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第 6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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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瞬间，寂染脑海里只剩下一片空白。
眼前的一切突然有种诡异的不真实感。
恐怖的黑影在强光下显露无疑，可是那黑影并不止一个。在它身后，数不清的变异昆虫腾空飞起，铺天盖地，振翅声像魔音般席卷整个上空。
而黑暗的深处，远处的天际，也传来怪物们兴奋的嚎叫声——怪物们正从岛屿的四面八方朝这里潮水般涌来。
寂染感到不寒而栗。星岑也停止了哭喊，他紧紧抓住寂染的衣领，嘴巴大大张着。
他不明白，只过去那么一小会，世界就变得那么可怕。
那一瞬间，这两个小小的人类，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恐惧。
就算在医院，在海滩，在学校都从来没有体会过的恐惧。
来自生命本能对于死亡的恐惧。
这个恐惧牢牢定住了他们，使得他们好半天无法动弹。
星岑把脸埋进寂染的颈窝里，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
寂染完全说不出话来，他看着铺天盖地涌过来的怪物，整个人已经惊得愣住了。
“不可能，”克莱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她的影像在灯光中闪了又闪，“这里应该是完全隐蔽的，一百多年了，从没有怪物能发现这里，究竟出了什么问题——出口居然被堵住了……”
混淆着热浪的风灌了进来，静止的树木开始摇晃，寂染看到铁皮掀开又垂下。
穹顶上无数藤蔓像小蛇一样缓缓游向细小的裂口，用针尖一样的细藤钻进去，再把玻璃像泡沫一样一块块掰开。
玻璃碎片纷纷落下，洞口越来越大，巨型蜂后卡着上半身也终于钻了进来。它朝着灯光的方向——寂染的位置，复眼死死盯着他们，张开嘴满怀恶意地嘶吼了一声！
寂染心脏呯呯直跳，最可怕的是穹顶之外震耳欲聋的声音，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能听到巨大的脚步声从穹顶外传进来，回荡在四周，离他们越来越近。
怎么办？
要怎么逃出去？
以前他们完好无损，躲过一只怪物都如此艰难，现在这么多，他们该怎么逃……
一个瘫痪少年，带着五岁幼童，怎么能在这么多怪物的袭击中活下来？
刹那间，寂染内心感到了巨大的恐慌。
寂染望向四周，耳边伴随着怪物们恐怖的嚎叫声，他能听到越来越多的怪物正疯狂地涌过来，如果能走就好了，想到这里，寂染带着几分不甘心的气恼，用力捶向腿。
星岑惊慌地叫了起来，害怕地喊：“哥哥不要，不要打自己！”
寂染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好，我不打。”
他急忙转动轮椅，看向四周，他试着去电梯的位置，却远远地发现那里的电力断掉了。几块从穹顶掉下的玻璃砸在电梯上方，割断了里面的电缆，此刻正“噼里啪啦”闪着危险的火光，整座承载电梯的钢架顿时变得危险起来。
星岑感到了寂染的情绪，抓紧他领子，紧张地问：“哥哥，为什么不进去？”
“电梯坏了，我们不能从那里出去。”寂染的声音发紧，他尽量克制住，不让星岑发觉他的慌乱。
星岑有些无措，他看看唯一的出口，又抬头看看穹顶。他看到那只让他做噩梦的可怕的大虫，正使劲撞击着玻璃，拼了命想要钻进来。
他深深吸了口气，收回恐惧的目光，做深呼吸，举起两只手，半蹲着，“嘿哈”对着空气打了两下，给自己鼓气：“哥哥别怕，我可以的，让我来，我去杀掉它。”
说着，星岑就抓住轮椅扶手，准备跳下去。
寂染注意到他动静，立刻抓住正往下探腿的星岑，捉住他的领子，把他按在椅子上，用安全带迅速绑住，喝道：“不要乱动。”
“哥哥，放开我，我要去打怪物，我可以的，等我抓住它，你就快点跑。”星岑用力挣扎，两条腿不停扑腾，想从安全带中间滑下去。
“不要闹。”寂染紧紧抓住星岑的领子，咬着牙驾驶轮椅在山涧中乱转，越转他越惊慌，他意识到他们被困在这里了，就像两只掉进陷阱的小动物，四周全是高高的山壁，根本无处可逃。
寂染一时间有些绝望，他仰面坐在轮椅上，一动也不动。
星岑被迫靠在寂染胸口，感觉到寂染情绪的异常，他不再挣扎，身体靠后一些，小心翼翼地侧过脸把耳朵贴在寂染的胸膛上，感受着单薄的胸腔里心脏有力撞击的跳动——
一下，两下……
时间明明只是眨眼的刹那，对他们却漫长得犹如度过了一个转换的沙漏。
寂染深深吸了口气。
头顶是昆虫逐渐靠近的振翅声；远处怪物的嚎叫声越来越近；还有变异植物正从上往下攀爬，枝叶摩擦着石壁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寂染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水，他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个变异种横行的地方，人类太渺小了，他和星岑的生命也脆弱得像一簇刚发芽的小草，光是雨水大一些，都能把它拦腰砸断。
寂染突然想起，他曾经看过的一些灾难片里，人们在绝望的时候，会选择自我了断。
因为这样能少受一些濒死的痛苦。
听见那些怪物此起彼伏的吼声，寂染就克制不住地发着抖。
他忍不住设想，如果那些怪物冲下来，会怎么吃掉他们，是一口吞进肚子里，还是好几只怪物同时分食，最害怕的是那种喜欢活吃的动物，就像熊一样，会在猎物活着的时候，从手或者脚开始一口一口撕扯吃掉。
寂染可以忍受，因为他的腿没有知觉，等到怪物咬到胸口的时候，他已经死掉了。
可星岑不是。
他不敢想象，星岑会经历怎样的折磨。
想到这里他就大脑嗡嗡作响，眼前总浮现出星岑痛苦尖叫的模样。
要不——
让他先走……
这个想法一出来，就像打开禁忌的潘多拉魔盒，再也关不回去。
心里有个可怕的声音，在试图说服他。
杀了星岑，再杀了自己，这样就不会痛苦了。
本来这个世界已经面目全非，他们活着也只能一直逃亡，现在他们活着也只是运气好，今后呢，他一个瘫子，能把一个五岁的孩子带大吗？
他以后很可能死于意外，死于感染，或者死于疾病。
命运终归会走向死亡，不如现在就解脱，还能轻松一些。
可是——
寂染微微一顿。
凭什么就要这样认输呢？
他不甘心。
他努力了那么久，在废墟里挣扎，在黑暗里寻找希望，和怪物们奋战……他努力了那么久！
他不甘心！
寂染眼底泛黑，他抬头，正好看到掀开的铁皮下，有一处破败的砖墙上，有人用油漆写着洒脱的大字——
“如果你是风，
就卷成飓风；
如果是野草，
就烧成燎原之火——
温顺的消亡配不上你的灵魂！”
寂染内心震动，他仿佛在这一瞬间，看到灾难来临时，努力求生的人们，即便绝望，他们也不选择死亡，他们选择斗争。
这不就是人类的赞歌？
寂染皱着眉，顺着山壁缓缓上看，突然，他倏地一愣，不由捏紧了星岑的手臂。
星岑一时吃痛：“哥哥——”
寂染低头，抹掉他额头的冷汗，用很沉的声音说：“星岑，哥哥要做一件让你不高兴的事情，你可以原谅哥哥吗？”
“什么？”星岑一脸茫然。
寂染将双手穿到星岑腋下，把他放在地上，又轻轻摸了下小孩的头发，把乱糟糟的额发理顺，然后露出柔和的微笑，再次盖住了小孩紫色好看的眼睛。
“星岑，你会听哥哥的话吗？”
“嗯。”星岑用力点头，他努力睁着眼，想看一看寂染脸上的表情，但被盖住的地方仍旧一片黑暗。
他只听到滋啦一声，哥哥从衣服上撕出一块布条，又迅速地缠到星岑的眼睛上。
星岑努力睁大眼睛，想在寂染拿开手的瞬间，看看寂染的眼睛，可是眨眼的功夫，又陷进一片黑暗里。
然后他听到寂染温柔的声音，带着克制不住地轻颤，像老人临终的嘱咐，他说：“好好长大。”
星岑猛然伸出手，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本能地感到不安，他想抓住寂染。
然而一股推力袭来，星岑感觉自己的衣领被揪了起来。他的双脚开始腾空，他不安地在空中伸手抓了两下。
抓到了柔软的发丝，可抓不住，他握着那根断掉的头发，越飞越高。
内心的惶恐不安刹那间充满了胸腔，他歇里斯底想发出一声喊叫：“哥——”
可声音刚发出一个音，他的嘴就被冰冷的东西死死缠住，他只能绝望地伸长手，两条腿在空中不停扑腾。
眼泪大颗大颗落下，把蒙眼的布润湿，他想去扯开那张布，手腕却被拉住，连腿也被束缚起来。
这一刻，幼小的他，感到了从所未有的绝望。
“拜托你了。”寂染朝白色的影子轻轻做了口型，同样的紫色瞳孔紧紧地盯着他。
他刚刚抬头的瞬间，在山壁上发现了一个大洞，那个洞被密密麻麻的藤蔓遮挡，看起来可以作为暂时的庇护所。
但他到不了那里，他太重了。
这都是发生在转瞬之间的事情，但时间仿佛变得格外缓慢。就像寂染曾经听说过很多人描述的故事——每个将死之人，都会在预知死亡的时候，在转瞬之间，看到自己的一生。
可他脑海里却只有自己从医院废墟醒来的经历——他捡到星岑，被星岑叫妈妈，和星岑一起逃命……他们走过变异树林，去到岩浆海，在加油站住下，又进入了学校，躲过一个又一个危机，自己却重新瘫痪……星岑用细小的身体扛起他，他坐在破旧的板车上听着他大声唱歌，他们看到了童话般的七彩蝴蝶，误入了白花坟场，见到了星岑医院的朋友们，然后——
见到了变异蜂。
寂染突然明白了整件事的经过——那只充满恶意的巨型变异蜂是蜂后，加油站的洗车间被它当做巢穴。它在那里遵循动物本能生存繁衍，却被他一个外来入侵者用一把火烧掉了，包括成千上万的子子孙孙。所以它一路追着他们，它要向他们复仇。
可他也只是为了自保，才杀掉它的孩子。
没有对错，没有道理可言，这就是生物间彼此为了生存而产生的自然对抗。
它在乎它的孩子们，出于母性本能。
而他也要保住星岑，就算牺牲自己，这是出于人类对于残酷命运的反抗。
或许这就是他活那么久的理由，在一百多年后，人类文明坍塌的过程中，救下一个小孩——他会长大，机器人们会饲养他，还有虎鲸的陪伴，他不会孤独。
呯！
时间恢复，巨大的撞击声，再次响起。成千上万的变异虫在疯狂攻击，穹顶不堪重负，卡在洞口的蜂后剧烈抖动身体，变异藤蔓不停蔓延，犹如潮水一般，而远方的嚎叫声已经大到耳边，似乎近在咫尺。
寂染飞快滑动轮椅，抓起一把插在地上的铁铲。他刚拔出来，仰头的瞬间，就看到星岑在空中逐渐变小的身影。他微微一顿，直至小小的身影消失，才眨了眨眼，回过神来。
他重重抽了一口气，然后故意扯着嗓子很大声道：“终于把拖油瓶送走了，现在可以专心打怪了。”
就在此时，嗖嗖破空声响起，径直朝着寂染的后脑冲去。而就在要撞击的瞬间，寂染没有回头，因为根本来不及做任何动作，他只是下意识提起铁铲——
呯！
寂染一愣，预料之中的撞击没有出现，铁铲因为锈蚀，锈红的铁片在挥动间已经变成无数纸片一样的东西，散落在空中，又碎了一地。
可他却实实在在听到了撞击声，寂染刚准备扭过头，下一秒，又是呯的一声。
金属撞击坚硬的外壳。
腥臭的烈风袭来，一只变得四分五裂的虫尸狠狠摔在地上，唧唧唧凄惨的叫声中，爆裂的汁液洒在草地上，不一会便腐蚀了一小片青翠的苔藓。
而一个黑色球形机器人也摔落在地，圆形的外壳被撞出巨大的凹陷，它弹动了几下金属爪子，汁液溅到了它腹部，在滋滋滋的电流声中，它无力回天，变成一块废铁。
寂染愕然地看着这一切。
他还搞不懂怎么回事。
只见山涧的另一端，数不清的机器人潮水般涌上来，它们争先恐后，像黑色的激流，源源不断，带着呼啸的架势迅速涌了进来。
黑球机器人伸出八个尖利的爪，哒哒哒爬上山壁，喷出一小注火焰，企图逼退闯入的藤蔓，却被藤蔓卷住爪子，从高处狠狠地砸到地上。
银球机器人飞到半空中，与从裂口飞进来的变异虫搏斗：它们有的玉石俱焚般对准坚硬的虫壳猛冲过去，有的伸出细小的夹子，去剪掉飞行虫的翅膀。变异虫却越来越多，它们撕裂同伴，用同伴有腐蚀性的虫液弄坏一个又一个飞行机器人。
无数尸体像陨落的流星，破开空气，摔落在地上。
有的属于变异种，有的属于机器人。
一场变异种和机器人的大战开始了。
寂染震惊地睁大眼睛，在必死的结局中看到另一种选择。它们在刚才短短十几分钟相处的时间里，像寂染展现出它们像人的一面。它们喜欢凑热闹，喜欢开玩笑，但寂染却执着地认为，它们只是一堆程序。
而现在，它们犹如钢铁洪流，不可阻挡地涌了过来，还一个个和怪物们展开了殊死搏斗——这也是程序吗？
寂染眼底一片赤红，举起木棍，努力去砸那些落单的虫子。
一只断了半边翅膀的变异甲虫在半空中摇摇晃晃，而能腐蚀金属的粘液不断从它破损的伤口溢出。下方是正在和变异蜥蜴搏斗的变形机器人，正夹着寂染丢失的撬棍，对准有三个脑袋的蜥蜴那唯一还没扁掉的尖头砸个不停。
一道破空声！
寂染用尽全力挥臂，木棍横飞出去，甲虫狠狠地撞到树干上，被紧紧追来的飞行机器人举起改锥，一击刺穿！
作者有话说
第61章 第 6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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