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语的沙漏》bamboo7雨

6、延续

　　“投票结果怎么样”，蒲迮询问道，“得益于之前一次次全球人民的忠诚度教育及考试，这次投票全程都很顺利。全球四成人愿意放弃自己的肉身，以所谓意识流的方式继续存活下去，六成的人选择静静等待死亡，这份数据是不是很让人震惊，我也有点不敢相信”，章屿屿回答道。
　　“确实，我觉得这份数据里的那两个数据应该换一换，毕竟宇宙的生存法则是残酷的，可是.......”蒲迮不自觉停止了说话，
　　章屿屿似乎看出蒲迮心中所想，便拍了拍蒲迮肩膀，安慰道：“我知道你也尽可能多的想让人们活下去，但别忘了，飞船启动所需能源，以及人们后续生存所需资源，也只够这么多人用，这算是天意吗？”
　　“就算是天意，那也比郁蒻他们好，不是吗？当下我们有更重要的事去做，即延续人类文明火种的数量才这么点，中途要是出了意外，人类文明怕是真的要毁于一旦了。现在有什么相关计算需要我和莫毓去做，直说就好”，
　　蒲迮说着不自觉看向窗外，眼中透露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年轻时的他总说上天待他不公，可现在，他愈发觉得，上天待每个人反而是最公平的，因为每个人每天得到的时间都是一样的，就看你怎么使用了。
　　“有，稍后我发你，而且时间有点紧，就在一周后”。

　　“蒲迮你有空吗？我都忙完了，我们再去上次去的那个商场玩好不好”，莫毓望着办公中的蒲迮问道。
　　“我名单上看到，你也不愿以意识流的方式活下去，为什么？你要知道，经过二十年前，三十年前这两场智械危机，人类已经不相信人工智能，转而培养起超级人脑取代各类智械，事实证明我们做到了。你在全球又是数一数二的超级大脑，你知道你的离开，会让我们国家和人类文明倒退多少年吗？届时如果他们强制带你走，你在反抗的过程中有个三长两短，又该怎么办？虽然说上面会尊重民众个人意愿。”蒲迮生气地用笔敲了敲桌面。
　　“您说的，我自然想过，可我更想像古人说的那样，以自然的方式活下去，尽管这会让我离开你们”，莫毓淡然回应道。
　　“因为环境的改变而做出自身的改变，难道就不是自然了吗”，蒲迮说着从一旁拿起一张白纸用笔写下‘人’字，继续说道：“人字之所以一撇一捺，或许就是在告诉我们，人与人之间惟有彼此扶持才能走的更远，文明才能得以延续，因为我们都不是圣人，个人都会犯错，亦做不到时常自省”。
　　“我，还是不愿，至于我这些年的学习心得，我已经写在这个U盘里了，还望你交给相关负责人”，莫毓摇摇头，从口袋中取出一个U盘放到蒲迮手中，
　　“也罢，各有各的命数。你之前说想去商场，那我们走”，莫毓听罢，瞬间高兴地像个小孩般拉着蒲迮的手朝门外走去。

　　一周后，人类星际横渡如期进行。
　　莫毓望着从远处缓缓走来的蒲迮，开口道：“师傅，你怎么也没走，你本来不是打算以意识流的方式活下去的吗？”
　　“我本来是打算带着我的家人走的，但是那日听你那么一说，我反而有些不想走了，因为我作为老年人，想把生存的权利留给年轻一代”，蒲迮说着，把手中的奶茶递给了莫毓。
　　莫毓喝了口奶茶，问道：“师傅，这段时间，你打算去哪儿”，
　　“我打算去找几个老同事叙叙旧，你要一起吗？”
　　“老同事？那还是算了吧”，莫毓说着向远方的游乐园跑去，蒲迮见状，脸色凝重，在拨通了某个电话后，转身径直朝公司大楼走去。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我的生命都只剩一个月了，就不能安分点吗？”章屿屿等人不敢相信，曾经那个和蔼可亲，淡泊名利的同事蒲迮，如今却在破坏全人类的火种延续计划。
　　蒲迮放下手中的笔记本，静静望着窗外街道两旁阳光沐浴下的香樟树，恍惚间，有种和郁蒻一起在夏日午后看山间竹海摇曳的错觉，他叹了口气，喃喃道：“郁蒻，我也要谢谢你，是你留言中每段开头那一句’蒲迮’提醒了我，要小心途中突生变故，毕竟你我曾是儿时最要好的玩伴，我了解你”。
　　楼序带着助手在蒲迮笔记本上经过一番折腾后，无奈地朝众人摇了摇头。
　　“你真的要成为人类史上的千古罪人吗？”章屿屿愤愤敲着拐杖怒喊道，
　　“你们放心，人类火种不会就此被熄灭。会造就如今这局面只能怪我们大意了，忽略了毁灭郁蒻等旧人类的生存危机，在我们宇宙，依旧存在，如今它们来了”，蒲迮打开一旁息屏的屏幕显示器，投影出自己与莫毓联合运算的相关数据报告，又指了指窗外远方乌压压的天空道：“那可不是暴风雨的前兆，而是外星生命体的舰队”，
　　“难道说，毁灭郁蒻他们的，是外星生命体！而非生存环境的改变！你和莫毓，在之前的各种工作中，都骗了我们！”楼序诧异道，他们不敢相信这两个同窗共事的同胞，为了人类文明延续能无视自己的家国、默默做到这一步。
　　“是的，毕竟这种东西，越少人知道成功率越高。事实证明，我俩算对了，我们也的确把生存的位置让给了年轻一辈；莫毓他们的前行轨道，已被我修改，这帮外星生命体应该发现不了。算算时间，全国各地的炸弹要进入最后的倒计时了，你们可准备好了？”
　　“我们无惧死亡！”
　　最终，众人铿锵有力的回答声淹没在一阵接一阵的爆炸声中。没人清楚这群外星生命体是否就此被真正消灭，但至少，这次人类文明的火种，更多的被保存了下来。

　　“时间的意义，或许就是为了让我们遗忘所经历的种种，带着自己的信仰与当下的这份平静，勇往无前；空间则似一个舞台，让台上所有的角色都能演绎自己的故事”，茫茫黑夜中，郁蒻凝望着铅华的方向平静说道。
　　“嗯，我是比你们更高维的存在，我和你本质上都属于微观粒子，从你身上，我看到了一种与众不同的意志力，所以在不影响这方宇宙的规则下，我选择帮你一把。以你目前的状态，过不了多久就会彻底消散于世间，还是在我之前的帮助下。所以，你可愿意加入我们？就当是为了你自己，也为了还我帮你的人情。你已经把自己的全部，都给了人类文明的延续，也该为自己活一会了吧”，
　　“如果我不加入，你们会伤害我们人类的幸存者吗？”
　　“不会，我尊重你的选择，但我希望你能加入我们，因为在我们这儿，你能有不一样的生存体验”，
　　“如果可以，我希望世人永远遗忘我，这于我，于所有已经死去的生命体而言，或许都是一种解脱，因为时间无情也有情，更因为遗忘是必然”，郁蒻摇了摇头，随后无声消失在世间。

　　“她果然不愿意加入你们”，王姨在一旁说道，
　　铅华闻言，苦笑道：“哎，你终究还是没勇气和她相认”，
　　“不，能以这种方式看完她的余生，我已经很知足了，而且我这样做于她而言，又何尝不是一种分担，一种解脱？”
　　“我很好奇，当初你为什么要用小纸条的方式告诉她真相，因为只有她被蒙在鼓里，她应该知道真相？”
　　“这是其一，更主要的是我觉得那帮家伙，仅仅靠在另一个外星文明不易察觉的位置，重新演化子宇宙，创造人类文明是不够的，还需要人心间的坦诚及众人不屈的意志！只有这样，在一代又一代人的迭代传承中，文明才能得以延续。”
　　“他们还真是疏忽，用餐时的一次计划进展讨论，让你这个外行推出了他们计划的全貌。而她，大概永远也想不到，当初我选择帮她的真正原因是：你的苦苦央求。作为她的亲生母亲，在看到自己女儿的选择后，你，是否也要离我而去？”
　　“有时候，看着曾同属于生命的同类，却不能轻易伸手援助，也不敢伸手帮忙，是挺痛苦的，就不知道这群幸存者能走多远。当初你救下我，说是要我成为你的接班人。这段时间相处下来，让我看清了许多，所以，我选择不走了，而是和你一起，维护这方宇宙的能量平衡，看其中生命演化。”王姨望着小瓒消失的地方，心中喃喃道：“也许人这一生自始至终都只是一个孩子，只是每个人所承担的责任，和追求的东西不同罢了。”
　　“那走吧”，铅华带着王姨消失在这片宇宙的天际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