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平淡，虐文来办》蚀碑饲萤

4、第四章

　　聊天框很快传来陆烬的回复，好像他一直守着一样“没关系，你记得要好好吃饭，不要勉强自己”，末了又转来一笔钱。看着陆烬的回复，星星猛地落下几滴泪，他近乎自虐地想着，如果陆烬知道他是什么人，会不会很恶心这样哄他，会不会后悔认识他。

　　今天他才发现，自己原来是一个很糟糕的人，他抛下哥哥独自逃离了那个家，把一切后果留给江越承担，他是世界上最坏的人。

　　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了大半个月后，江越提出要带着星星去别的地方“我一直很想去别的地方看看，但只有一只眼睛，负担太重，所以耽搁了很久，现在有你陪我，我也放心。”

　　于是星星辞了职，简单收拾行李就离开了。

　　当年来的时候，他身无一物，现如今要走了，星星也不打算带走什么。

　　两个人就像离群的羊羔，居无定所，因为哥哥身体不好，所以星星很主动地承担了生活开支，每到一个新地方，星星就会换一份工作，有时是推销员，有时是服务员，动荡的生活让他终日惶惶不安，像一颗坏死的树，再也没有能力汲取阳光和养分。]

　　写完最后一个字，温白才发现，阳光已经从窗帘缝隙探了进来。

　　他简单收拾一下自己，带着系统进到厨房做饭。

　　打开冰箱时，温白忍不住小声“啊”了一下，里面的菜品种类估计比附近的超市还齐全，他站在冰箱前吹了几分钟冷风，最后还是只拿了两个鸡蛋。

　　系统在一旁看着温白跟两颗鸡蛋斗智斗勇，机器时代，不少家政机器人的宣传语都有一句，能煎出世界上最圆的蛋，系统虽然没有实践过，但只看温白的操作就知道，这项技能绝对值得大肆宣传。

　　霍铮来到客厅时，桌子上就已经摆好了早饭——两片面包夹着一片煎蛋，他简单向温白打了招呼，就开始用餐，面包片很小，没几口就吃完了，而且味道很怪，但莫名其妙地，他竟然有种意犹未尽的感觉。

　　餐桌另一边，温白正悄悄观察着霍铮，见他只是皱眉，没有提出意见，刚想放下心来，就听见霍铮询问他今天的安排。

　　“等会儿需要去陆医生那里检查一下精神域，要是方便的话，可以陪我一起吗？”

　　温白自然说好。

　　两人到研究所时，陆医生正在给一个小女孩检查身体。

　　小姑娘看起来只有四五岁，扎着羊角辫，手里紧紧拽着一只玩具熊，这个动作会让人觉得她很紧张，但实际上，她脸上甚至没有一丝表情，甚至称得上寂静。

　　一见到霍铮，陆医生的嘴就停不下来，“杳杳你看，你的病友来了”。

　　小姑娘依言瞥了一眼，冷淡地打招呼道“霍叔叔好。”

　　陆医生丝毫不给面子地笑了，“霍上将，现在人的平均寿命只有五十岁，要是你放弃治疗，也不算英年早逝，每次复查都一拖再拖，别到最后坏了我的名声。”

　　温白在一旁静静听着，比起初来乍到的诧异，他对人们把死挂在嘴边已经波澜不惊了，尽管科技文明发达，但这里很少有人会选择过长的寿命，死寂的生活在某种意义上更像一种咒，能吸人精血。

　　陆医生把霍铮带到隔间进行全身检查，留下杳杳和温白面面相觑。

　　老实说，这是温白见过最坚强的小孩，尽管藕节般莹白的手臂上遍布青紫针孔，她也只是低头跟玩具熊互动，镇定过头。

　　温白没忍住看得久了，一时不察，对上了小女孩疑惑的眼神，“哥哥，你在看我吗？”

　　拖系统的福，温白也有了些哄小孩的经验，他微微一笑，刚想伸手摸一摸小姑娘的头，就听见陆医生喊他进去。

　　“霍铮的情况不太好，如果继续恶化，精神域就会彻底关闭，比起死人也好不了多少，这么多年我一直劝他休息，可惜上面一直不松口，他自己也没有这个想法”，陆医生叹了口气，把检查报告递给温白。

　　合约上没有硬性规定他必须对霍铮的病情起到缓解作用，但毕竟是战功赫赫的上将，温白虽然不愿意用价值来评判一个人生命的意义，但必须肯定的是，如果霍铮康复，那一定会产生不可估量的效益。

　　也因此，温白格外注意陆医生的医嘱，心里也有了大致的方向。

　　大概很久没有人对陆医生的话做出反应，所以他拽着温白孜孜不倦地说了很久，“天妒英才，不仅霍铮是，杳杳也是，明明有这么金贵的脑子，偏偏得了这种病”，说完眼里就闪着光，紧紧盯着温白，像在看仅存的白菜。

　　他起身，拍了拍温白的肩，神秘道：“小温啊，你可要好好照顾自己，毕竟……”

　　话没说完就闭上嘴，任凭温白怎么看他，都坚决不说话。他不说，温白也只能当做不知道，不去深究他话外的意思。

　　霍铮出来后，又交代陆医生给温白做个全身检查，陆医生没好气地呛道：“放心吧，小温可比你这个将死之人健康多了。”

　　既然专业的医生都这么说了，霍铮也不好勉强，尽管在他看来，温白过分瘦弱和苍白，吃饭也跟只猫似的，慢吞吞的。

　　两人出研究所就分开了，军部有急事，派人把霍铮叫走处理，温白就一个人慢慢倒车回家，路过花店时，又进去买了些缬草种子。

　　事情大概比较棘手，一直到晚上霍铮也没回来，只传了简讯告诉温白不用准备他的那份晚饭。温白听后不由地放松许多，随即又觉得不太好，只得按耐心情去把白天买来的缬草种子种下。

　　陆医生说这种植物有安神的效果，并且特意嘱咐温白要亲手种下。

　　第一次侍弄植物，温白也不大熟悉步骤，弄到很晚才去洗澡，等从浴室出来，温白就听见了外面细碎的响动声，被人刻意压低过，但温白没有睡着，自然能听到。

　　直到这一刻，他才有跟人住在一起的实感。

　　理了理头绪，温白才打开论坛，先是像往常一样看了读者的留言，判断好他们的接受情况和精神状态，才继续往下写。

　　[也许是生活压力过重，星星最后还是病倒了。

　　人一旦生病就会变得脆弱，更何况是面对在意自己的人，星星整个人浸在委屈里，过热的脑袋让他没办法粉饰自己，只能缴械投降，诚实地拨通了陆烬的电话。

　　像从前的每一次那样，电话很快被接通，但好像又不太一样，因为除了星星因高烧而略显沉浊的呼吸，两个人谁都没有先开口。

　　最后还是陆烬忍不住了，他先是喊了一声“宝宝”，顿了几秒才道：“想我了吗？”

　　声音里是藏不住的疲惫，以及与疲惫一样明显的爱意。

　　只是被叫了一声，星星就不可自抑地掉了几滴泪水。

　　他真的很想陆烬，工作的时候想，休息的时候也想，以前的他可以毫无顾忌地冲着陆烬撒娇，但现在只是打一个电话，都只能借着生病的理由。

　　在意识到自己拥有了什么后，他的第一反应是害怕失去。

　　星星竭力止住颤动的声腔，慢慢说着这些天他是如何如何想陆烬，每多说一个字，陆烬就觉得自己被拼好了一块。

　　原来真的只是忙，原来没有被发现，原来他们还可以继续。

　　换做从前，陆烬不会料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因为能继续装进别人的躯壳而庆幸，但此时此刻，他就是这么做了，并且感到一种心酸和卑微的快意。

　　他一直听话地等着，等到有一天，他能真正走进星星的心里。

　　大概又过了几天，江越提出想要换个地方，这一次他的情绪格外高涨，竟难得有了几分孩子气，执意要连夜动身出发。

　　星星简单收拾了行李，就按照江越描述的路线开始赶路。

　　只是一路上的景象让他越来越熟悉，甚至到了心悸的地步。

　　直到看见熟悉的路标，星星再也没办法骗自己，他冲到江越的房间，询问这次的目的地。

　　江越看穿了他的慌乱，却不在意，淡笑道：“你不是知道吗？当年你就是这么逃出来的，应该记得比我清楚。”

　　星星的脸瞬间变得惨白，他看着江越脸上露出的讥讽，隐约明白了什么。

　　“你恨我，是不是？”

　　恨他，才会明知道他不想离开，却借着一身伤硬逼着他离开。

　　痛苦成了打开黑匣子的钥匙，星星想起，逃走后，他躲在一个墓地，靠着人们祭祀留下的祭品苟活，有时候一边吃一边跪下磕头，上面沾染着香灰，舌尖上的苦涩时刻提醒他，他终于能活下来了。

　　后来被人发现，才给了他一份工作，那是他第一次靠双手养活自己，所以即使被人欺负，他也从来没有想过离开。

　　可现在一切都变了。

　　“是，我恨你，凭什么我活的不像个人，你却过得风生水起，你明明知道自己走了之后我会过什么日子，但你还是跑了”，江越指着自己空洞的眼眶，神色凄惶。

　　不需要再多的话了，只要一个动作，星星就知道，这是自己的罪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