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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宴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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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三十,天晴得难得。雪未化尽,积在屋脊瓦当之间,映着日光泛着碎银似的光。檐下早早挂起一溜大红灯笼,顺着回廊一直垂到垂花门口,微风吹来,灯影摇曳,红艳喜人。
阿玉今儿穿了一身管事嬷嬷送来的淡鹅黄色小绒袄,细纹妆花织面,灰褐色小马甲,稳妥又不失俏气。
她年纪还小,春桃没给她施脂敷粉,只在脸上轻轻抹了些润肤膏,肤色自然,眉眼也清秀了不少。
春桃的手艺利落,打理得整齐端正。她细心将发丝从耳后分开,两缕顺顺地捋到胸前,又在脑后盘了一个合髻。
她不知从哪儿翻出两朵粉色绒花,是仿桃花样式的小饰物,小巧得体,正合少女年纪。阿玉看了也喜欢,便点了点头,由她将绒花别入发髻。
阿玉坐在铜镜前,看着镜中人比初入府时清爽许多,经过这半月调养,总算养出些血色,虽谈不上多么标致,但脸色匀净,五官顺眼。
府里年味愈浓,就连一向板着脸的陈管家,这几日也笑得多了些。今日清早,竟给几个管事丫鬟分了小红包,说是老爷打赏的。
自然,像阿玉这样的边角丫鬟,是分不到的。
陈管家还照例请了戏班子,说晚上要在垂花门外的戏台唱一出好戏,给老爷夫人添个喜庆。
整个梁府自卯时起就热闹起来,洒扫庭除、张灯结彩、烧水备膳,各院忙作一团。正厅那头的膳房尤为忙碌,说是今夜要上一桌丰盛的年夜饭,整羊整猪各一、再加全鸡半牛,粗粮细点一道不落。
虽然主子们吃不完,但下人们早已在心里分好哪样归谁,因而个个干得起劲。
夏果却不知去向,春桃说大概还在睡,她只“嗯”了一声,也没多问。
她们这偏院清闲,今日没什么活计。阿玉不识字,春桃借来的话本子她也看不懂,只偶尔翻翻几本图画连环书。更多时候,她便窝在窗下,看着院子里偶尔飞落的麻雀出神。
辰时两人便按府中惯例,各喝了一碗糖水。糖水里有苹果块、蜜枣、葡萄干,还撒了点碎冰糖,热乎乎地喝下去,甜得恰到好处,阿玉将整碗饮得干净,连碗底都不剩。
傍晚,管事嬷嬷终于拎着衣摆进了院门,说是夫人传话,叫她备好身子,入正厅与众人同席吃团圆饭。
本该由春桃陪着前往,毕竟夏果一整日不见踪影。可不料,话音未落,那夏果却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一边走一边笑,巴巴地道:“嬷嬷,我也想随小姐一道过去。”
管事嬷嬷闻声一抬眼,只见夏果今日打扮得颇为扎眼:身穿一件浅粉色衣裙,腰束朱红缎带,头上簪了一枝绢制兰花,耳边还坠了对朱玉耳环。
打眼一看,倒像是哪家小门小户的新娘,实在不像府中丫鬟应有的样子。
嬷嬷面色一沉,道:“不行。你这身打扮,不合规矩,哪能跟着过去见人?”
她语调尖锐:“夫人眼最尖,规矩最紧。若叫她瞧见丫鬟花枝招展,出了事,怕是你担不起。”
“省省心吧。春桃,你跟着小姐走,别耽误了时辰。”
阿玉和春桃对视一眼,又看了眼身后的夏果——她这一身打扮竟比阿玉还要惹眼几分,尤其那张楚楚动人的脸,衬得她整个人更显突兀。怎么看也不像个普通仆人的装束。
虽说年节将近,人人都可穿得鲜亮些,但这毕竟是规矩森严的梁家,再怎么喜庆,也要符合身份和规矩。
年关将至,上头只求太平过节,不愿在这节骨眼上再出半点岔子。
阿玉见夏果被责备得眼眶泛红,垂着头站在原地,心中不忍,便轻声道:“夏果,要不你回去换身衣裳吧?”
可管事嬷嬷哪有那闲工夫听她们商量,冷声打断:“一个小丫头罢了,还等她作甚?走吧走吧,夫人再等急了可就不好了。”
话音未落,管事嬷嬷已伸手拉住阿玉的手腕,拽着她便走,春桃一急也连忙跟了上去,只留下夏果一人站在原地,面色通红,手指无措地揪着衣角。
几人穿过前院,走进宽敞的主屋。这里是梁家人吃年夜饭的地方,屋宇宽敞豪奢,横梁上满是浮雕图案,有神仙故事,也有百子图谱,光是这屋里用的木材,就价值连城。阿玉一走进去便被震住了。
正北方向,大圆桌前,梁老爷与葛夫人已然落座。
坐在葛夫人身侧的,是一位身着浅珍珠粉色罗裙的女子,头梳随云髻,耳坠轻垂着细长的流苏,一双白皙手腕上戴着莹润透亮的玉镯,衣襟披着芙蓉纹小夹袄,举手投足间俱是名门闺秀的规矩和气质。
那大约便是梁家名声在外的正统大小姐,梁瑶光。
阿玉按照春桃教她的礼仪,福了个身,脆声唤道:“爹,娘。”
这几日春桃在小院里细心教她规矩,说是以后总归用得上。
阿玉从前哪里学过礼数,逢人便跪,如今速成学来这礼,模样虽有些生硬,倒也算得上得体。
梁老爷未言语,只点头示意,招手让她入座。
反倒是梁瑶光,听了这声“爹娘”后,神情明显一僵,眉头不掩嫌恶地皱了一下。
葛夫人察觉到女儿的情绪,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随即转头对阿玉露出一抹不冷不热的笑。
葛夫人年约四十,保养得极好,容貌雍容华贵,面上几无皱纹,却有种上位者惯有的倨傲气息。
她面无表情地开口道:“实话实说,你并非我亲生,以前也从未养过你,让你叫我‘娘’,我实在担不起,也不愿担。我的女儿只有瑶光一个,不是什么人都能叫我母亲。”
她轻蔑地又补道:“不过念在你是梁家的血脉,以后要在同一屋檐下住上几年,我便不与你计较。你就像其她仆人一样,喊我一声‘夫人’便罢。”
阿玉低下头,睫毛轻颤,抿了抿唇,道了声“是”,没有反驳。
葛夫人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转眸看向身旁的女儿,眼神瞬间柔和下来。
梁瑶光仿佛无事发生一般,撒娇似的依偎进母亲怀中,手臂挽着她,娇声唤道:“娘~”语气娇俏,神态自然。
她连正眼都懒得给阿玉一个,仿佛那人就是地上的尘土,既脏又不起眼。这个从乡野来的东西,连给她提鞋都不配。
屋内气氛稍有冷清,梁瑶光百无聊赖,轻声问道:“哥哥们什么时候回来呀?不是说好一起吃饭的吗?”
葛夫人安抚似地抚着她的背,柔声答道:“别急,还没到时辰呢。他们说好了,一起回来吃的。”
话音刚落,只见两位清俊少年踏门而入,笑意盈盈。
略高的那位身形魁梧,应是府中长子梁逸乘。
另一位则手执折扇,身姿清瘦,神色斯文,想来便是次子梁子期了。大冬日的,他却仍拿着那把檀香扇,举止从容,但又显得烧包。
两位公子同时上前,朝梁老爷与葛夫人行礼,唤了一声:“爹,娘。”
本来端坐不动的梁老爷,此刻听得这一声“爹”,面上顿时喜气洋洋,连忙起身,亲自将两人搀起。
葛夫人则早已满面笑意,那份欢喜,比起方才女儿撒娇时还要浓上几分。毕竟两个儿子外出求学多年,音讯稀少,如今忽然归家,阖家团圆,便叫她心头一酸,眼角竟不自觉落下一滴泪来。
梁子期见娘亲竟因自己而落泪,连忙上前一步,轻声道:“娘,是孩儿不孝,这些年未能在您身边尽孝,叫您担心了。”
葛夫人赶紧抹泪,握着他的手,低声劝慰:“子期,这怎能怪你?你在外求学,是为娘争光。洞庭书院乃名门学府,那位孟先生,才学卓绝,你在他那里一定进步飞快。”
梁子期这才微笑,将折扇一收,坐在母亲身旁,娓娓道来这几年在洞庭的见闻。他讲了新识的友人,所学的诗文,也说了求学路上的艰辛。春寒料峭,酷暑灼人,他们照样习读不辍,寒窗苦读,只为一朝有成。
葛夫人听着小儿子一口一个“孩儿”“娘亲”地讲着往事,虽多半听不太懂他口中的典籍诗赋,却仍觉得满心欢喜,仿佛他念的每一句,都是荣耀。
相较之下,梁逸乘性子沉稳些许,并不多言,只在见过礼后与梁老爷点头寒暄了几句,便自顾寻了位置坐下。他才落座,目光便不自觉掠过桌角的少女,略顿了一瞬。
早在此前,梁老爷与葛夫人便已将家中新添一人的事告知了两个儿子。因已有心理准备,此时见着阿玉,也未生出什么惊异之色。
况且那少女模样瘦弱,面容温和,看着并非多事之人,气质也不张扬,自然更无让人提防之处。
梁子期只是略瞥了她一眼,便再未多看,回身又与母亲、瑶光热络说笑。梁瑶光自幼未出过远门,对哥哥在洞庭求学的种种充满好奇,一连串地追问不停。
梁子期也毫不嫌烦,说得兴致勃勃,还时不时引得瑶光轻笑连连。她虽也好奇大哥军营里的事,但梁逸乘性情寡言,一般说不到三句,便再无回应,因此与他话不多。
没过多久,便开了席。
梁老爷作为一家之主,执箸前说了几句吉语,又讲了些盼望一家团圆、子女平安的话。
白日里他已奔波忙碌,祭祖烧香未歇,实则身心俱疲,但此刻看着几个儿女安坐身旁,心头顿生慰藉,连眉眼都柔和了几分。
“爹,”梁逸乘忽开口道:“如今您在朝堂之上,可还顺遂?”
梁老爷微顿,脸色虽仍温和,眼底却闪过一抹深意。
他身为三品朝臣,素来谨慎沉稳,与太子一派走得亲近。但太后久对太子不满,朝中太子党与太后党之间暗流汹涌,梁老爷夹在其中,左右为难。
他抬手抚了抚胡须,淡淡道:“官场如履薄冰,顺不顺心,难以尽言。身在其位,当尽其责。只盼太子贤明,百姓得安,我这顶乌纱帽倒也不值一提。”
梁逸乘听罢,微微颔首,并不多言。
饭席之间,众人言笑晏晏,屋外风雪尚寒,堂中却已暖意融融。
这一顿饭,阿玉吃得并不舒坦。
满桌的人你一言我一语,欢声笑语不断,唯独她仿佛是个空气人,谁也不曾与她说上一句。
她本就是外人,自知身份尴尬,自然插不上话。就连夹菜都小心翼翼,远处的菜不敢动,近处的菜也不敢多吃。
她低头默默扒着碗,动作轻得几乎听不到声响。
若说庆幸,大概是梁老爷与葛夫人一直未曾提及她,也无人当面点名。她便如一只缩着翅膀的小鹌鹑,窝在角落,不发一语。
席间将近尾声时,葛夫人酒意上头,脸颊泛起一片红晕,话也多了起来,转而夸起了梁瑶光近日在京城学艺的事。
“瑶光如今古筝越发弹得好了,前些日子在贵妃娘娘那儿弹了一曲,引得庭院鸟雀都停了叫声,像是听懂了似的。皇上那日正好在侧殿,一听之下也连连称赞。”
说着说着,她又咯咯笑了两声,举杯一饮而尽:“太子殿下那次也一同在场,说是改日要请瑶光一同泛湖游船,还写了好几封亲笔信呢——”
她话未说完,梁老爷脸色一沉,打断道:“住口。这种事,场合不合适。”
言外之意已然明了,家中虽是自家人,毕竟今日席上还有“外人”。而这外人,自然指的就是阿玉。
阿玉正咬着一口饭听着,耳边话音未落,就感觉一道视线投来。她一抬头,正撞上梁老爷略显心虚的一眼,顿时神色一凛,不知为何被他这样看着,只得赶紧放下碗筷,垂眼如鸡,连呼吸都放轻了些。
屋中气氛一滞,梁逸乘轻咳两声,算是打破尴尬。
梁老爷顺势捋了捋胡须,接了话:“逸乘,这次回来打算待多久?可有中意的差事?若不急,也可让我托飞武将军那边,为你在陛下身边谋个好差。”
梁逸乘放下酒杯,语声不紧不慢:“不必麻烦飞武叔叔了,我已准备投皇城守卫军,从副统领做起。底层起步,也好磨练自己。”
梁老爷听他婉拒,略一点头,并不强求。他这个大儿子自幼稳重,有主意,有担当。前阵子还在边疆战场上辅佐常胜将军,斩敌无数,立下军功,如今不过二十出头,前途不可限量,做父亲的自然欣慰。
至于梁子期,此番归来,是为准备科举。十九岁年纪,正是打磨学业的好时候。两个儿子尚未成亲,葛夫人这些天倒也为此操了不少心,打算借这个年节机会替他们物色门第相当的姑娘。
“杨家那个女儿倒也不错,京中名声好,家底丰厚。”
葛夫人说着,轻掩红唇,忍不住笑出了声,“不少人巴不得把女儿嫁来我们梁家呢。”
一家人你一言我一语,从儿子夸到女儿,从朝政聊到亲事,满屋子温情满溢,倒像是很久未聚的亲人终于凑齐一般,絮絮叨叨说了个没完。
直到饭局将散,梁老爷才想起角落里安安静静坐着的阿玉,话锋一转,说道:
“阿玉如今也十三了,来府上也半个月了,不能再一直闲着。年纪不小,却还不识字。要知道,当年瑶光这年纪,琴棋书画早已样样精通。”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抚须沉思片刻,又道:“等开春吧,让陈管家去寻位好先生,专教她识字写文。”
这话一出,阿玉神色微动。
她低着头,手下紧握着的筷子不由轻颤。识字,是她连做梦都不敢想的事,如今却被轻描淡写地说出口,唾手可得一般。
可她的欢喜还未浮上面上,就听梁子期在一旁冷笑一声,语带讥讽:“都十三了才识字?就算学了,能聪明到哪里去?”
他话音落地,满桌一时静默。
葛夫人笑了笑,语气轻快,却分明是附和的意思。其他人或低头或沉思,竟无一人出声反驳。
阿玉悄悄将筷子放下,头垂得更低了些,只当没听见。
梁老爷轻咳两声,抬手摆了摆道:“好了,事情就这样定了,散了吧。”
这一顿饭阿玉如坐针毡,终至尾声,才如得解放一般,低声应了一句,也起身准备离席。
谁知前脚才踏出厅门,便瞧见夏果不知何时又冒了出来,而春桃也急急忙忙迎上前来,神色里藏着几分焦急,欲言又止。
只是顾忌着老爷和夫人仍在厅中,不便开口,面上强撑着镇定。
本该是春桃来接、春桃送,可这夏果偏偏趁众人都在饭桌热闹时,自作主张跑来,说是要接阿玉回院。
她那一身妆扮还未换下,红艳的耳坠子在这满是霜雪的冬日里分外显眼,醒目得紧。她非是什么安分人,装扮又滑稽,可偏偏配在她那张白净俊俏的脸上,又叫人难以说出什么不好来。
阿玉心里“咯噔”一声,不愿生枝节,只拉着春桃和夏果,想赶紧离开这风头浪尖。怎料夏果步子极慢,仿佛并不情愿离开似的,竟还有些拉不动。
果不其然,厅中方才举杯的葛夫人扭头一瞥,正巧瞧见夏果这一身“艳俗”行头,当即皱紧了眉。
“这是谁?”她声音不高,却透着凉意。
夏果听得有人唤,忙上前一步行了个礼,细声道:“回夫人,奴才叫夏果。”
这声音娇细又含着软腻,一出嘴,葛夫人眉头皱得更紧了几分。
夏果年纪不大,身量也偏瘦,偏偏穿得花哨,妆容描得颇为用力,年纪轻轻却打扮得艳丽张扬,在这堂前灯下看着,竟有几分滑稽。
梁瑶光看了,眼珠子都快笑出来了,掩嘴咯咯咯地笑个不停,还拉了梁子期的袖子,指着夏果一脸戏谑:“二哥哥你快看!你看她……她脸上还抹了胭脂呢!”
梁子期斜了她一眼,也没忍住笑,嘴角一勾,懒洋洋道:“倒是有几分姿色。”说罢,他竟拿扇尾挑了挑夏果的下巴,语气轻浮调笑,“还算个美人胚子。”
夏果脸“唰”地红了,瞬间像煮熟的虾。可偏在这极羞之中,她忽地认出了这位挑她下巴的翩翩公子,正是那日她在小院晾衣时无意间一眼瞥见的那人。
原来是府里金贵的二公子梁子期。
那一瞬,她心跳乱了节奏,喉头发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梁子期,竟挪不开。
梁子期见她愣着,倒觉有趣,扇子一收,脸别向一旁,像是懒得再看。
这一幕落入葛夫人眼中,气不打一处来,语气顿时森冷:“哼,真不要脸的丫头片子!这是哪个房里的下人?”
阿玉心头一紧,忙上前一步,躬身低声道:“回夫人,她是我手下的人……今日,是来接我回院的。”
“哦?”葛夫人冷笑一声,语气更为刻薄,“是你房里的,那便不奇怪。本就是个野种出来的,身边人手也难登大雅之堂,一股子贱蹄子的骚气,跟着你,能好到哪儿去?”
句句刻薄,直戳人心。
阿玉脸色瞬间煞白,手指暗中握紧,却不敢吭声,更不敢抬头。
她越是低声不语,葛夫人越觉得她窝囊,懒得再理,摆了摆手,转身径自离去。
梁瑶光哼了一声,拉着二哥兴高采烈地追着葛夫人走了。梁逸乘从始至终未多看一眼,也一并走远。
厅前的热闹倏地散去,只剩阿玉、春桃与夏果三人站在寒风中,仿佛被扫出的尘埃。
归途中,春桃压着嗓子一路埋怨:“你看看你穿的都是什么鬼东西?这是来接人,还是来招摇过市的?”
夏果咬着唇没应声,心中却烦躁得厉害。本想反驳几句,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她的眼前还浮着梁子期的脸,眼里满满的,都是那一瞬的轻佻与怦然。
可再多心跳也无济于事。
今日被人当众羞辱,有一半的原因,不就是因为自己是她的人吗?
一个连身份都立不住的主子,一个外来、出身不明的“野种”,她的地位低微,连带着自己这做奴才的,也一并要被踩在泥里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