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岁月迢迢》屿柠安

4、第四章

　　十月的天空，蓝得像是被水洗过，清澈而高远。
　　浅川一中的秋季运动会，就在这一个明媚的天气里拉开了帷幕。
　　校园里到处都悬挂着红色的横幅，高音喇叭里循环播放着激昂的运动员进行曲，平日里书声朗朗的教室，此刻大多空空荡荡，学生们都聚集在了操场上。
　　空气里弥漫着青草和塑胶跑道混合的特殊气味，一种节日的，躁动不安的氛围笼罩着整个校园。

　　林晚星坐在高一（3）班的指定区域，手里拿着一本单词手册，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周围的同学都在兴奋地叫他，或为即将开始的比赛项目做准备。
　　她不在适应这种人生鼎沸的场合，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苏晴穿着短跑服，外面套着校服外套，在她身边坐下，额头上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

　　“紧张死了，等一下就是女子一百米预赛。”苏晴用手扇着风，嘴里了嘟囔着。

　　“你肯定没问题的。”林晚星轻声鼓励她。

　　“希望吧。”苏晚晴深吸一口气，目光在操场上逡巡，忽然，她用手肘碰了碰林晚星，压低声音“快看，那边！”

　　林晚星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不远处的跑道上，正在进行男子四百米的决赛。
　　一群男生如同离轩之箭搬冲了出去，肌肉贲张，速度惊人。
　　而在那群身影中，穿着亮橙色背心的江辰格外显眼。
　　他的起跑并不算快，但进入弯道后，他的步幅优势显现出来，像一头矫健的猎豹，接连超过了几名对手，最终以明显的优势第一个冲过了终点线。

　　欢呼声和掌声从四面八方响起。
　　江辰双手撑在膝盖，在终点处喘着气，汗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滴落在跑道上。
　　很快，他们班的同学就围了上去，递水、递毛巾，簇拥着他离开跑道。

　　林晚星的视线一直随着那个亮橙色的身影，直到他消失在人群里。

　　“看到了吧？江辰，又是一组第一。”苏晴的语气里带着与有荣焉的兴奋，“听说他下午还要跳高和四乘一百米接力，肯定是咱们年级的得王。”

　　林晚星默默地点了点头，收回目光，重新落在单词手册上，那先字母却仿佛都在跳动，无法组成有意义的单词。

　　下午的阳光更加炽烈，晒得人皮发烫。
　　最不受女生欢迎的女子一千五百米长跑项目即将开始。
　　因为有两个女生因为同时吃坏肚子请假了，原本学校要求的每个班要4名学生参加一千五百米的长跑，现在还差两人。
　　体育委员在班里动员了半天，也只有一个女生因为实在没人报名而勉强参加，还差一个名额。

　　班主任李老师的目光在班级名单上扫过，最后停在了林晚星的名字上。

　　“林晚星，我平时看起来挺安静的，耐力应该不错，剩下这个名额，你来补上吧。”里老师的语气带着决定意味。

　　林晚晚愣住了。
　　她体育成绩平平，尤其是长跑，几乎是她的噩梦。
　　她张了张嘴，想拒绝，但在全班同学的目光注视下，那句“我不行”怎么也说不出口。

　　苏晴在一旁同情地看着她，小声道：“完了，晚星，你自求多福吧。”

　　最终，林晚星还是站上了那条被子太阳晒得有些发软的起跑线。
　　身边其他班的选手都在做着热身运动，跃跃欲试。
　　只有她，感觉手脚都有些发凉，胃里一阵阵发紧。

　　发令枪响。

　　她跟着人群冲了出去，一开始还能勉强跟在队伍的中后段。
　　但一圈过后，她的呼吸就开始变得急促，肺部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火辣辣地疼。
　　双腿如同灌了铅，每一步都变得异常沉重。
　　周围的加油声、呐喊声，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变得模糊而遥远。

　　她看着前面那选手一个个超过她，距离越来越远。
　　一种无力的绝望感栓住了她。
　　她很想停下来，很想就这样走到终点，甚至直接退出比赛。

　　就在她速度慢得几乎要走起来的时候，一个身影突然出现在跑道的内侧，和她保持着平行的速度。

　　“调整呼吸，别停！手臂摆起来！”

　　熟悉的声音，带着急促的喘息，却异常清晰。

　　林晚星猛地转过头，看见江辰不知何时来到了跑到边。
　　他只穿着背心，额头绑着一条吸汗带，脸上还带着刚才比赛留下的汗水和红晕，眼神却锐利而专注地看着她。

　　“看前面！别停！”见她看过来，江辰又喊一声，语气带着督促。

　　林晚星的心跳骤失序，不知是因为奔跑的极限，还是因为他突然的出现。
　　她下意识地按照他的话去做，努力调整着混乱的呼吸，机械地摆动着手臂，麻木的双腿似乎又找回了一点力气。

　　江辰就这样一直陪跑在跑到内侧，他没有在说话，只是同他的存在，形成一直哦给无声的支撑。
　　他的身影，在刺眼的阳光下，成了一个移动的坐标，牵引着她一点点向前。

　　最后一百米，她的视线已经模糊，全凭意志在支撑。
　　江辰加快了速度，跑到终点线附近，转过身，对她喊道：“冲刺！快到！”

　　林晚星要紧牙关，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踉跄着冲过了那象征结束的白线。

　　越过终点线的瞬间，，她腿一软，几乎要栽倒在地。
　　一只有力的手臂及时伸过来，稳稳地扶住了她的胳膊。

　　是江辰。

　　他扶着她，慢慢走到跑道旁边的树萌下，让她坐下。

　　“刚跑完别立刻停，慢慢走一会......算了，你先坐着缓一缓。”他的声音比刚才柔和了许多，带着运动后的沙哑。

　　林晚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汗水流进眼睛里，又涩又疼。
　　她低着头，不敢看他，只觉得被他扶过的胳膊，皮肤一阵发烫。

　　“水。”江辰从旁边不知道谁放在那里的箱子里拿过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拧开瓶盖，递到她面前。

　　林晚星迟疑了一下，接过水瓶，小口小口地喝着。
　　凉水的液体滑过干渴的喉咙，带来一种近乎奢侈的舒适感。

　　周五额u不少目光落在他们身上。
　　江辰是运动场上的焦点，而他此刻陪在一个名不经传、跑得狼狈不堪的女生身边，自然引入注目。
　　有好奇，有探究，或许还有别的什么。

　　江辰似乎浑然不觉，他弯腰捡起刚才林晚星别在后背的号码布。
　　因为汗水浸润和奔跑颠簸，别针有些松脱，号码布皱巴巴的。

　　他拿着你快薄薄的布，用手指仔细地将褶皱抚平，然后对折了一下，动作自然地放进了自己的运动短裤口袋里。

　　林晚星看着他这一系列动作，愣住了，连喝水都忘了。

　　江辰做完这些，才看向她，运气恢复了平常的随意：“行了，死不了。以后这种不擅长的项目，别硬撑。”
　　说完，他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朝她随意地挥了挥手，转身朝着跳高比赛的区域跑去，很快就被涌动的人群吞没。

　　林晚星独自坐在树荫下，手里的矿泉水瓶外壁凝结的水珠，冰着她的掌心。
　　她看着江辰消失的方向，久久没有动弹。

　　肩膀上似乎还残留着他手掌抚过的力度，而你快被他随手放进口袋，皱巴巴的号码布，像一枚滚烫的印记，印在了她的心上。

　　苏晴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过来，一脸激动地顿在她面前。

　　“我的天！晚星你看到了吗？江辰！他刚才陪你跑完了最后两圈！还给你送水！他还......他还拿了你的号码布！”苏u晚晴的声音因为兴奋而有些发癫，“你们到底什么情况啊？他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林晚星被问得脸颊发烫，她低下头，看着地面上的蚂蚁搬运着细小的食物残渣，：“......没什么情况。他只是......顺便帮忙吧。”

　　“顺便？哪有这种顺便法！”苏晴显然不信，“你都没看到，刚才多少女生看着你们，眼神都要喷火了！”

　　林晚星没在接话
　　她的心乱糟糟的，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涟漪层层扩散，无法平息。
　　江辰的行为，像他这个人一样，直接、突兀，甚至有些霸道，完全不顾及旁人的眼光，却偏偏在她最狼狈无助的时候，给了她最切实的支撑。

　　那种感觉，很复杂。
　　有感激，有窘迫，有不知所措，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隐秘的悸动。

　　运动会孩子继续，广播里播报着成绩，欢呼声此起彼伏。
　　但这一次，仿佛都离林晚星很远了。
　　她坐在那片小小的树荫下，感受着心跳慢慢平复，却无法忽略心的那片被彻底搅乱的平静。

　　她喝光了那瓶水，将空瓶子紧紧攥在手里。
　　塑料瓶发出轻微“咔咔”声响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她身上投下细碎晃动的光斑。
　　风一催，光斑便跳跃起来，像她此刻无法安静的心绪。

　　那个下午，那瓶矿泉水，那快被他收走的号码布，还有那个在阳光下奔跑着为她加油的身影，共同构成了她对这次运动会，最深刻、也最私人的记忆。

　　至于江辰他为什么会那样做，他自己也说不清。
　　也许只觉得这东西在她身上挂着太狼狈，明明自己就不擅长，却又不懂得拒绝，又也许是想留给证据，证明这个下午他做过一件和自己比赛无关的、有点特别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