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信任 ...
-
昏暗的地下室就像一个小型囚笼。一个男子被捆绑在柱子上，身上布满了鞭子抽打过的痕迹。
时真云用手帕捂住口鼻，刺激的味道被隔绝。他见手下走来，问道：“把账册都给少爷了吗？”
手下点头，回答道：“都安排好了，少爷有得忙一阵子的。”
“嗯，他是需要多学。”
时真云将木桌上带血的玉佩拿起来，用打湿的帕子将玉佩擦拭干净。他面色冰冷，举起玉佩，对着高墙上小天窗投射进来的光仔细瞧。
“这玉佩到底是从哪里得到的？”手下拿起鞭子继续抽。
时真云忽然笑了，嘴轻扬，眼神中带着明了，转身面对被绑住的人说：“王五，你不说，当真以为我不知道吗？”
被捆起来的人有了反应，抬了抬眼皮，有一丝不屑地哼了一声。
“这是余尽瑶给你的？”时真云见他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又开口，“不，是孙豪。”
王五手指微微抖动，这个细节被时真云看进眼里。他大手一挥，将玉佩攥紧，带着愤怒，迈步离开。
书房里，他看着李兰春的玉佩，嘴角扬起一抹笑意。
这五年来，他一直觉得是时家做的局，可是查了很久都没查到时家让李家破产的直接证据。直到今天，也是这个玉佩的出现，他才忽然发觉查错了人。
李家变故到底是从哪里开始的？
是从李清随货船沉海开始的？
时真云举棋不定。如果沉海也是他们计划中的一环，那就说明李家的变故是他们蓄谋已久的。
这枚玉佩是李清身上的，按道理应该随他沉海，可是居然出现在王五手里。而王五是临洋漕运的伙计，那就跟孙家有脱不开的干系。
时真云拨通一个电话，低沉的嗓音开口道：“五年前，李家货船一事，再继续查，查孙家。”
-
时满秋回到山庄已经是十天后了。
这十天，他加班看完了那几箩筐陈年旧账，还真发现了问题。
他走进书房，见三爷在看一块玉佩，有些疑惑地问道：“这不是我从王五手里收回来的账嘛。三爷怎么······喜欢？”
“这是东荷妈妈的。”
“什么！”时满秋一脸不可思议，“李夫人的东西怎么在······”
时真云瞥了他一眼，见他手里拿着一份资料，问道：“这件事我会去查，你找我什么事？”
时满秋将资料递给三爷，眼底的淤青尽显，疲惫道：“这是东洋海鲜市场营业的流水。晚间海鲜销售比白天好，或许不稀奇。但问题在于晚间四小时的营业额比白天八小时多出百分之五十，这太奇怪了。而且我发现每隔七天有一次大额入账。”
时真云一页一页地翻，脸上僵硬的表情逐渐舒缓，进而爽朗地笑起来，“哈哈哈哈，满秋，我就知道你能看出问题来。”
从三爷眼中看到赞许，时满秋心里更多的是对三爷的感激。如果没有三爷，就没有今天的自己。
“爸。”时满秋眼带笑意地喊时真云。
时真云心情很好，听到他这么喊自己，稍微一愣，他还没有在私下这么喊过。他随即答应下，“诶。”
时真云走到时满秋身边，看着他比自己高了半个头，欣慰地拍拍他的肩，道：“吾儿缜密，比为父强，前途不可估量。”
“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我已命人查孙家，东洋海鲜那边，还得去打探一番。”
“那我去。”时满秋眼里满是坚定。
他虽然猜测东洋海鲜市场晚上除了卖海鲜，还顺带卖其他东西，但还不清楚是什么。
时真云打开抽屉的暗格，拿出一把手枪给时满秋，道：“从今天开始，你就不再是闲云野鹤人。家族里的猜疑算计、阴险狡诈太多了，这把枪你拿着防身。东洋那边，我派别人去，你有其他安排。”
“我听爸的。”时满秋接过手枪，一寸一寸认真看。这会儿，他已经忘记自己想问李夫人的信怎么在抽屉里。
小时候三爷教他打过枪，说日后等他能独当一面时，送他一把。从今天起，他有能力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了！
-
东洋海鲜市场。
时满秋拉着郑紫旭来逛夜市。
“这大晚上的，海鲜能新鲜？”郑紫旭疑惑地问。
时满秋低头看着她，嘴角一勾，道：“晚上的海鲜当然比早上新鲜了，那是刚从海里捞起来的。”
郑紫旭的直觉告诉自己，时满秋来这儿肯定不单单是想吃海鲜！
正想着，一个头发蓬乱的老人从暗处闯来。
“啊——”郑紫旭被撞到。
她闻到一股腐臭的味道，夹杂着海鲜的腥味。下一秒，脖子被人掐住，她伸手想扒开，却没什么力气。
时满秋将老人一脚踹开，伸手扶起郑紫旭，护进怀里。
他看见郑紫旭倒在地上被老人掐住的那一刻，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他用手勾起郑紫旭的下巴，紧张道：“让我看看。”
等看清了她脖颈上的红印，他眼眶泛红，带着一丝凶狠，转身一把抓起老人，怒道：“谁让你来的？”
感受到手中有冰冷的触感，时满秋眼神稍微缓和，低头看了一眼。只见郑紫旭手颤抖地握住他炙热的手。
“还命来——还吾儿命来！”老人双眼瞪得老大，身上难闻的气息扑面而来。
“你儿是谁我们不认识，赶紧滚！”时满秋将她轻轻一推。
见她还扑上前，时满秋一把将郑紫旭搂进怀里，一个踉跄，往旁边撤了一步。
老人从袖口中“噌”地拿出一把匕首，面露憎恶，往两人冲过去，大喊：“母亲给你报仇了——”
一个宽大的身躯挡在自己面前。郑紫旭瞳孔放大，下意识地想推开他。
本以为后背会挨上一刀，时满秋没什么感觉，转身看见一个壮实的男人已经将她手中的刀夺了去。
“王曲！”郑紫旭看清楚来人，很是惊讶。
王曲力气大，三下五除二将老人捆绑起来。只是手掌在夺刀的时候被划了一条口子，还在滴血。
“郑小姐，您没事吧？”王曲见时满秋将郑紫旭护在怀里，他深深看了两人一眼。
“没事。”
郑紫旭将手从时满秋的胳膊上放下来，见他手上受伤了，很关切道：“王曲，你的手！先去医院包扎一下吧。”
王曲笑着摇头，道：“不碍事，先把这个疯子送去警局。”
有几个拿着铁棍的人往这边走来，其中领头的左脸有一道结痂的刀疤痕迹，人称“刀疤哥”。
“李兰春，我还会为吾儿报仇，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你们李家······”老人咆哮着被架着拖走。
刀疤哥转头，对时满秋拱手，笑道：“原来是满秋少爷。”他又转眸看向郑紫旭，似是在想这位小姐跟李夫人有什么关系？
时满秋见郑紫旭情绪稳定下来，这才偏头看向那人，淡淡道：“刀疤，你们来得还真是时候。这人精神有问题，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这个我也不知道，听手下说有人在海鲜市场找事，我这就马不停蹄地赶来了，”他没瞧见时满秋受伤，松了一口气，继续道，“满秋少爷没受伤就好。”
他知道时满秋是个很佛系的人，只要不去招惹他，时满秋是不会玩什么阴阳谋的。
“只是这么晚了，满秋少爷和这位小姐来逛夜市？”
时满秋察觉到他语气中的怀疑，伸手揽过郑紫旭，笑着说：“是啊，她今晚就想吃海鲜。”
郑紫旭一脸雾水地看向时满秋。见他眼波柔情地看着自己，笑着点头，道：“对，早就听说东洋夜市的海鲜最胜。”
刀疤哥这才哈哈大笑，道：“这位小姐看着面生？”
“是啊，初来乍到，在棋州做小买卖。”
“原来如此······”刀疤还想继续问，瞥见时满秋不耐烦的表情，对手下说：“把今晚新到好鱼好虾给满秋少爷准备好。”
“满秋少爷，这边请。”刀疤在前面带路。
时满秋看出郑紫旭还担心着王曲受伤的手，淡淡开口道：“刀疤，这位兄弟受伤了。”
刀疤哥一挥手，对手下说：“把这位小兄弟带去包扎。”
饭桌上，时满秋怕郑紫旭拘谨，时常用余光关切着她，帮她夹菜，递餐巾。
“满秋少爷跟这位小姐是？”刀疤哥赶过去就看到时满秋护着她，现在依旧对她照顾有加，想必这位小姐在他心里有一定地位。
“是朋友。”郑紫旭淡淡笑着，不再讲话。
时满秋嘴角扬起一弯好看的弧度，道：“是啊，我跟郑小姐是朋友。”他的尾音给人一种似是而非的感觉。
刀疤哥一眼明了，这是还没打算公开啊。他向时满秋做出一个我懂的表情。
酒过三巡，刀疤哥还想拉着时满秋喝。
时满秋晕乎乎地摆手，道：“不早了，该回去了，这还有姑娘，晚归不好。”
刀疤哥也不好再挽留，道：“那好吧，送满秋少爷和郑小姐回去。”
“诶，不用，我们自己回去。”
刀疤哥见时满秋眼神都黏在郑紫旭脸上，笑道：“既然满秋少爷说了，那我就不送你们了。”
从海鲜市场离开，时满秋晕乎乎地跟在郑紫旭身边，走走停停，时而看着郑紫旭笑，时而又面露愁容。
郑紫旭一回头，见他又落下几步，走回去，拉起他的手，道：“怎么喝了酒就跟五岁孩童一般。”
时满秋任凭她拉着自己，带着七分醉意，三分胆怯，问道：“紫旭，你是东荷，对不对？”
郑紫旭的心被触动了一下，抬眸望着时满秋，镇定自若道：“时满秋，我再跟你说最后一次。郑紫旭是郑紫旭，李东荷是李东荷。”
时满秋落寞地低下头，淡淡道：“好吧。”
“时满秋，李东荷是个什么样的人啊？你这么念念不忘。”郑紫旭一脸好奇。
时满秋转瞬变得开心，往郑紫旭身边靠近一点，笑着说：“东荷饱读诗书，温柔善良，有时候还会耍小性子。她很聪慧，四大家族里我们这一辈的，珠算数她最好。而且她还有一个很伟大的梦想。”
见时满秋迟迟不开口，郑紫旭疑惑地问道：“什么梦想？”
“她说不能说，说出来就不灵了。”时满秋委屈地看着郑紫旭。
一段记忆在脑海里展开。
兰雀茶庄。
李东荷在茶园里快乐地奔跑，时满秋在后面喊她跑慢些。看见李清摘了一尖茶，放进嘴里细细品。李东荷也学着他的样子，刚嚼两下便吐了出来。
“爸爸，这个好苦啊！”
李清笑着蹲下跟她讲了一个故事。
传闻在晋元帝时，有一位老太太每天都提着一壶茶水去集市上卖，街上的人都去买。可从早到晚，她的茶壶里的茶水一点也没减少。她将所卖茶水的钱散发给穷苦的百姓和乞讨的乞丐。有人怀疑她会巫术，官差将她抓了去，关入牢中。半夜，这老太太提着茶壶从牢狱的窗户飞走了。
李东荷迫切地想知道之后发生了什么，拉着父亲衣袖问：“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就产出一个叫做‘苦茶’的品种，苦茶可以使人轻身换骨，羽化登仙。受她救助的百姓喝此茶，是希望忆苦思甜，永记她的恩情。小荷刚刚所食，便是苦茶。”
“那我以后也要帮助很多人，让他们都能喝到这个世界上最好的茶。”五岁的李东荷在此时许下最纯粹的誓言。
郑紫旭感觉大脑发胀，甩了甩头，又伸手去揉太阳穴。
这些片段是第一次出现在脑海里，她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时满秋，难道他真的是好人，能帮自己找回以前的记忆？
时满秋转身面对郑紫旭，站直后，伸手握住她白皙的手掌，将她的双手放到自己心口，一字一句道：“紫旭，我知道你是东荷，就算你能骗过所有人，但你骗不了我。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认识我了，我会一直等着你能记起我。”
郑紫旭感受着他有力的心跳，被他的话触动，目光莹莹地看着他，认真问道：“要是一直记不得呢？”
“那就重新认识我。我现在可以当你的盾，无论在前或是在后，我不会让你受伤害。”他说着将头低下，靠在郑紫旭的肩上。
郑紫旭一时之间不知所措，抽出手想要推开他，却也只是轻轻触碰他的肩膀。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信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