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无穷》巧克力伯爵

9、搜查官尤浩 1 新世界

　　找遍了整间公寓，尤浩通过证件和文件确定了自己在这个世界的身份。在这个“安静”的世界里，尤浩是一名搜查官，兼任此处的分局长。每天的工作时间不固定，因为只有固定的上班时间，却没有准时下班的时候。在这间对于普通人来说不算小的公寓里，尤浩还找到了一本日记。他看着日记本哑然失笑——在这个世界里，“自己”居然还有写日记的习惯？厚重的笔记本里记录的都是日常工作事项，与其说是日记，还不如说是工作记录。尤浩翻了翻，通过日记了解了“他”在这个世界的日常。简单到极致的日常，却又是危险不断的每一天。
　　“如果我在这里，那么张允一定也在这个世界，也许张克也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不管怎么说，新世界的出现总归是张允的执念完成的，只要找到张允，完成张允的心愿，就有机会回到旧世界了。好，明天开始找这小子。”
　　只要找到了这个小子，一定要先揍他一顿。然后再让他好好说清楚，他到底在想什么导致又一个新世界出现。
　　躺在公寓里好好睡了一觉，第二天清晨，尤浩就穿戴整齐地出门工作了。他按照日记的内容先去分局打卡上班，然后例行与值班表上的搜查员一同开始巡逻。
　　“长官，里岛什么时候会有那家连锁咖啡店呐？听说那家店的面包超级好吃，学院岛的人都排长队去买呢！”
　　跟在尤浩身边的小个子搜查员用满是期待的语气和尤浩搭话。这孩子似乎不怎么害怕他这位长官，尤浩看得出这一点，而且他觉得自己似乎被这个孩子信任着。
　　“说不定过几年会开到这里来。等会儿巡逻结束，去常去的咖啡店吃些东西再回局里吧，我请你。”
　　“真的吗？谢谢你长官！”
　　小搜查员非常兴奋地跟在尤浩身边，虽然很兴奋，但是他整体的情绪还是害怕。尤浩现在所在的地方被称为“里岛”，是治安最差的一个岛屿。它远离其他岛屿，位于大概的中央。因为不与其他岛屿有任何接壤的“可能”，所以它像被关在某个地方的可怜孩子，所以久而久之，大家觉得它是不被人看见的岛屿，最里面的岛屿，因此原本的名字被人舍弃，新的名字——里岛——就这样出现了。
　　里岛是个大岛，但是街道两边的居民楼和商户都门窗紧闭。商户还好，敲敲门，只要能对上搜查局专属的暗号可以快速进入店内购物或者吃喝。在这座大岛上，几乎所有人都是危险的存在。只要某个人出现了负面情绪，或者他和其他人争吵，那么这个人就会释放出“堕落源”。堕落源一旦完全成长，就会飞上天空，快速消失在这个人的视野中，漫无目的地开始攻击岛上的生命体。这种危险的存在是尤浩他们分局所有人的消灭目标。他们必须在看到目标后立刻将其歼灭，以免堕落源攻击更多的生物。
　　只不过一般来说，攻击远程目标，大多是枪或者是剑弩，可尤浩的武器却是长刀。尤浩通过几天的工作明白了一件事——他之所以配备长刀，是因为他是这里唯一的能近距离作战的搜查员，当局为了让他展示出最大的能力以及填补那个无人愿意接任的里岛分局长的空缺，就给他配备了分局长都有的长刀。面对这个事实，尤浩觉得有点骄傲，又有点无语。在旧世界，能力强虽然可能会成为某个大事的背锅侠，可是相对而来的还有高额的工资收入。然而在这个新世界，尤浩遗憾地发现，他的收入显然对不起每天不辞辛苦的付出(尽管不算太低）。
　　认认真真工作了一周，尤浩在里岛上完全找不到张允的任何消息，他反而发现了张克的踪迹——张克在学院岛工作，根据工作系统的资料显示，张克理论上是尤浩的平级同事，但因为尤浩是搜查官兼任分局长，所以他也是尤浩的代管上司。既然目前有张克的消息，不妨就先联系上张克。到时候两个人一起找张允也是很方便的事情。
　　基于第一个新世界的经验，尤浩提前假设张克在这里可能还是不认识他，需要他来“恢复”记忆。再过不到一个月就是各岛屿在学院岛汇报工作的日子了。这样的大会每年要召开六次，在这里尤浩可以见到同为搜查官以及分局长的张克。
　　“好，准备好汇报，确定单独和张克汇报时的问题……只要我们接触的时间足够，他就可以认出来我的。”
　　之所以把希望寄托在大会，是因为里岛的所有人都没有随意出岛的权限。所有人像囚笼之鸟生活在这个孤单的大岛上。对此岛上的居民认为，与其说是笼中鸟，不如说是流放地。在这片土地上，没有谁能真正走出去，却总是有人被送进来。比如尤浩身边的小搜查员，比如那些惶恐不安的居民们。
　　“长官，过阵子的大会，你真的要去参加吗？你不在这个岛上，如果出事了怎么办？”
　　看起来“尤浩”过去从来不参加这种离开岛屿的大会。尤浩不太清楚这个中缘由，但是他这次不能不去，“要去的，会议只有一白天，早晨走，晚上就回来了。那天我会安排全岛进入戒严状态，不会出事的。”
　　正常来说，不论在哪里，只要是戒严了，大家都会很安心地去做自己的事情。可是出乎意料的事发生了，在尤浩出发去学院岛的那个清晨，小搜查员爆发出了惊人的哭声。这个只有十七岁的孩子号啕大哭，他无比惧怕没有尤浩的里岛。
　　“没事的，如果出了什么意外，你就用传讯雷达联系我，我会立刻回来的。学院岛有飞机，我是代理分局长，也有权限乘坐飞机出行的。放心，不会出事的，就算有事，也有我来保护你们。”
　　“可是我还是害怕……长官，你从来没离开过这里，我们……万一真的有危险，我们该怎么办……”
　　学院岛派来的快船等在码头，那些长期生活在学院岛这样安逸的环境下的人都在心里默许了小搜查员的恐惧不安。他们虽然没生活在里岛，但是他们知道里岛是多么危险的地方。虽然有些人萌生了劝阻尤浩离岛的念头，可是他们是带着任务来的——张克要求他们务必准时将尤浩接回学院岛。所以他们为了完成任务，只能帮忙一同安慰那个哭个不停的小搜查员。
　　安慰孩子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当快船即将驶出里岛海域上的警戒线时，尤浩用小望远镜看到那个孩子依然站在码头向船这里张望。如果这个世界是根据张允的遗憾创造出来的(毕竟是一个环境恶劣的世界)，那么这就说不通了——张允来到公司只有几个月，怎么可能对自己有这么强烈的遗憾和不满？
　　上一个新世界中只有他、张允和张克，新世界是张允带来的。尤浩怎么也不认为张克能创造出新世界。
　　“如果他真的也喜欢我，说不定早就表白了。而且他左一个姐姐、又一个姐姐的搞暧昧，怎么可能对我有那么强的执念？不可能的。”
　　万事虽无定数，但是有些事也有定数。尤浩清楚这一点，所以他也在心里保留了一个怀疑——这个世界，说不定是张克创造的。
　　总之这一定不是尤浩本人创造的。因为他最深的愿望就是活在一个有人爱、不再孤单的美好世界中。
　　分局长汇报会议确实是尤浩没见过的大场面。公司的会议和这种规章制度严格的会议不同。它不松散，甚至有点严格过了头。尤浩按照工作人员的指示老老实实地站在了队伍的末端，因为只有他自己不是正式的分局长，再者他也不认识别人，万一站在中间有人和他搭话，他什么也回答不上来也很尴尬。所以站在最后最好，仔细观察每一个人，这样至少能临时“认识”几个人。
　　门外需要排队进入，可进了门却又有新的问题：座位在哪里？过去尤浩一直以为这样严肃的会议，桌子上至少会有写有姓名的红色牌子。可是面前的超大会议桌完全没有名牌，大家似乎熟知自己的位置，和他人寒暄过后就默默入座了。尤浩有点茫然地看着大家，然后又看了看剩下的四五个空座位。他发现张克正站在窗边和别人说话，满脸的商业笑容。不过有点奇怪，为什么张克看着有点老？
　　为了掩饰尴尬，尤浩走到门口去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那里有一次性水杯和泡茶机。他一直偷偷观察着张克，想要趁张克落座时自己就坐到他身边。
　　剩下的座位越来越少了，眼看只剩两个挨在一起的空座位和一个孤独在门口的空座位时，尤浩心里终于着急了。
　　“尤浩搜查官，如果可以，和我坐到一起吧？”
　　尤浩刚转过身把空杯子扔进垃圾桶，就听见背后传来了他期待已久之人的声音，这声音也有些奇怪，听起来过于成熟了。尤浩转过身，他愕然发现眼前的张克，怎么看都是四十多岁的模样了。
　　“谢谢您，那我就坐在您旁边了，张局。”
　　张克笑了，笑得很柔和。他的眼角出现了几道细细的皱纹，他的声音已经没有三十岁时的锐利，完全是老成持重了，“嗯。”
　　陌生的回答让尤浩意识到这个世界的张克还没有恢复记忆，既然如此，等下就要实行自己的计划——和张克多接触一会儿。
　　整场会议几乎都是形式化的汇报，毫无新意可言。大会结束，尤浩亦步亦趋地跟在张克身后来到了小会议室。会议室门一关，张克就让尤浩坐在自己斜对面的位置。两个人的距离近到挪一挪脚就能踩到对方。尤浩看着一副认真准备听讲的张克，心里偷偷笑了——没想到这男人四十多岁时竟然会这么稳重，还挺有魅力的嘛！尽管心中窃喜，但表情还是很正经，认认真真地用过去在公司的回报风格向张克做了汇报。
　　一切都是过去的风格，所有的事情都是按张克熟悉的模式进行。可是张克毫无反应，甚至对尤浩趁捡起他掉落的中性笔，借机触碰他的手——对这样的事都毫无反应。眼看报告要结束了，尤浩终于忍无可忍地用出了最不合适的一招——
　　“张局，前几天有一位叫尤浩的人向我提到了您，您认识他吗？好像是一名小有名气的设计师。”
　　“和你同名的设计师吗？不认识，可能之前他在哪里见过我，但是我并不认识他。”
　　“啊，是这样吗？那么我会告诉他的。”
　　“他是你的朋友吗？”
　　“算是半个朋友，有时候看板广告会找他来设计，设计得挺有趣。”
　　“那就麻烦你了。我的确不认识他，不过既然是设计师，说不定将来可以和我们分局合作设计宣传海报。嗯，今天的报告就到这里，尤浩搜查官，感谢你的认真汇报，过去两个月做得很不错，接下来再接再厉，期待你更好的业绩。”
　　不行，张克完全想不起来自己。在这个行动几乎没有自由的世界，尤浩不能像上一个新世界那样强行唤起张克的记忆。如果张克被他搞烦了，说不定再也不会接受他的线下汇报。所以谨慎行事，哪怕多花些时间，也比立刻丢掉若有机会要好。
　　不过失望的情绪还是表现在了脸上。当尤浩跟着众人一起离开大楼，来到码头等待负责接送的快船时，他的手机响了。
　　尤浩点亮屏幕，上面是工作软件中来自张克的消息。
　　“来一下码头灯塔后面。”
　　尤浩忽然觉得心情好起来了，他激动地猜想张克是不是恢复了记忆。他强行克制住期待和激动，三步并两步地快步来到灯塔后，看到张克正站在阴影处看着手机。
　　“张局，我来了。”
　　“啊，你来了。我有事想和你说。”
　　“是工作上的事吗？”还是恢复记忆的事情？
　　“不是工作上的事。是我个人找你有些事。”
　　“哦，您说。”
　　张克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年轻十多岁的孩子，他觉得自己说完这句话，可能一切都会被自己冲动的举措摧毁。可是他不能不说，因为这份暗藏许久的冲动已经无法老老实实地待在原地不动了。
　　“我喜欢你，尤浩，你愿意和我交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