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恶的蝴蝶》毛豆炒肉

1、第 1 章

　　1998年夏，连日的暴雨，汇聚成滚滚洪流冲毁堤坝，冲垮山林和房屋，酿成一场特大天灾，引起全国范围内的广泛关注。

　　在那一个多月里，笼罩在云雨之下，对于一些人来说与末日无异。

　　杨树家住在千年县县城里的老城区，挨着从城中蜿蜒而过的玉芙河。当雨水积蓄，河水倒灌，把那个区域变成了一片汪洋。

　　积水足有五十公分深，他家那三间老破的平房在水中摇摇欲坠。哪里都是水，哪里都是湿的。母子二人龟缩在桌子上，忍着饥渴，受着冷，一天一天熬着，足足熬了七天。

　　县里各处都有受灾点。有人被洪水吞噬，有人的家彻底被泥石流掩埋，灾情严重，分走了政府各个部门的人力物力。

　　等到洪水渐渐退去，留下一尺高的泥浆，才有人想起城区这片低洼处，才有人顾得上这么一群忍饥受冷的人。

　　说真的，杨树原以为自己会在这场灾难中死去。当渴得喉咙冒烟，冷得身体发僵，几乎失去知觉时，他一度以为那就是死亡。

　　在好不容易挨过一周，他与母亲二人从居委会拿回少得可怜的救援物资，再一桶一桶把泥浆全部清走后，他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酒鬼父亲居然全须全尾，事不关己地出现在了家里。

　　他本该被洪水冲走，死在这场天灾中。这样的死虽然充满无奈，但是多么合情合理，本来是属于他的最好的结局。

　　可他竟然回来了。

　　……

　　2017年十月，党的十九次全国代表大会作出实施乡村振兴的重大决策。2018年一月，中央一号文件出台，并下发至地方政府。

　　省党政领导班子根据文件精神，经过数日激烈地讨论和协商，拟定多项实施方案，再下达至市县行政机关。

　　农村基础建设与农业发展固然重要，建设法治农村，为人民提供安全的居住环境也是重中之重。

　　严厉打击农村黑恶势力和宗族恶势力，严厉打击黄赌毒盗拐骗等违法犯罪，一场别开生面的扫黑除恶专项斗争随之一层一层展开。

　　同年四月，千年县公安局在县里的监督下，开展第三次扫黄行动。一辆一辆警车呼啸而出，冲破黑夜，声势浩大。

　　警车组成的长龙闪烁着红蓝色的光，在驶过第一个路口时断开，过第二个路口时便只剩下一辆。

　　这是一次各部门联合的大动作，参与警员五十二人，每辆车坐四至五人，各自去往负责的区域。

　　刑侦大队不管扫黄的工作，但是队员们都具有一定的出警经验，被安排独自行动。他们共五人，刚好坐一辆。

　　“屁大点的县城，扫黄扫了几次都扫不干净，不知道治安大队是干什么吃的！”

　　杜远透过后车窗，望着治安大队长坐的车消失在转角，忍不住吐槽了几句。

　　“小杜啊，你这话要是被覃队听见了，他非指着你的鼻子骂你尽说风凉话不可。”

　　“难道我说错了？”

　　老彭干不了一年便要退休了，脾性已与大多数上了年纪的人一样，特别喜欢唠唠叨叨。杜远不再理他，转而与坐在旁边的乔小娇说起了悄悄话。

　　“你猜我们这位新来的队长，以前有没有参加过这种大行动。”

　　杜远的眼神别有深意地朝前座的另外一位女警瞥了一眼。

　　对方原先就职于市刑侦支队，警龄三年，履历不丰，但是建树颇高，在参与的一项扫黑除恶行动中荣获个人三等功，前途大好。

　　按照一般流程走，上头把她调去基层当队长历练，等时机成熟，再把她调去别处就任更高的职位。

　　但是局里都在传，她是被发配到这里来的——千年县天高皇帝远，过往几任刑侦队长都没有被调出去的，究其原因是得罪了人。

　　不管她是来镀金的，还是被发配的，乔小娇一棵刚从警校毕业来这里实习的小萝卜菜，都没资格在背后蛐蛐别人。

　　杜远这不是在把她往火坑里推嘛，她的杏眼一甩，颇为不愤：“有本事，你直接问本人去！”

　　杜远必定没这个胆量。他只是气不过，这个队长原本应该是由岑勇来当的。

　　县城的东南方是205国道，是过去往沿海发达地区输送劳工的主要通道，随着高速公路与高铁的建成，长途客运行业逐渐没落，这条饱经风霜的国道随之冷清了一段时间。

　　后来，县里的房地产业兴起，需要从周边的乡镇采购大量的砂石和木料，那些运输车要开往城区，只有205国道这一条道可以走。

　　地方工业发展起来，运送进出货物的车也要走这条道。私家车泛滥以后，乡镇居民出行还是走的这里。

　　一辆辆大卡车和小汽车不分昼夜打此经过，两边的饭店和旅馆因而存活了下来，生意甚至比以前还要红火。

　　说起来，这还是县局的一桩糗事。省里下来的巡查组，秘密下榻的一家汽车旅馆，正好是□□窝点。

　　□□女半夜敲门，自投罗网到他们手里，整个经过被当做典型写进报告里，层层通报下来，搞得连县政府都颜面尽失，于是有了这第三次的扫黄行动。

　　半个小时后，刑侦大队乘坐的吉普车来到目的地，当地派出所的同事已等候在那里。

　　他们已经摸排过城郊这一带的情况，刑侦大队是来带领他们行动的，只是走个过场。

　　有专门的人拍摄各组的行动过程，到时把视频剪辑好传上去，作为对巡查组的交代。

　　“你们谁是组长？”

　　刑侦大队的成员老的老，少的少，打眼看过去看不出谁是头。

　　“你好！我们是刑侦大队的。我是林月白，负责此次行动。”

　　“听说这次行动是把人员打散了重新分组，我只知道来的是四组，不知道来的是局里的骨干。早有耳闻队里调来个年轻漂亮的队长，这里光线太暗，我老眼昏花竟然没看出来是你。林队，第一次见面，请多多包涵。我是牛角冲村派出所的所长，你叫我老王就行。”

　　“客气了！”

　　王所长努力为自己找补。面对他的恭维，林月白的脸上波澜不惊，语气平淡，王所长暗暗想着不愧是从市里来的。

　　她的个子高挑，肩膀宽而结实，把一身板正的墨绿色警服撑得四平八稳，跟摆在橱窗里的模特似的。

　　她的手比一般女性的要大，骨骼明晰，手掌上分布着大大小小的茧子。

　　她的力气也大。与她握手时，王所长便感受到了。

　　“你很紧张？”

　　林月白黑白分明的眸子，就着昏暗的路灯，打量着面前的中年男人。他脸上的褶子全堆在一起，笑了笑。

　　“这可是县里组织的大行动，难免的！”

　　乔小娇凑上去瞧了瞧，并没看出他哪里紧张了。

　　“没什么可紧张的！”

　　“就是。你一个经验丰富的派出所所长，还能比不过一棵小萝卜菜？”

　　“杜远，你个王八蛋。我是这个意思嘛！”

　　林月白指指岑勇，“你管管，让他俩注意纪律。”说完，转过头去与王所长商量正事。

　　这一带有一家旅馆，三家饭店，一家发廊。五家全部涉黄，但是□□窝点只有两个，一个是旅馆，一个是发廊。

　　白天的时候，女孩们窝在这两个地方，到晚上再跟随客人分散出去。

　　两家分别在这一段国道的南北两端，相距不到一里地，被称为南逍遥和北快活。

　　他们所在的地方停着两辆大卡车。在卡车的掩护下，林月白伸出头去望了望，很快做出了决定。

　　“这一次恐怕不能一次扫干净，只能直捣他们的老窝。我们五个分成两个小组。我与小娇、老彭一组，去南边的旅馆。岑勇，你与小杜一组，去北边的发廊。”

　　派出所的九位民警也被分成了两组，考虑到岑勇的二人小组里没有女性，林月白把唯一的女民警分过去，两组的人数也平均了。

　　做好分组，林月白便让大家检查装备，准备十分钟后行动。

　　“现在还早，不用这么急吧？”

　　扫黄的最佳时间是在嫖客睡着之后，王所长的建议不是没有道理的。他甚至还提议，先去哪里吃个夜宵，等凌晨一点再行动。

　　“我们大张旗鼓地来到这里，附近的地形又开阔，如果这些□□组织里有放哨的，早就发现我们了。”

　　林月白的这番话，让其他人马上明白该听谁的。

　　“是我考虑不周。”

　　“已经到十二点了，不管怎么说都不算早。”

　　林月白他们开车去了南边，岑勇他们走路去。

　　那家能让人快活得忘生忘死的发廊，就在停车场过去二十米的地方。

　　岑勇他们生怕被那位年轻的队长猜中，让里面的人溜之大吉。一行人疾步前行，一刻也不敢耽误，马上开始行动。

　　一帮警察突然闯入，店家连拦都来不及拦，里面四间房的房门便被打开了。

　　一个个香艳又狼狈的画面直逼眼前，耳朵里全是哭闹和喊叫的声音。

　　岑勇给他们十分钟的时间穿衣服，再把他们铐起来，扔在大堂里。

　　按照林月白的指示，如果行动顺利的话，除了看守人员，其他人去往下一个地点。

　　下一个是一家饭店，店门敞开，岑勇带人进去，遇到阻挠执法和激烈反抗的，都被他迅速制伏。

　　一连捣毁两家涉黄场所，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让人心潮澎湃。

　　从这一家出来后，杜远往南边望了望，那边停着的两辆警车一直没有挪动，周围还是没有一点动静。

　　“他们的动作可真够慢的！”杜远激动地道：“勇哥，你说林月白若是知道了我们这边的战果，会不会觉得丢人？”

　　“想得美！”岑勇鼻子一哼。“老彭太老，乔小娇是个啥也不懂的小白，在这种行动中完全是两个累赘。你好歹干了一年，有些经验。她怕我应付不来，把精兵强将都留给了我。若是如此，我们的速度还比不过人家，那才是真的没脸。”

　　杜远不信林月白是因为是个原因才把他与岑勇分成一组。

　　岑勇再道：“你猜老王为什么在这里？”

　　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可杜远依然不愿意相信。他上赶着为岑勇抱不平，若论资历，岑勇比林月白深厚，她凭什么瞧不起人。

　　王所长也说：“要是由你来当这个大队长多好。”

　　“你瞧，还是有明白人。”

　　此时看着王所长，杜远简直像遇到了知音，勾着他的肩膀聊得不亦乐乎。

　　岑勇的对讲机里传来了乔小娇慌里慌张的声音。

　　“勇哥，我们这边死人了，彭叔让我叫你过来。”

　　“林队呢？”

　　“她跑了。”

　　杜远在旁边幸灾乐祸地道：“发生了命案，她一个刑警大队长居然跑了，不要笑掉大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