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演绎手册I》沉雪OVO

119、造反后放飞笼中雀鸟（十八）

　　废弃星的轮廓越来越近，直到灰色的表面映入男人们的眼帘。

　　秦霄的飞船在星球上方徘徊了一圈，迅速锁定了一堆残骸。

　　显示屏上的残骸被放大几倍后，秦霄皱了下眉，不确定这是不是里斯的飞船，推动操纵杆让飞船往下落了一些。

　　探照灯打开，白色的光柱投射下来，将那一片燃烧着星星余火的地方照亮。

　　几个男人仔细地观察着残骸的动静。

　　那堆残骸动了两下，似乎有什么在底下的东西将要涌动出来，秦霄的神经逐渐紧绷。

　　在看清那正在动作的东西是什么后，男人的瞳孔猛然紧缩。

　　一只纤细的手从下方伸了出来，不甚有力地扶在残骸边上，指节根根漂亮。

　　秦霄一眼认出这是时微的手。

　　他连忙将飞船又降得低了些，很快，时微的身形便从一堆钢架中露了出来。

　　少年像是很疲惫，撑着残骸的手还在细微颤抖，另一只手拖了什么沉重的东西，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只是才一站起，便踉跄一下要跌倒在地，少年忙扶住旁边的东西，借力靠在上面，平薄的胸膛起伏几下，喘匀过气后，他抬起了头。

　　飞船内的三人在这一刻，与时微对上了目光。

　　那双清澈的眼睛此刻一片平静，像一潭历经千帆的湖，瞧不出半点曾经洋溢过的天真。

　　白玉般的脸颊上溅着半边狰狞暗红的血。狂风乍起，吹乱了他及肩的长发。

　　几个人的呼吸一窒。

　　他们在这一刻清晰地意识到，现在站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完整的时微。

　　神智清楚的、记得一切的时微。

　　秦霄将飞船停好，应杭和霍加斯就急不可待地飞奔下去。

　　应杭跑在最前面，几乎是冲到了时微的面前，宽大的手摸上时微的脸颊。

　　“对不起，我们来晚了。”应杭摸着少年脸上干涸的血，“你怎么样？这是谁的血？你受伤了吗？”

　　话语一顿。

　　那双淡色的琉璃眼珠轻轻地动了一下，落在了应杭的身上，又转向一边，看了一眼踌躇又不敢上前的霍加斯。

　　霍加斯心脏一紧，不知为何，竟不敢和时微的眼睛对视。

　　微凉的手握在应杭的手上，时微闭上眼，在男人几乎能盖住他脸的掌心中蹭了蹭，复又睁眼，直视着应杭的眼睛。

　　“我没事，谢谢应杭哥。”

　　应杭莫名心下一空。

　　时微不仅是在感谢他的关心，更像是在感谢他这么多天的照顾。

　　他的表情难看了些，勉强露出一个和往常无二的笑：“说什么谢谢呢。”

　　时微像是不好意思地牵了牵唇角。

　　他笑得腼腆，和应杭曾经在视频中看过的一样，羞涩又内敛。

　　但应杭觉得是不同的。

　　时微在想什么？

　　从前一眼就能看透的小少年如今像是被掩在层层迷雾之中，叫应杭看不真切。

　　秦霄不知何时也走近了，蹙着眉看着时微。

　　时微便也朝他露出一个甜甜的笑，轻声开口：“秦霄哥。”

　　秦霄：“……嗯。”

　　他此刻的心情很奇异。

　　虽然少年傻傻的时候也很可爱，但现在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活生生的、百分之百的时微。

　　这个事实让秦霄的掌心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男人忍不住上前一步，问道：“你……还记得之前的事吗？”

　　时微敛下眼睫，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脸，软声道：“记、记得的。”

　　正说着话，少年手下拖着的那坨事物挣动了下，时微像是才想起来，小声“啊”了一声。

　　应杭和秦霄的目光也随之落在他空着的那只手上。

　　少年纤细的臂膀好像一折就断，偏偏就是这么一只弱不禁风的手里提着一个要比他大上两圈的人。

　　里斯满身是血，像只被割断喉咙的死鸡萎顿着。

　　时微拽着他的衣领，白嫩的指尖因此都有些泛青。

　　少年无力地松开手，里斯的身体便倒了下去。

　　应杭：“……”

　　秦霄：“……”

　　男人的视线艰难地移回时微身上。

　　时微无辜地眨眨眼睛。

　　他用手背擦拭着脸上干涸的血，抿着樱粉色的唇小声说：“哥哥们先把他带走吧。”

　　时微弯起眼，“不然的话，他可能就要死掉啦。”

　　秦霄现在的心情，一言难尽。

　　看到这样的场景，秦霄觉得这无异于一只全身毛发雪白的幼猫出门后，回来时拖回了一头比自己要大上几倍的猎物。

　　而小猫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在期待人类的夸奖。

　　半晌后，秦霄还是开口道：“谢谢我们小微了，帮我们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时微的眼睛更弯了些，一根无形的尾巴在空中甩了一下，又甩了回来。

　　应杭松了口气。

　　无论时微有没有恢复记忆，他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时微。

　　那个好哄的、只要一点夸奖和糖果就能骗回家的小孩子。

　　秦霄从地上拎起里斯，拖死狗般地将人拖回飞船。

　　时微注视着他们的背影。

　　“要不要我抱你？”应杭的声音突然在头上响起。

　　时微抬起脸，歪了下头，又眨眨眼睛。

　　应杭曾经以为懵懂的时微已经是世界上最可爱的人了，没想到清醒后的时微可爱程度不仅没有半分减损，甚至还要更加惹人心软。

　　他忍不住放柔声音，又问了一遍：“要不要？”

　　“啊……”时微反应过来，看看应杭的脸，顿了顿，才张开双臂，“好呀。”

　　容色纯真的小少年甜甜笑着，如果忽略他脸上发梢溅上的暗沉的血，简直像是一只张着绒绒双翅的待哺雏鸟。

　　应杭架住他的胳膊将他抱了起来。

　　时微下意识搂住男人的脖子，将尖尖的下巴放在男人的颈窝，毛茸茸的发顶随着走动的幅度轻轻蹭着，带来一些痒意。

　　他就这样被男人抱在怀里，只露出一半小小的脸蛋，睁着双圆眼看着被甩在后面的霍加斯。

　　霍加斯抽动着面颊，想对时微露出一个笑，就看见那半张小脸倏地往下，埋进应杭的怀中。

　　“……”

　　脸上的笑最后变成了苦笑。

　　当时甜包子一样软绵绵的小粘人精，如今连看他一眼都不愿意。

　　这也是他应该。

　　毕竟是他害时微又落到那些人的手里，被……再次那样对待。

　　他如今，连再次出现在时微面前的资格都没有了。

　　几人回到联邦星舰后，应杭托着时微的屁股，将人抱进了诊疗室中。

　　联邦的人早得了消息，知道这次司令抓住了里斯，都颇为震惊。

　　毕竟，这可是个曾数次重创联邦的狠角色。

　　然而，当他们得知将里斯一刀割喉的，是那个是像幼猫一样天真可怜的时微后，便更加觉得不可思议。

　　怎么会呢？

　　那孩子不管怎么看，都是瘦瘦小小、没有一点攻击力的样子啊！

　　他甚至不能独自站立，那双白软的小手更是和那种血腥的事绝不沾边。

　　不过，想起皇室对时微做出的种种残忍行径，大家又都觉得快意。

　　至少，时微亲自为自己报了仇。

　　出于好奇，许多人都等在星舰门口，想看看他们的小功臣。

　　而时微像是害羞，整段路将头埋在应杭怀里，只露出一块粉红的耳垂。

　　他身上的血渍早就被擦拭干净了，衣服也换了新的，便更看不出用利器伤人时的狠戾。

　　联邦的人横看竖看，还是觉得这就是他们认识的那个乖乖的小微。

　　少年躲在应杭怀中，被一直抱到诊疗室后，应杭拿出测试精神力的装置，“小微。”

　　时微抬眼看他。

　　应杭沉默了下，随即道：“我需要再检查一下你的精神力。”

　　他们探查过里斯那艘飞船的残骸，知道飞船的坠毁是因为过载的精神力。

　　当时的飞船中只有时微和里斯，里斯不可自寻死路，能够做到这种事的，便只剩时微。

　　但是时微的精神海应杭是见过的。

　　那是应杭见过的最强大，但也被损毁得最彻底的精神海。

　　时微是怎么凭着那样的精神海，毁掉里斯的飞船的？

　　应杭看着时微的眼睛，不放过少年眸中的任何一丝情绪。

　　时微的呼吸短促地停了一瞬，手指蜷曲了下，又很快平复，露出一个纯然的笑。

　　“好的，应杭哥。”

　　应杭沉沉呼出一口气。

　　他将检测仪扣在时微身上，冰冷的金属缚住四肢的时候，果不其然地见到时微猛地一颤。

　　时微是害怕的。

　　即便他清楚地知道，现在没有人会伤害他，可是已经造成的伤害并不能轻易抹除。

　　过往的记忆如梦魇般纠缠着他，时微的耳边再度响起哗啦啦的锁链声。

　　在应杭将探测环扣到他的脖子上时，时微下意识地抓住应杭的手。

　　应杭抬起头。

　　容色漂亮的少年正紧蹙着眉，粉唇泛白，浅金色的瞳中映着粼光。

　　时微喘着气，声音有些发颤：“对、对不起……”

　　他指尖都在抖。

　　应杭捉住时微的手，一片冰凉。

　　男人皱眉，不禁为时微恨起了皇室的那群畜生。

　　明明时微不该如此的。

　　他不该为这些事所烦扰，战战兢兢。

　　应杭：“没事的，没事的小微，这不是你的错。”

　　时微张着唇，因为恐慌而有些眩晕。

　　他神智不清时是那么的爱哭，现在反倒没有流下一滴泪水，只是轻轻喘息。

　　应杭等待着他。

　　他的手摸在时微的脊背上，摸到一片花苞般突起的脊骨。

　　少年太瘦了。

　　应杭心中有些心疼。

　　不知过了多久，那只布着薄汗的手松开了。

　　时微抬起头，苍白的脸上缓缓露出一个轻松的笑。

　　“我没事了，应杭哥。”他轻声说，“可以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