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当时勇敢一点》汤小右

9、篝火晚餐

　　“菊婆婆年轻的时候，有一次怀着阿雅大着肚子去河边挑水。那时候刚刚开春，河里的冰都还没化完，菊婆婆脚下一滑掉进河里。动了胎气，阿雅早产出生，菊婆婆也因此大伤，村医诊断以后可能再也不能受孕。”

　　安志说这些时表情有些凝重，在场的人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安静地听安志讲接下来的故事。

　　“菊婆婆的婆家人一听到村医说以后无法再受孕，瞬间就不乐意了。毕竟在那个时代，重男轻女的思想还是很严重的，菊婆婆每天战战兢兢地活着。好不容易熬到阿雅成年，她的婆家人却背着她把阿雅偷偷卖了，一家人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岂有此理！简直丧尽天良啊！不知道买卖人口是犯法的吗！”李双儿一下子没忍住自己的脾气。

　　“那当时没有报警吗？”方婵比李双儿要冷静些。

　　“报了，等警察找到的时候，阿雅因为逃跑已经被那家人活活打死。这件事情没有几个人知道，大家也都不敢把这个噩耗告诉菊婆婆，她这一辈子真的过得太苦了。”安志讲完这个故事后眼睛已经泛红，在场的人也鼻头一酸。

　　安志抬头看了看李双儿：“李小姐的眉眼间，确实和阿雅有些相似，所以菊婆婆大概是把李小姐认成阿雅了。”

　　“那阿雅一定很漂亮。”李双儿的一句话让原本有些伤感的气氛瞬间活跃了起来。

　　“是的。”安志笑着回复，其他人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拿着行李走到屋里去，李双儿尴尬地站在原地。

　　她转头看向虔诚表情认真地问：“难道我不漂亮吗？”

　　虔诚一脸正经，迅速点点头：“很漂亮。”

　　夜幕降临，村民们在屋外搭着只有过年的时候才搭的大灶台。上面架着一口大锅，每个人都忙忙碌碌从家里面拿出各式各样的食材。

　　李双儿被菊婆婆小心地牵到空荡荡却格外干净的屋里面，虔诚、赵宇苏和方婵也安安静静地跟在后面。

　　钱真真拉着孙秀秀和陈优优，三个人在外面帮着忙活，菊婆婆牵着李双儿来到阿雅的房间。

　　几个人走进房间的那一刻瞬间被墙上粘满的三好学生奖状震惊到，从小学开始一直到高中每一年、每一个学期都没有落下。奖状的四个角被透明胶布在泥土墙上粘了很多遍，每一张都干干净净，格别崭新。

　　就在几个人看着墙上奖状的时候，天花板上突然掉下一个小土块砸在奖状上面。菊婆婆轻轻拿掉土块，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洁白的手绢慢慢擦着奖状。

　　方婵抬头看向天花板，上面哪是什么天花板。只是用几根比较粗的木头支起，然后用泥土混着稻草涂抹在上面的简陋屋顶。

　　这样简陋的屋顶，一天不知道要掉多少次小土块。李双儿环顾四周，发现房间里面却是干干净净的，可以说是一尘不染。

　　李双儿心里不免猜想：菊婆婆的一天大概就是两件事，打扫卫生还有……思念阿雅。

　　房间里面的家具就只有一张用木头铺成的又硬又小的床，还有一张又破又旧桌腿都不齐用石头垫着的书桌和一个非常简陋的衣柜。

　　这就是房间里面的全部，书桌上面放着很多教科书还有一块好像是从窗户上面拆下来的玻璃，玻璃下面放着一张被折起已经泛黄的全家福。

　　李双儿抬起玻璃从下面拿出照片，被折起来的有三个人。一对年迈的老夫妻和一位中年男子，照片露出来的是菊婆婆和一个笑起来很甜的女孩子。

　　菊婆婆接过照片，看着上面的年轻女孩，用那长满皱纹和老茧的手轻轻摩挲，情不自禁地笑起来。

　　“她就是我的女儿。”菊婆婆声音哽咽。

　　“果然很漂亮。”方婵说出这句话时，转头看了看正盯着自己的李双儿。

　　菊婆婆把照片举起来和李双儿对比了一下：“真的太像了。”

　　其他人也伸长脖子看。

　　“不好意思啊！双双，刚才阿婆没有吓到你了吧？”

　　李双儿笑着摇摇头：“没有吓到的，阿婆。”

　　“吃饭了，各位！”陈优优拿着饭勺，系着村民家红色围裙，脸上还挂着烟草灰走进来。

　　所有人看着她的脸都笑了起来，陈优优一脸懵。方婵笑着从口袋里拿出湿纸巾轻轻擦拭陈优优脸上的烟草灰：“知道啦，陈大厨。”

　　屋外一张用很多桌子拼成的大约有十几米长的桌子，上面摆满各式各样的美味菜肴。旁边生起一堆烧得特别旺的篝火，小孩子们围在篝火旁嬉戏打闹。加上同学和村民，几十个人欢聚一堂、其乐融融。

　　李双儿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和方婵坐在一张桌子上面和颜悦色地吃饭，她看了看周围热闹的人群才猛然发觉。自己的身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出现过这么多人，也很久没有和别人坐在一起吃着家常饭了。

　　小时候一直都是自己坐在很大的餐桌前等着家人回来，直到饭菜热了一遍又一遍，换来的却是一通回不来的电话。

　　吃完晚饭，大家围坐在篝火旁聊天。而方婵却一个人坐在寂静的溪流边，抬头看着满天的星星发呆。赵宇苏拿着厚厚的小毯子披在方婵身上，然后坐在她身边。

　　“怎么一个人跑这儿来了？”赵宇苏把方婵有些冰冷的手放进自己口袋里捂着。

　　方婵靠在赵宇苏的肩膀上：“菊婆婆的遭遇，让我觉得有些唏嘘，世态炎凉、人心难测啊！”

　　“善恶终有报的，那些伤害别人的人总有一天也会受到惩罚的。”赵宇苏抬头看星星的同时那些星星也映进了他的眼睛里。

　　篝火旁，陈优优坐在虔诚的身边时不时偷偷看向他。见部分村民陆陆续续地离开，陈优优习惯性地打开手机看时间。却忘了手机壁纸是自己偷偷拍下虔诚西装革履弹钢琴的照片。

　　陈优优反应过来的时候，虔诚已经看见了。虔诚脑袋伸了过来，陈优优‘蹭’地一下站起来肉眼可见得慌张。

　　“那个……我不是……这个照片，我不是故意要偷拍你的。我只是……”陈优优结结巴巴地解释。

　　虔诚也站起身来脸上没有任何怒意，温柔地笑着，声音柔和：“我没有指责你的意思，我只是觉得你拍照技术还不错，能给我看看那张照片吗？”

　　那一刻，陈优优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厉害。原来在喜欢的人面前，心动永远不止一次。火焰的光照在两个人身上，刚好盖住陈优优红得好像要透血一样的脸颊。

　　陈优优回过神来，把手机递到虔诚面前。虔诚低头看了看照片又抬头看了眼陈优优，笑了笑。

　　“拍照技术确实不错。”

　　虔诚的话让陈优优低头愣了一下，等她再抬起头时，却虔诚已经转身离开。陈优优看着虔诚渐行渐远的背影，愣了神。

　　菊婆婆的屋里，李双儿和方婵站在一块儿看着面前窄小的床。

　　“我不会是要和你睡一块儿吧？”方婵不可置信地看着李双儿。

　　“不是，你这什么表情，要不是安老师说床不够睡了。你以为本小姐愿意和你挤一块儿啊！”李双儿也不甘示弱地怼了回去。

　　赵宇苏站在一旁红着耳朵缓缓开口：“要不，小婵和我挤一挤吧？”

　　方婵还没来得及害羞，李双儿眼疾手快地一把揽过方婵。

　　“阿苏，你什么时候变这么猥琐了。”李双儿故意露出嫌弃的表情。

　　方婵一把推开李双儿脸颊通红：“你瞎说什么！”

　　李双儿看着方婵害羞的样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然后就把赵宇苏往外推：“行了行了，我们要休息。闲杂人等快出去！”

　　赵宇苏被推出去的那一刻还不忘回头向方婵挥手说晚安。

　　方婵板正地坐在床上眼神犀利地盯着李双儿：“你又打什么鬼主意呢？”

　　李双儿一脸不怀好意地走向方婵：“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儿，我们之间可是竞争关系。我这次来参加你们的公益活动也是为了阿苏，我怎么可能会让你们有机会加深感情呢！”

　　要不是李双儿的提醒，方婵真的差点就忘了，她们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那我觉得有必要提前告知一下李小姐了，我这个人啊！有一个特别不好的毛病就是睡姿特别差。喜欢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喜欢抢被子，还喜欢……”

　　方婵还没有说完就被李双儿笑着打断：“没关系，刚巧我的睡姿也好不了哪儿去。”

　　凌晨两点方婵感觉到自己被人紧紧搂在怀里，睁开眼才发现是李双儿修长的腿挂在自己身上，手臂紧紧抱着自己。

　　方婵只是夸张了自己的睡相，却没想到李双儿竟然来真的。清晨，方婵顶着两个黑眼圈一脸疲惫地走出房间。反观李双儿则精神抖擞地走到她身边伸着懒腰。

　　赵宇苏端着早餐走到方婵面前，看了看她的黑眼圈：“怎么了？昨晚没睡好吗？”

　　方婵一脸委屈地点点头靠在赵宇苏身上：“昨天晚上被李双儿折腾的。”

　　站在一旁吃着虔诚端来早餐的李双儿一听见方婵这话，嘴里的粥都还没咽下去就连忙解释：“不是，我可什么都没干，你别冤枉好人。”

　　“她的睡相太差，跟她的长相也太不搭了。”方婵不悦地夺过李双儿手里正准备咬的包子然后吃了起来。

　　李双儿一脸懵地看着方婵把自己的包子夺走，虔诚连忙从口袋里又拿出一个递到李双儿手里。

　　所有人吃完早餐后在村子门口集合，安志站在最前面安排接下来的活动内容。

　　“我们今天的内容是短暂支教，目标那所学校。”

　　同学们顺着安志手指的方向看去，不远处的空中飘扬着一面被绑在粗壮木头上鲜艳的五星红旗。

　　“学校不在村子里吗？”方婵抢先问了李双儿要问的问题。

　　安志摇摇头：“不在村子里面，但离得也不远。也就徒步半个多小时就到了。”

　　“半个多小时！！还不远！”李双儿一听见徒步两个字，感觉双腿都在打战。

　　安志尴尬地笑了笑：“没办法，村子附近没有平坦的面积来盖学校。”

　　安志带着一行人往五星红旗的方向走去，依旧是崎岖不平的山间小路。走到学校门口的时候，同学们面面相觑。

　　“安老师，这里是幼儿园吗？”李双儿惊讶地问。

　　李双儿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学校的面积确实小得离谱，只是由四间泥巴房和一扇锈迹斑斑的大铁门围成的。房子中间的一小片空地上面插着一根木头，上面系着五星红旗。

　　“这里没有幼儿园，一间是小学一年级到五年级的共同教室，一间是初中六年级到九年级的教室还有一间是老师的办公室。最后一间是教师们的宿舍。”安志一间间仔细地向同学们介绍。

　　“什么！！！”

　　所有人都惊讶得合不拢嘴。

　　“这几间小破屋竟然是一年级到九年级的教室！！”李双儿不可置信看着面前简陋的学校。

　　见安志的脸色有些难堪，方婵连忙开口：“安老师，那高中呢？不会也在这里吧？”

　　“不，高中的学校在镇上，只不过需要徒步两个小时才能到。”安志连忙解释。

　　“其实，这里能读书的孩子也不多。大部分家长也只能供他们读完九年义务教育，很多孩子读到高中就早早辍学，出去赚钱养家。”安志的话让在场的人都若有所思，特别是从小就锦衣玉食的李双儿。

　　“那安老师，我们今天的公益活动内容具体是什么呢？”赵宇苏沉默了很久才开口问。

　　“我们今天的公益活动内容就是给孩子们上课，除了语数外三门课，还有思想教育、绘画、音乐……等。具体的安排和人员就由各位毛推自荐，然后是班长组织一下。”

　　安志说完后就由赵宇苏这个班长拿着本子站在前面记录和安排，李双儿不属于他们活动的管辖内就拉着虔诚到处看看。

　　凹凸不平的地面、破旧的书桌、掉漆的黑板、潮湿的铁板床、孩子们脏兮兮的脸颊和洗得掉色的衣服……

　　眼前所有的一切，一直到李双儿从大巴车上面，下来都让她感到不可思议。在这个新时代竟然还会有这么贫困的地方，竟然还会有人上不起学、穿不上新衣、走不出大山。

　　还会有人靠卖女儿来苟活，她突然想起了自己曾经奢侈、风靡的生活。以前的李双儿看见路边乞丐也只是不屑地走过，在新闻里看见那些身世凄苦的人们也只是短暂地感觉他们可怜。

　　因为她觉得人各有命，他们的苦难既然不是自己造成的，那又与自己有什么关系呢？自己不是谁的救世主，那一点点薄弱的救助也改变不了任何人的命运。

　　但现在的她慢慢改变了自己从前的想法，安老师忍辱负重的坚持、菊婆婆的坚强和没有希望的等待都她让觉得。

　　自己那一点在别人看来微不足道的帮助，或许真的可以改变他们的命运，让他们那原本充满荆棘、坎坷的路变得平坦。

　　李双儿在虔诚耳边小声说着：“联系一下最好的施工队还有把兰屿村列到风云的慈善捐款项目里面去。”

　　虔诚听完后点点头连忙往回走，陈优优身在曹营心在汉，看见虔诚离开连忙跑到李双儿身边犹犹豫豫地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问。

　　李双儿看出了陈优优的墨迹先发制人：“有话就说。”

　　“他去哪儿了？”陈优优脸颊微红，轻声问。

　　李双儿瞥了她一眼：“办大事去了。”

　　方婵走过来脑袋靠在陈优优的肩膀上：“切，你能办什么大事。”

　　李双儿盯着方婵看了一会儿然后伸出手弹了一下她的额头：“你懂什么！”

　　方婵正准备还手，却被赵宇苏拉了回去。三班为期一周的公益活动就这样开始了，一部分人负责教课任务，一部分则帮助村民播种、耕田和修缮。

　　李双儿则根据心情还有赵宇苏、方婵的动向决定是上课还是劳动。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不知不觉三班已经在兰屿村待了五天。从最开始的不自在、嫌弃到最后的习惯和不舍。

　　虔诚离开后，陈优优的快乐一下子就减少了。她每天时不时站在村口伸长脖子望，因为她知道他们之间见面的机会可以说是屈指可数。

　　所以陈优优非常珍惜与虔诚见面的每一次机会，暗恋就是这样连喜欢都必须小心翼翼。

　　在兰屿村的第五天傍晚，年事已高的菊婆婆发了高烧。李双儿发现后手忙脚乱地跑到安志的房间：“安老师！！菊婆婆发烧了！”

　　安志连忙从十几里的地方请来村医，所有人惴惴不安地在屋外等着。李双儿红着眼睛在屋外来回走，她想起了这些天来菊婆婆对自己的好。

　　柜子里装得满满当当舍不得吃却已经过期的零食、一针一线缝制出的新衣服、因为自己随口一句想吃方便面，菊婆婆竟然一步一步走到镇上买然后一步一步再背回来……

　　李双儿知道菊婆婆是想把亏欠在阿雅身上的东西都补回来，但那份真心实意的好是李双儿从来没有体会过的。

　　在菊婆婆的身边，李双儿真的感受到了亲人之间的爱和关心，这是她从小到大都没有体验过的。失去从来不是最痛苦的，最令人痛苦的是得到以后再失去才是最让人无法接受的。

　　折腾了大半夜，菊婆婆的烧总算是退了。李双儿一直守在菊婆婆身边，寸步不离。地平线的太阳慢慢升起，菊婆婆缓缓睁开眼睛。看见紧紧握着自己手，脸上还挂着泪痕的李双儿，那一瞬间菊婆婆好像看见了阿雅。

　　菊婆婆伸出手轻轻擦去李双儿脸上的眼泪，李双儿一激灵醒了过来。看见菊婆婆精神抖擞的样子，才露出笑容。听说菊婆婆醒了，村民们还有三班的学生都纷纷过来探望。

　　“果然是好了，看起来比之前还精神抖擞呢！”安志笑着说，其他人也笑着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