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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桃花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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蔺酌玉手一顿,撇撇嘴将偷偷塞到袖中的镇妖司紫狐卷宗拿出来往桌子上一扔,咔哒一声。
“好好好,不看就不看,至于要将我赶出去吗?”
燕溯闭了闭眼,道:“你已及冠,并不是小孩子了。”
蔺酌玉趴在桌案上歪着头看他,并未从燕溯的话中提取出“逐客令”的意思,回答也漫不经心的:“知道了,等会就走。”
燕溯见他并不放在心中,更进一步,直白道:“回头我会将你在阳春峰的东西送回去。”
蔺酌玉本来还在敷衍着“嗯嗯啊啊”,听到这句后知后觉地抬起头看他表情,好一会才确定燕溯并不是在说玩笑话。
那一刹那,蔺酌玉有些慌了。
桐虚道君纵容宠爱,将他的住处就选在鹿玉台附近,十万道符纹聚灵驱邪,三界最有福泽之地莫过于此。
离得近代表师尊管教严格,这不许那也不许,每日灵丹苦药不断。
蔺酌玉经常半夜迷迷糊糊感觉桐虚道君悄无声息地进来,轻轻地摸自己的鼻息和体温,确定他还是个活物,才会轻舒一口气离开。
蔺酌玉经不住师尊这样严密的爱护,总爱跑来僻处一隅的阳春峰躲清闲。
反正燕溯大部分时间都在山巅修行清心道,一来二去,蔺酌玉几乎习惯住在阳春峰。
“师兄,我真的知道错了。”蔺酌玉起身乖乖站好,将早就准备好的认错搬出来,“这次吓到师兄了,我很惭愧!下次,下次我绝对不再擅自行动,寸步不离紧跟师兄,你让我往东我绝不撵鸡!”
燕溯意识到他太过急切,无声吐息:“我这几日要闭关。”
蔺酌玉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担心我,早说啊,我还当师兄要和我划分界限呢——我这就走,不打扰师兄闭关休养。”
蔺酌玉动作极快,将外袍往肩上一披,三步并作两步便跑了出去。
燕溯紧绷的身体缓慢放松。
只是在北斗祭上被发丝般的狐火引出一丝欲望,短短几日便如同野火燎原,几乎盘踞识海。
若蔺酌玉再待下去,恐怕……
忽地,耳畔传来噔噔的脚步声。
燕溯一时不查,忽地感觉一道熟悉的气息从背后冲来,一下贴到他身上,双手紧紧缠住他的腰身。
“师兄……”
燕溯一僵。
蔺酌玉去而复返,背后抱着他,脸颊贴在燕溯结实紧绷的后背,小声说:“师尊常说清心道最忌伤神动念,此次师兄险些走火入魔,是不是因我不听劝告冒险受伤,才连累师兄心绪不定?”
所以……才动了赶他走的念头?
燕溯瞳孔如同被火焰灼灼燃烧,烧得他识海一阵阵剧痛。
蔺酌玉闷闷地说:“对不起,我真的知道错了,你……不要赶我。”
艳鬼似的“蔺酌玉”由一捧桃花重塑躯体,阴魂不散地亲昵攀着燕溯的肩,伏在他耳畔,轻笑着说:“动念?师兄,你动了什么念,乱的又是哪道心绪?”
燕溯指甲几乎陷入掌心,传来钻心的刺痛。
“蔺酌玉”衣衫半解,后肩明明横着可怖伤疤,却像在勾人去触摸、亲吻,甚至去啃咬那新愈合的敏感伤口。
“师兄,不要赶我走,同我双修可好?”
轰——
燕溯猛地一震灵力,将怀中几乎半裸的幻觉震碎。
他已不记得方才回答了蔺酌玉什么,微微侧身看去,就瞧见那抹青影欢天喜地顺着山阶一路小跑着下了阳春峰。
燕溯呼吸中都是血腥气,怔然置身全是蔺酌玉气息和痕迹的住处,半晌才终于回过神。
他抬手轻轻一拂。
刹那间,所有属于蔺酌玉的东西全都被收到一道芥子法器中。
风顺着窗户灌了进来。
偌大阳春峰空空荡荡,阒然而荒寂,除了黑与白,再无其他颜色。
院中几片凌乱桃花飘浮而来,轻轻落在燕溯肩上。
还没等燕溯去留,风再次卷着不属于他的桃花,纷纷扬扬飘散。
花瓣落在水中,荡出轻微的波纹。
“嗒”的一声清脆声响。
蔺酌玉足尖在荷塘中一点,整个人如同轻巧的白鹤飘然掠过。
浮玉山弟子见怪不怪,笑着让他慢些飞。
蔺酌玉心情大好,扬袖挥出一道灵力,掀起一场漫天霏霏的连绵桃花雨,纵声大笑而去。
鹿玉台一分为二,南边灵力最充足之处便是蔺酌玉的住处——玄序居。
蔺酌玉本要御剑直接进去,余光一扫,见贺兴正在玄序居外转悠个不停,直接一转弯落了下去。
“贺师兄?”
贺兴一抬头,赶忙迎上前:“小师弟,你怎么一个人御剑,灵力恢复了吗,伤势如何,还疼不疼?”
蔺酌玉笑了:“清晓师叔的医术你比我清楚,那点皮外伤早就没事了。”
贺兴本就愧疚难当,听他这般轻飘飘的话心中更加难受,眼眶又红了。
“你不怪我吗?”
蔺酌玉羽睫微颤。
其实这句话该是他问的。
被紫狐围攻的生死关头,他被仇恨蒙蔽,竟然卑劣地生出任由贺兴自生自灭的念头。
哪怕只是一瞬,可现在回想,蔺酌玉仍觉得一阵后怕和难堪。
蔺酌玉呢喃道:“你不怨我就好。”
贺兴:“什么?”
“没有。”蔺酌玉道,“这都不到五日我都救你两次了,你准备拿什么回报我?”
贺兴深吸一口气,壮了壮胆子,沉声道:“大恩不言谢,我欠你一条命!以身相许你要不要?!”
蔺酌玉就知道他得整这死出,正要嘲讽他,远处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两人一同侧身看去,就见桐虚道君和一身黑白道袍的周真人不知何时来的,正幽幽注视着两人。
蔺酌玉:“……”
贺兴:“……”
周真人看了看两人,好一会才恍然大悟:“原来无忧和盛之……”
桐虚道君面无表情:“你听错了。”
周真人掐了掐手指,沉思着道:“可小道分明算的……”
桐虚道君:“你算错了。”
周真人:“?”
桐虚道君不想听她多说,抬步上前。
三界第一人的压迫感太强,贺兴自知说错话,感知师伯身上的威压,差点直接跪了。
好在桐虚道君并未在外人面前揍他,淡淡道:“你师尊有事寻你。”
贺兴身为浮玉山的亲传四弟子,师尊不疼师兄不爱,谁都能收拾他几下,他不敢怒也不敢言,行了一礼赶忙一溜烟跑了。
蔺酌玉一见周真人就撇嘴,但他知晓礼数,还是乖乖地上前行礼:“见过周真人。”
传闻周真人清冷如神祇,对着蔺酌玉倒是和颜悦色——蔺酌玉估摸着是他师尊冤大头,每年光顾相道阁的缘故。
周真人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将自己雕刻的护身符递过去:“无忧小友,去年可平安顺遂?”
拿人手短,蔺酌玉接过来,温顺地说:“顺遂呢。”
周真人又掐了掐他的脸:“走吧,今年为你卜算下近来十年的运势。”
蔺酌玉默默翻了个白眼,小跑着跟着两人去鹿玉台。
相道阁周真人要价极其高,卜卦算运的法器也复杂多样,哪怕蔺酌玉对法器涉猎之广也认不全。
蔺酌玉屈膝跪坐在桐虚道君旁边,望着周真人摆弄奇奇怪怪的繁琐法器,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桐虚道君垂眸看他:“困了?”
“不是,那个铁块一直在转圈,我看得头晕。”
“那就别盯着看了。”桐虚道君道,“此次算好十年,未来就不必一年一年的折腾了。”
都天道之下第一人了还算这些命啊运势什么的,蔺酌玉心中腹诽,却也知晓生死大事对师尊来说是一块心病,只能乖乖点头,没再反驳。
不过转念一想,蔺酌玉一把抓住桐虚道君的小臂,期盼着仰头望他:“师尊,若是周真人算出这十年没什么大的血光之灾,我顺遂无虞,您是不是就准许我外出历练了?”
桐虚道君淡淡道:“先算出来再说。”
蔺酌玉:“您先答应!”
要是之前桐虚道君听到这话,定是一口否了。
可这次蔺酌玉偷跑出去重伤归来,着实让桐虚道君吓住了,甚至开始反思是不是将孩子管得太过严苛。
堵不如疏,蔺酌玉脾气倔,迟早会向往浮玉山外的天地。
更何况还有潮平泽的血海深仇未报,蔺酌玉不可能一生都乖乖待在浮玉山这座华美的牢笼中。
在蔺酌玉眼巴巴的深切注视下,桐虚道君终于道:“嗯,好,师尊答应。”
蔺酌玉本来只是想尝试一番,没料到师尊竟然准了:“师尊是天底下最好的师尊!周姐姐是算卦最准的大师!”
周真人边卜卦边淡淡道:“就算叫姐姐,小道也不会替你弄虚作假。”
蔺酌玉招来清如倒了杯水推过去:“这只是发自内心的赞美。”
周真人睁开一只眼看了看满杯罕见的无垠之水,干咳了声,又闭上了。
她装模作样地摆弄了一堆法器,半个时辰后终于敲了敲磬,铮的一声。
趴在桐虚道君腿上都睡了一觉的蔺酌玉猛地坐直身体,期盼地看她。
“无忧小友命数多舛,少失怙恃,这十年大多是若履虎尾的运势。”
蔺酌玉脸登时耷拉下去了。
若履虎尾,一听就不是什么好词。
“不过……”周真人道,“并非要命的大劫难,福泽庇护之下,就算遇到劫难也很快化险为夷,平安顺遂。”
蔺酌玉一怔,赶紧拍桐虚道君:“师尊!”
桐虚道君眉头轻皱,思忖许久才道:“伤养好后才能出门。”
蔺酌玉瞬间一蹦而起,欢呼雀跃地跑出去。
剩下详细的卦象就由桐虚道君听,蔺酌玉已经开始张罗外出历练之事。
周真人把玩着掌心光滑的龟壳,瞥着蔺酌玉高兴得团团转的身影,淡淡道:“无忧和盛之真没有互生情愫?”
桐虚道君冷飕飕望着她。
周真人望着外面一株桃花,散漫地道:“知道你护无忧护得跟眼珠子似的,只是卦象不会有错。”
桐虚道君蹙眉:“什么卦象?”
“桃花带劫逢七杀,红鸾星动,情丝缠身。”
桐虚道君神色一肃。
周真人按着额头,道:“用人话解释,便是无忧今年会有一堆桃花纠缠难脱。一朵两朵,恩恩怨怨,纠葛纷扰,线乱的看得我头疼。”
“而且那些桃花中,有一朵还会是他的正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