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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施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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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扶晏一大早就出了门,谢书苒醒了之后,觉得自己在屋子里很无聊,索性决定去昨日那母子说的施粥棚看看。
施粥棚的位置很好找,谢书苒只略微打听就知晓了方位。
离得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谢书苒就闻到了一股难闻的味道,像是汗味里还夹杂了一点血腥味,待走近了,谢书苒才看清了情形。
眼前搭起来的破棚子里,横七竖八地躺了很多人。每个人都蓬头垢面,有些人身上的衣服甚至破烂到衣不蔽体。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吃不饱饭的缘故,大部分的人都懒懒地躺着,饶是有人瞥到了谢书苒这个陌生人来到了粥棚,也没有多少人分给她一些眼神。
“哇——哇——”
婴儿的哭声打破了这片平静,婴儿的母亲手忙脚乱地哄着孩子,但仍旧有人为着婴儿的哭声打扰自己的好眠而不满。
“王家媳妇,能不能管管你家孩子,一天到晚地哭,老子刚刚想睡一会儿又被这小兔崽子吵醒了!”
抱着孩子的女人听到呵斥声,眼圈都红了,极力地拍着婴儿,企图让他能安静下来,可是于事无补,反而孩子的哭声越来越大。
心烦意乱之际,再加上孩子的哭声终于让男人忍不住了,站了起来。
“我说王家媳妇,你家汉子都死了,你带着这小兔崽子左右也是活不下去了,不如早早地拿来给哥几个吃上一顿,哥几个还能看在他的份上,多让你几分,往后发粥的时候让你先领!”
男人的口一开,马上就有附和的声音跟着起哄,甚至于有人向着女人靠近了几分,好像真的打算去抢了她怀中的婴儿。
“不行!”
男人的话激怒了女人,刚才还软糯不敢应声的女人在听到他们要夺了她的孩子时,一下子变得愤怒起来。
“你们这帮畜生!哪次施粥不是你们几个抢在最前面喝了一碗又一碗,如今不来施粥了,竟然把主意打到了我的孩子身上,我告诉你们几个,休想动我的孩子半分!不然我就咬死你们!”
女人的不顺从也激怒了男人们,有男人陆陆续续地站了起来,谢书苒一看情形不对,赶紧跑了过去。
“各位各位,不要生气,听说马上就要有施粥的过来的,今日还是县令亲自领着人过来呢,到时候要是看到各位打起来,万一县令一生气不仅不施粥,再给各位抓进大牢,那不是得不偿失嘛。”
谢书苒的话恩威并施,倒真的让他们生了顾忌,趁着这帮人犹豫地空挡,谢书苒赶紧拉着那女人走了出来。
从前,谢书苒只在书中见过“易子而食”的记载,却没想到,今日竟然真的撞见了这相似的一幕,清安县竟然已经缺粮缺到人都没有了人性,要靠吃人才能活下来吗?
女人抱着孩子抽泣着向她表达着感谢,谢书苒看到她怀中的孩子哭声虽然小了几分,但仍旧在哭。谢书苒并没有做过母亲,自是也不知道该如何照顾婴孩。
“他为什么还在哭啊?是生病了吗?”
女人抹了一把眼泪,向谢书苒解释:“是有些发热的,可主要还是饿的。自从遭灾以来,我经常吃不饱,哪里有奶水。这么小的孩子也吃不了别的东西,原本还能指望着每日的施粥来喂上一些米汤,可这些日子以来施粥也不是日日都来了。有时甚至四五日才能来上一次。大人都尚且吃不饱,哪里还有多余的米汤能给孩子呢。”
谢书苒听得心中酸涩,今日出来得匆忙,也未带任何东西,原本她只是想来探探虚实,可没想到清安县的情况比自己想象得要糟糕多了,难怪这里会发生暴民闹事的情况。县令的府衙上载歌载舞,酒肉吃食一应俱全,而这里的百姓却连每日的米粥都不一定能喝上。
谢书苒找了一处空屋子,先把这对母子安置下来,然后就回官驿取了粮食和药材回来。幸好来的时候,贺家又以自家的名义备了不少粮食和药材来,这就解了眼下的燃眉之急。
谢书苒带着东西回来找那对母子的时候,女人感激地赶忙要下跪,被谢书苒拉住了。女人又问了谢书苒名讳,想要日后为她在长生殿供上一盏灯。
谢书苒哭笑不得,但看着女人郑重的样子,不让她做上些什么,定是寝食难安的。不过眼下自己的身份是不便于暴露的,谢书苒索性便用了贺家的名头。
“我是贺家的丫鬟,娘子唤我‘小书’便好。至于这些是贺丞相知晓了清安县遭灾,百姓受苦之后,带来的粮食和药材让我带给大家的。放心吧,贺丞相奉了当今圣上之令,一定会全力救助大家的。若是真有贪官贪了大家的口粮,贺丞相也一定会严惩不贷的。”
听了谢书苒的话,女人像得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不断地念着“小书”、“贺丞相”,把个谢书苒弄得十分不好意思。
谢书苒索性拿着剩余的药材和粮食回了粥棚。粥棚外有架好的锅,直接下锅煮就好了。至于那些血腥味,也不过是为了抢粥发生的打架,谢书苒帮助他们抹好了药,包扎好便也无事了。
谢书苒在忙着的时候,就听见了一道声音:“这粥是何人施的?”
谢书苒转过去看了一眼,程怀琛穿着红色的官服,那张如冠玉一般的脸上一丝灰尘也无。看着这样的程怀琛一股厌恶之感油然而生,让谢书苒马上又回过头去,继续着手上的包扎动作。
“是贺丞相施的粥。”
谢书苒早在刚才带着粮的时候,就报出了贺丞相的名号,所以眼下虽然谢书苒一语不发,倒也有好事者告诉了程怀琛。
程怀琛早在看到谢书苒的时候,就明白了这是贺家的手笔,看着谢书苒在伤员中忙活着,他便直接走了过去。
“你惯来见不得血,这些事还是我来做吧。”
程怀琛拿过谢书苒手中的白布,想要接替她做接下来的事,却被谢书苒又抢了回来。
“这又没有鲜血,不过是一些擦伤而已,我怎么就不能做了?倒是程大人金尊玉贵的,不适合做这种事,还是早些离开吧。”
程怀琛看着空了的手上,心中那股愤恨的感觉又升了起来。
“是贺家派你来收买人心的?”
见谢书苒仍旧不肯同他搭话,程怀琛说出口的话不自觉得又刻薄了许多:“贺家可真是慷慨大方啊,为了能让自己顺利收买人心,竟是连半点脸面都不要了,就连刚进门的儿媳都能贡献出来。”
谢书苒听到程怀琛酸苦的话,终于有了反应,转过身来正色看着他。
程怀琛看着谢书苒终于肯正视他了,目光不禁变得有些贪婪,有多久了呢,再没有这样同她面对面地讲过话,那日在船上,他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想同她好好地叙叙旧,她却铁了心地要同他划清界限。那贺家不好好地把她放在内宅中养着,如此救助灾民的事情还要一介女子出来抛头露面,这样的人家究竟有什么好的。
程怀琛看着眼前的谢书苒突然露出一个微笑,不禁变得有些痴了,然而下一瞬间脸上传来的剧痛,让他不得不捂住了脸。
谢书苒冲着程怀琛的脸重重打出一拳之后,看着他痛苦地捂住脸弯下了腰,总算觉得这口气出了一点。
“程怀琛,我告诉你。为了百姓,这些是我自愿做的。贺家尊重我的想法,我的意愿,比起你这种看不起女子,却又要倚仗岳家的人好上不知多少倍!还有,若是你们把一切事都做好了,谈何我贺家收买人心!”
程怀琛似乎被谢书苒打得不轻,直到谢书苒说完话,都没有直起腰来,谢书苒懒得去管他到底怎么样了,既然敢说出这番话来,那么再重的打也是他活该!
谢书苒走了出去,又去寻了一口锅,打算煎上一些药。都说灾祸过后容易生疫,先提前喝上一些药防患于未然,总是好的。
“姑娘这是熬的何药?”
一道好听的声线传入谢书苒耳中,谢书苒抬头一看,发现是兰书尘。今日真是热闹,想不到刑部的人都来了这小小的粥棚凑热闹。不过兰书尘毕竟不是程怀琛,谢书苒还是好好地跟他解释了一番这药的功用。
“还是姑娘想得周到。”
兰书尘夸赞完了谢书苒,便开始打听起她的身份来。
“在下刑部侍郎兰书尘,不知姑娘可是贺丞相的千金贺小姐?”
谢书苒看了一眼远处的程怀琛,自己虽然称是贺府的丫鬟,可程怀琛却是知晓自己身份的,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拆穿她。虽然贺扶晏鲜少出现在众人面前,可贺家大小姐贺灵音还是时不时地会参加一些大族间的宴会,假扮她更是不行,想了想,谢书苒决定还是咬死说自己是贺府丫鬟比较好。
“兰侍郎误会了,我不是贺大小姐,我不过就是贺府的丫鬟,名唤‘小书’。”
程怀琛终于直起了腰,不过捂在脸上的手还未拿下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怕丢人,程怀琛显然也是看到了兰书尘在同谢书苒说话,但是却一语不发,反而默默地走掉了。
看到程怀琛终于走了,谢书苒心中终于松了一口气。不管怎样,至少今天她的身份不会被当面揭穿了。
谢书苒的目光终于收回来之后,就听得兰书尘道:“那倒是巧了,我与姑娘的名讳中,都有一个‘书’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