都换号码了，还在这打这空号，你直接发微信啊！”

　　在对话框删删改改好多次，他终于发出那句“睡了吗？”

　　几乎是秒回。

　　【温宁】：？

　　酒精轰地冲上太阳穴。裴清和盯着那个黑色问号看了足足半分钟，突然按下视频通话请求。镜头翻转的瞬间，他看见自己发红的眼尾和凌乱的领口，手指比大脑更快地整理了下头发。

　　画面接通的那一秒，温宁的睫毛在屏幕上颤动得像受惊的蝶。她似乎靠在床头，暖黄的阅读灯把睡衣领口照得半透明，锁骨下方有颗很小的痣——和十年前一模一样。

　　"你..."裴清和刚开口，画面突然黑了。微信弹出提示：【对方已挂断】。

　　他盯着手机愣了两秒，突然笑出声。这么多年了，温宁挂电话的速度还是这么快。打字打到一半，新消息突然弹出来：

　　【温宁】：半夜给别人打视频，你女朋友知道吗？渣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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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宁正靠在床头看书时，手机突然震动。屏幕上跳出裴清和的微信消息：【睡了吗？】。她盯着这个黑色问号看了三秒，手指无意识揪紧了被角。

　　"大半夜发什么疯..."她小声嘀咕，还是回了个问号。

　　下一秒，视频通话的请求突然跳出来。温宁手一抖，差点把手机摔在床上。她下意识按了接听，屏幕里立刻出现裴清和那张过分好看的脸——他好像坐在酒吧，灯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领口解开了两颗扣子，隐约能看到锁骨。

　　温宁突然觉得喉咙发紧。镜头里的裴清和比白天见到时更...性感。这个认知让她耳根发热。

　　"你..."裴清和刚开口，声音”低沉带着点沙哑。

　　温宁猛地挂断视频，心跳快得像要冲出胸腔。她抓起枕头捂住脸，脑海里全是刚才画面里裴清和微红的眼尾和滚动的喉结。

　　打开音乐软件播放大悲咒让自己冷静下来，她可没忘记这小子是有女朋友的。立马回了句“半夜给别人打视频，你女朋友知道吗？渣男！”接着删除拉黑一条龙。

　　唉，男色误人啊！果然，帅哥都是花心的。以前怎么没看出来这小子这么花呢？当初他表白还被感动了。

　　温宁忿忿不平地想着，一晚上没睡好。

　　那头的裴清和看到她发来的话，莫名有些高兴，立马回了个“？”

　　红色感叹号突然跳出来：【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