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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稚童 ...

  •   在庞遇之处修养多日,宇文琪已好了很多。宇文都督夫人久不见女儿甚是想念,这一天,便着人来叫宇文琪回府。收到命令,庞遇之便帮着宇文琪,一起收拾需要带走的药品和用具。
      忙忙叨叨了半晌午,忽然宇文琪开口问道:“嫂子,今日怎么不见了恒儿?”
      庞遇之看看窗外的日头,也有些疑惑道:“往常这个时辰,恒儿早就来了这里玩了,今日忙着收拾,竟把恒儿给忽略了。难不成是睡过头了?侍姝……”
      “奴婢在。”
      “你去看看小世子在做什么,若还是睡着,赶紧把他哄起来,不然白日黑夜便该睡颠倒了。”
      侍姝领命,出了大门,便看见恒儿的奶娘急急忙忙的往离筑跑来。
      瞅见这奶娘步伐不稳,跑的发髻凌乱气喘吁吁的,侍姝一把拉住,赶忙问道:“王妃正要让我去瞅瞅小世子呢!这可是怎么了?”
      奶娘反握住侍姝的手,焦急呼喊道:“快找王妃!快求王妃救救小世子!王妃!”

      听到外面吵吵嚷嚷,庞遇之已走出门来,听闻事关恒儿,喝住奶娘的叫嚷,说道:“恒儿怎样?站直了快点儿说缘由!哭哭啼啼的让人焦心!”
      “王妃!”奶娘一把跪倒地上,抱住庞遇之的双腿,大哭道:“小世子被王爷宠姬蓝衣骗去墨院。王爷震怒,已经下令处死蓝衣,且要打小世子三十大板,求王妃救救小世子!救救我们!”
      墨院便是王爷书房。王爷早就严命,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不得进入墨院。这奶娘当初选入王府,还以为是门极大的美差,没想到王爷对小世子不闻不问。原本已不再期取荣华,王妃嫁入王府后,王爷对小世子居然又略有关心,好日子刚刚开始,这小世子闹出这一出,想来她也难逃干系。想到这里,奶娘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更伤心了。
      秦青早就一把把奶娘拉开,庞遇之嘱咐四儿陪伴宇文琪,便要带着秦青去墨院。管家容嫂忽然侧身挡住去路。
      容嫂低眉顺目,语气平静道:“王妃。王爷曾有严令,不许无关人员出入王府书房。”
      庞遇之不置可否:“哦。那你帮我去救回恒儿可好?”
      荣嫂不为所动:“王妃,王爷管教小世子,自有分寸,王妃何必插手。”
      跟随父亲掌理卫地多年,庞遇之自然明了王府书房是政务军事重地,身为靖沂实际上的人质,她自然也理解宇文漠不许她出入书房的要求,虽救人心切,终究还是理智占了上风,庞遇之道:“说的也是。我一个外人,不便插手。”
      说毕,庞遇之转身就往回走,事不宜迟,还需要再想想其他办法求情救恒儿。
      这时,一直旁观的宇文琪,怒气冲冲的便冲了过来,指着荣嫂气恼道:“嫂子是这漠王府中的王妃,是小世子正经的母妃,这府里的事情,她不能管,谁还能管的来?!”
      荣嫂看宇文琪暴怒,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是道:“王爷吩咐,任何人不准……”
      “不准?!不准随便进墨院对吧?那我去书房,二哥还能打我板子不成?!”宇文琪一下子顶回了荣嫂的话头,回身拉起庞遇之便冲出了大门。

      宇文琪拉着庞遇之,二人一路快步跑到了书房,荣嫂等人跟在身后也不敢相劝。走到墨院门外,庞遇之一眼便瞅见了院子正中央,恒儿被几个小厮压在条凳上,一个侍从模样的人拎着藤条一鞭一鞭地抽在恒儿身上。宇文漠站在书房门外的台阶上,淡漠的看着恒儿被打。
      瞬间,庞遇之如骨鲠在喉,好不难受。寻常人家的孩子尚且如珠似宝受不得半分委屈,可怜一个堂堂王府世子,不过是个四五岁的孩子,日子过得居然连普通孩童都不如。
      眼见恒儿受刑,庞遇之想马上救起他,又念及宇文漠不许她踏入书房,怕她的出现让恒儿更受伤害。硬生生止住步伐,庞遇之拉住宇文琪道:“我进去多有不便,怕是会火上浇油。小琪,今日只有你能救出恒儿了。我只有一个请求,一定要让我亲自照看我方能放心。”
      宇文琪点点头,转身便冲进了院内。庞遇之深深的叹了口气,不敢再看恒儿一眼,转身便离开墨院。

      心情复杂的回到离筑,庞遇之无心休息,命人烧了热水,准备了上好的伤药。多年在战场上的经验,庞遇之知道,鞭刑看似比板刑轻微,但是鞭子甩起来速度极快,力道极大,创伤面小但鞭鞭都能深入肌体,重者直接抽皮见骨,极其残忍。
      庞遇之还没忙完,奶娘就抱着小恒儿快步跑了进来,恒儿已疼得昏迷过去,身上的衣物一寸一寸零落的不成样子,倔强的小脸眉头紧皱,但却没有一丝泪水。
      庞遇之抱过恒儿,亲亲恒儿的小脑袋,示意秦青帮忙料理恒儿的伤口,
      两人合力将恒儿的衣服揭开,背部一条一条的鞭痕清晰可见,有些还微微往外渗着血迹。恒儿疼的牙齿咯咯作响,但仍然没有发出一丝的哭喊声。
      秦青掌不住哭了出来:“宇文漠好狠的心!这究竟是不是他的亲生儿子!”
      庞遇之一手拿起沾了药汁的热毛巾擦拭恒儿背上已经肿胀起的伤口,另一手轻轻的抚摸着恒儿的额头,久久默默不语。

      至晚,恒儿伤口早已料理好了,但是又突然发起了高烧。
      庞遇之虽已预料到了这个情况,但仍然不敢大意,给恒儿口中含了一片生姜,拿凉毛巾敷在额头上,把恒儿抱在怀里,轻声哼着幼时的童谣,安抚着孩子。
      “夫人,早点休息吧。恒儿我来看着。”秦青心疼庞遇之亲力亲为,眼见天色不早了,开口劝说。
      “是啊是啊,这发烧是常事,受了刑的都这样。你不用太紧张。”四儿检查过了恒儿的身体,这小家伙平常身子骨很壮实,而这鞭痕虽重,但力度较轻,不至于给恒儿造成致命的伤害。
      “你们去睡吧。恒儿的状况我也清楚。如今我倒不困,陪在恒儿身边,我还安心些。”
      秦青四儿二人交换了下眼神,情知说不动庞遇之,秦青便道:“如若有事情,一定叫我们。”
      庞遇之笑笑应了。

      夜凉如水,已入三更。
      怀中的小恒儿已经慢慢睡安稳了,摸摸额头,烧也似乎退了好些了。庞遇之轻轻将恒儿放在床榻上,拎起桌上的水壶,准备去厨屋给孩子再倒些热水。
      厨屋离主屋有些距离,一阵风吹来,混合着蜿蜒于院内的水流,越发的给周遭添了氤氲的凉气,院子里的竹叶哗哗作响,将这夜半的离筑,渲染的多了几分幽暗和荒凉。
      倒好了热水准备回去,庞遇之老远便警觉发现主屋门口有人伫立,捏紧手中的水壶,定睛向来人看去,居然是宇文漠。
      有些意外,但想来似乎也并不奇怪。
      紧走几步到了门口,庞遇之举了举手中的水壶道:“刚出去倒了些热水,进屋喝点暖和一下吧。”想到宇文漠定是来看孩子的,她开口继续道:“恒儿这次被你打惨了,还在发烧。”
      原本以为宇文漠会像过去一样,拔步就进屋去,可没想到,宇文漠居然伸手接过了她手中的茶壶,打开门侧身让庞遇之先过。一套动作下来,自然得好像他们做了无数次。
      走进屋内,庞遇之才反应过来。宇文漠不客套不辩解,动作小心翼翼,而因此她刚刚那几句话,倒像是嗔怪了!可他们之间,并没有亲密到可以互相埋怨的地步。
      见宇文漠倒好了水,庞遇之赶忙拱手对宇文漠道:“抱歉漠王爷,我刚才说话有些过分,您别介意。”
      宇文漠转头看了看躺在床榻上的孩子,见睡相安稳,便坐在桌前,轻声开口道:“孩子无大碍吧?”
      庞遇之咧咧嘴,想笑却笑不出来,只是道:“到底是王府世子,家下人即便是打,也不敢下手太重,多养几日就好了。”
      “今日也是给他一个教训。王府重地,岂能是一个贱婢一教唆就能随意进出的。”
      庞遇之想说什么,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沉默半晌后方道:“若是以后孩子又受伤了,记得送来我这里养伤。”
      听闻这话,正在喝水的宇文漠抬头,看向庞遇之。被看的有些不自然,庞遇之接口道:“你忘了咱们大婚之日的约定了?我说我定会做好你的王妃。你我都清楚,你的王府不可能交由我掌理,那我就替你照顾好孩子吧。”
      想起大婚那日答应了庞遇之她将来可以重返家乡,宇文漠心下居然有些后悔,张口欲言,却听见床榻上恒儿的轻声呼叫。
      “母妃……母妃……”
      庞遇之赶紧跑过去抱起恒儿,柔柔地在恒儿耳边说着安慰的话,轻轻抚摸着孩子的额头。过了一会儿,恒儿便又沉沉睡去。
      看着这对相偎依的母子,宇文漠突然不曾如此强烈的意识到,这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和亲生儿子呀。然而虽则是这样的关系,但是他和这二人之间,却有重重阻隔,将他与她们分隔。
      心思正混乱间,耳内只听得庞遇之的声音道:“小琪没有冲撞到你吧?恒儿的事情是我拜托她帮忙的。若你要怪罪,就怪罪我好了。”
      宇文漠定下心神,张口道:“小琪是我妹妹,我自然不会生她的气。她给我台阶下,我当然顺水推舟,放了恒儿。”
      听了此话,庞遇之觉得有些好笑。这宇文漠,诚实的倒像是个孩子。
      “那便好,是我多虑了。小琪直接被你送走,我也没跟她告别,还怕因为恒儿致你们兄妹心生嫌隙。毕竟……”
      “以后不会了。”听到庞遇之似乎要提起他冷待恒儿的事情,宇文漠心头居然涌起了一阵羞愧,截住庞遇之的话头道:“我是恒儿的父亲,以后定会好生待他。”
      庞遇之抬头看向宇文漠,虽讶异他的变化,但更多的是开心。有了这个承诺,以后即便是离开,她也不用太过担心。松了口气般,庞遇之笑着向宇文漠点了点头。
      宇文漠看庞遇之笑着望向他,也报以一笑,继而看了眼恒儿,又看了眼窗外的夜色道:“天不早了。我就不打扰了。孩子在这里,麻烦你了。”
      庞遇之笑着摆摆手,让他不用如此客气。准备起身送客。

      走到门外,宇文漠停住脚步,转身看向庞遇之,沉声道:“有件事情,需要亲自知会庞大小姐。元熙和南诏联盟,假借商旅在卫地被扣之由向卫地宣战。卫地今日送来紧急求援,我刚才从父帅府中过来,我们已准备增援卫地,由我领兵。”
      庞遇之听了,只低头沉思。这一二年来,卫地经历了太多的磨难,不堪一击。她早就料到元熙定会寻隙生事,而拖到此时,怕也不过是因为前几月北方苦寒,不便出战,这天气刚一转暖,元熙便坐不住了。
      片刻后,庞遇之抬头,拱手笑对宇文漠行礼道:“我卫地国小民弱,还要仰仗靖沂相助。”
      虽也是笑着说话,但宇文漠明白,这总是与刚刚在屋内的笑意不同。不知要说什么才好,宇文漠只能点点头,转身就要离开。
      刚走了几步,只听得身后声音响起:“漠王爷,我曾在卫地军中十年,虽未正面交战,但与元熙毗邻,多少还是了解些他们的边防布阵,将帅守备。若是用得到我的地方,还请漠王爷能不要将我排挤在外。毕竟……毕竟卫地是我家乡……”
      说到最后,庞遇之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宇文漠也是征战沙场十数年的性情中人,他明白家国二字在一个保家卫国的战士眼里有多么重要。而且庞遇之所言非虚,卫地与元熙接壤,作为卫地主帅的她,的确比靖沂将士更了解他们共同的对手。
      思及此,宇文漠终于下定了决心,面对庞遇之,拱手行礼:“宇文漠恭请庞大小姐,明日至墨院一叙。”
      庞遇之闻言,拱手还礼:“遇之定当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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