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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藏珠 ...

  •   是选妃的后续,前情提要请看选妃这一章。

      上
      李俶睁开双眼,窗外还未大亮,透过窗纱泛着一层雾蒙蒙的灰,寝室一片寂静,李俶自己和怀中人的呼吸清晰可闻。
      李倓还未醒,褪去桀骜的外表,安分地躺在李俶怀里,仿佛只有在这种时候才是真正乖顺的,李俶维持着环抱的姿势没有动,轻轻侧过头打量李倓的侧脸。
      李倓那双漂亮的凤眸紧阖着,双眉微蹙,不知是梦见什么,漂亮的唇瓣轻启,李俶听见他的鼻子里发出一些短促的气音,紧接着,李倓无意识地夹紧双腿,身体蜷缩一些,湿漉漉的蹭到李俶压在李倓肚子上的手臂。
      李俶很快意识到那是什么,确认李倓仍紧闭双眼,手臂滑下去,毫不意外地摸到与主人状态截然相反的小东西。
      这究竟是做了什么梦?
      李俶自认不能摒弃世俗之念,从小到大最疼爱的宝贝在怀里,他难免情动,可李倓也实在天赋异禀,识得滋味不过两月余,简直碰不得一般。
      昨晚李倓说疲惫,李俶心疼他,只一次就放过他,李倓似乎确实累极,不多时便在李俶怀里睡熟了,李俶没多想,揽着李倓也睡过去。只是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一次不过浅尝辄止,食髓知味后更觉得李倓妙极,恨不得时时刻刻嵌在里面,昨夜放纵过后又未清理,李俶不能细想。
      两人贴得太近,李俶喉结滚动一下,深深吸进一口,屏住了气。
      不够。
      李倓又低低哼唧一声,双腿交叠在一起前后摩擦起来,李俶心头一动,膝盖挤进李倓腿缝里。
      李倓喜欢骑马,也擅长骑马,早年练马时磨得起了泡,咬牙含着泪,让李俶用针帮他挑了,长好了又去骑,渐渐长了一层薄茧,不太粗糙,但是摸起来坚韧。
      一硬一软两种触感,天差地别,美妙异常。
      他也不怕李倓发现,就算李倓醒了也不过是借着由头继续,左右李倓也舍不得拒绝他,这么想着,李俶逐渐放肆起来。
      不知为何,李倓仍未醒转,眉头蹙得更深些,脸上泛起绯晕,甚是可爱。李俶做得过了头,让李倓在睡梦中嘤咛了一声。
      李俶倒吸一口气,停在原地缓了半晌,哪怕李倓吃了蒙汗药,这么折腾也该意识到了,他在李俶怀里扭动了一下,睁开眼睛,大叫:“李俶——”
      “倓儿,倓儿……”见李倓醒了,李俶沙哑地唤他的名字,反倒不再怜惜。
      李倓瞬间全身绷紧,抖得不成样子,好不容易才缓过来,咬牙切齿地扭过头,喘着粗气问:“你……你干什么!”
      李俶贴在他耳边问:“告诉皇兄,梦里见到了什么?”
      李倓别过脸,“不记得了。”
      “撒谎,”李俶一声轻笑,动作缓下来,“不告诉皇兄,让皇兄怎么满足你?”
      李倓正恼着,瞪他一眼,恶狠狠地回:“不是你。”
      说完立刻便后悔,可是已经来不及,果不其然,李俶停下来,语气森森,“是吗?”
      李倓正要狡辩,突然天旋地转,李俶不知哪来的力气,把他从床上抱起来,李倓下意识地挣扎,却被李俶紧紧箍在怀中,李倓不得不向后仰,完全贴在李俶身前。
      李俶手臂稍稍放松,李倓便顺势向下滑。
      有些痛,李倓仰起头靠在李俶肩上,“皇兄,不——”
      李俶偏过头,看着李倓的眼神似乎仍有一些怜悯,“看来是皇兄太忙,冷落了倓儿,不想倓儿还有时间应付别的男人,这叫什么?……偷腥?”
      说着他手臂更放松些,李倓眼泪都要出来,“没、没有……”
      天知道这两个多月他是如何过来的,自从勉为其难地接受了与李俶这种变质的关系,就没清静过一天,严重的时候连坐都不敢坐,害得他不得不闭门修养,李俶这明明就是恶人先告状。
      泪水从眼角溢出来,手指在李俶身上胡乱地抓了一通,李倓忍不住求饶,“是你……是你,皇兄……我说错了,放过我……”
      李俶没打算这么快放过他,“刚才还不肯认,怎么现在又改口?”
      他拔出来一些又将李倓放下,李倓就发出高亢的悲鸣,“不行——”
      “倓儿,告诉皇兄,梦里皇兄对你做了什么?”李俶放柔了语气,循循善诱。
      “你……”李倓咬了咬唇,脸唰地红了,他有些难以启齿,可自己肯定会比李俶先支撑不住,这才服软道:“我梦见我怀了你的孩子……”
      李俶眉心一跳,抱得更稳了些,“然后呢?”
      他显然问到了重点,李倓本想应付过去,此刻不得不回答了,这才继续,目光游移地回答道:“皇兄捧着我的肚子,做……做那种事……”
      他这副样子看得李俶心瞬间软了,侧过头用鼻头蹭了蹭李倓的脸颊,“那为什么不肯说?害怕吗?”
      李倓最听不得这个,立刻反驳道:“男儿顶天立地,有何所惧?”
      只是李倓也并不能称得上是男儿,李俶顺着他的意,“嗯,倓儿英勇。”
      他把李倓放回到床上,让李倓面对着自己,“那皇兄是如何伺候倓儿的,这样吗?”
      李倓顺坡下驴,点点头,难得主动配合,亲眼看着李俶俯下身亲吻他。
      李俶边亲边思索道:“好像比以前大了些。”
      此话一出口,立刻收到李倓怒目一瞪。
      他这身体与常人有异,李倓一想就气不打一处来,用力捶李俶的肩膀,“叫人去找束胸来!”
      李俶没应这话,李倓的嘴里很快就只剩下断断续续的吸气声。
      李倓浑身软得不像话,任由李俶拿汗巾替他擦拭额上汗珠。看着李俶把汗巾收起来,李倓忽然问:“皇兄……我会怀上你的孩子吗?”
      李俶垂首凝视着李倓的脸,他的弟弟脸蛋还红扑扑的,一双凤眸却懵懂地望向他,大抵是因为真的惧怕这件事情的发生而感到恐慌。
      说实话,李俶不能确定,小时候李倓还未前往吐蕃时,医工来给李倓看过,支支吾吾半天说不明白,只道此事需待年岁到了才能判断,现在李倓到了年纪,依他的性子是不肯给医工再看的,因此李倓究竟能不能怀有身孕,这事尚不能确定。
      李俶把他抱进怀里,安慰他:“寻常女子怀胎都不是容易事,倓儿这样的情况,大抵比他们还要不容易。”
      李倓安静地听完,点点头,肚子咕噜噜地响起来,脸又烧起来。李俶哈哈大笑,亲了亲李倓的脸颊,“时候不早了,起来用早膳吧。”
      说罢,他从一旁衣架上拿起李倓的衣物,从里衣到外衣,一层一层亲自替李倓穿好,李倓习以为常,毫无愧色地接受,等给李倓穿完,李俶才穿自己的衣服。
      二人收拾得差不多了,叫人把早膳端了进来,李倓被李俶拉着坐到餐桌前,定睛一看,当中放着一大碗白亮的鲤鱼汤,鲜美的香味一股股往人鼻子里钻。
      李倓脸色一变,扭过身干呕起来。
      李俶愣了愣,才意识到桌上有碗鱼汤,忍俊不禁地顺着李倓的背,“今天怎么……大早上就做鱼汤。”
      李倓肚子里空空,自然呕不出东西,如此也难受得要命,连连朝着桌上摆手,“把它……给我撤了……呕——”
      李俶连忙叫人把鱼汤撤走,他留了个心眼,悄不做声地搭上李倓的脉搏。
      来往流利,顺畅有力。
      李俶略懂医术,虽探不出具体的病症却也明白,这分明就是喜脉!
      加之李倓最近一段时间精神不济,贪睡厌食,大抵真是怀有身孕了!莫名的欣喜冲上心头,李俶按着李倓的手腕再次确认。
      没有错,的的确确是喜脉!
      房间里气味差不多散了,李倓的反胃稍微缓解了一些,他按着胸口,坐直了身体,一双眼睛呕得红红的,看上去有点可怜,李俶放开他的手腕。
      李倓问:“我这是怎么了?”
      他不解,眼眶里难受得蓄起一点萤光,二人刚讨论过这个问题,在这个时候发现李倓的身孕,真不知是凑巧还是不凑巧。李俶盯着他的眼睛,压下心头翻涌的喜悦,没在李倓面前直接讲出实情,“没什么大碍,可能是天气太热了。”
      正值夏初,天气愈发燥热,连圣人都开始差人筹划去骊山行宫避暑,这理由倒也合乎情理,李倓不疑有他,拿起筷子端碗专心吃起饭来。
      中
      用过早膳,李俶不久便带着侍从出了门,李倓觉得乏了,又爬上床小睡片刻,醒来时接近正午。他犯懒,不想动弹,随手捞起本书看,还没翻两页听见门口有侍从通传请见,李倓允了,一个相貌端正的小侍从端拎着一个食盒进来,到李倓跟前行礼,李倓认出他是跟在李俶身边的一个。
      “大王。”
      李倓颔首,“什么事?”
      小侍从把食盒拎到李倓跟前,打开盖子,里面放着几碟杏干、提子干之类的果脯,分割成适口小块,整整齐齐堆在碟子里,好似琥珀玛瑙,泛着白花花的糖霜,果香扑鼻,酸酸甜甜,闻着就叫人心情愉悦。小侍从说:“广平王叫小的给大王送来,说时下天气燥热,吃些果脯解暑气。”
      李倓忍不住从食盒里捻起一块杏干放进嘴里,糖霜立刻在舌尖融化了,杏子被唾液浸泡,牙齿摩擦过柔韧的杏肉,带着回甘的酸渗进口腔,激发出更多涎液。
      早膳时李倓食欲不振,因而没吃两口便放下筷子,他自己不怎么在意,但没想到李俶还记挂着,这些果脯属实合他心意。李倓收下食盒,对小侍从说:“皇兄有心了,替我谢过你们大王,出了门叫池清川给你拿一吊钱,打口酒吃。”
      小侍从连声谢过李倓赏赐,欢天喜地出门去了。
      下午池清川来向李倓禀报事务,进门一看,李倓歪在榻上,一只手搭在盛放杏干的碟子边缘,碟子空了大半,仅剩寥寥几粒堆在半边。
      池清川朝着李倓施礼,“主上。”
      李倓嘴里还含着杏干,吐字有些含混不清,“事情如何?”
      池清川诧异地看了那些杏干一眼,答:“很顺利,无人发觉,阁罗凤回信给您,只是,他想向您讨要更可靠的许诺。”
      李倓轻蔑一笑,“千载难逢的机会,他还想要什么?你去回给他,让他再考虑一下,等过些时日,我会寻个由头,亲自南下与他会面。”
      池清川记下来,李倓没有多余的事要问,“辛苦了,还是像以前一样,神不知鬼不觉地做。”
      “属下明白。”
      从李倓房中出来,池清川刚走出院门,正碰到从外面回来的李俶,跟在他身后的侍从手里拿着一大堆药材,池清川看不出里面是什么,朝李俶一拱手,“见过广平王。”
      李俶打量他一眼,只回了一声便动身向院里走去,并未多留意池清川的举动。进了院子,李俶对侍从吩咐道:“煎一副趁热送进来。”
      侍从得令,抱着药材进了小厨房,李俶则直接推门进去,李倓仍维持着那个姿势倚在榻上,见李俶回来也没动,懒懒道:“这么早回来。”
      李俶走到榻边坐下来,从碟子里拿起一枚杏干,笑吟吟道:“看来这杏干选对了,倓儿吃了这么多。”
      “本来不爱吃的,但不知怎么,总觉得嘴里发涩,含一块口舌生津,倒也不错。”李倓说着,口中只剩半个的杏干在舌尖打了个转,在齿缝间若隐若现。
      李俶把指尖杏干放回到碟子上,俯身凑到李倓面前,“让皇兄尝尝。”
      李倓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没等把“那你干嘛放回去?”问出口,李俶已经覆盖住他的唇齿,舌头灵巧地在李倓齿根扫过,掠夺走李倓口中的津液,李倓张了张嘴,没来得及发出抗议。李俶吻得更深了,口中那半块杏干从李倓嘴里渡到李俶口中,啧啧作响,李倓面颊热起来,李俶好不容易吻够了,放开李倓退开来,却没有将嘴里的杏干还给李倓,他又拿起方才放回碟子的那一枚,亲手喂到李倓唇边,自己则嚼碎了李倓反复咀嚼得失了味的半块,当着李倓的面吞了下去。
      李倓看着李俶的喉结滚动,忍不住嘟囔了句“好不知耻”,李俶听得一清二楚,觉得李倓嗔怒的模样实在可爱。二人聊了一会,李俶的侍从端了碗冒着热气的药进来。李倓看了眼药碗,又打量李俶的脸色,没看出端倪,眨了眨眼,问:“你哪里病了?”
      李俶笑出声,从侍从手上接过药碗,拿着汤匙搅动两下,吹散蒸腾的热气,“我没事,上午去拜访长源先生,听闻先生有副仲夏调养的方子,想着你害苦夏,我便要来抓了药,给你调理调理身体。”
      李倓看着那碗黑咕隆咚的药汤,皱着鼻子咂了咂舌,下意识地后退,就差把抗拒两个字写在脸上,李俶端着碗哄他,“凉一凉,捏着鼻子一灌就进去了,你连刀剑都不怕,怎么还怕喝药?”
      李倓凑近闻了闻,一张脸又皱在一起,最后不情不愿地喝光了,被药苦得吐着一截粉嫩的舌头,李俶立刻又喂给他一块新的杏干,李倓的脸色这才好看一些。
      用过晚膳,二人摆开棋盘对弈一局,结果下到一半李倓眼皮开始打架,李俶便记了棋谱,将棋子都收了。
      李倓平躺在床上,不一会儿李俶剪了烛火也躺上来,李倓闭起眼躺了片刻,什么都没发生,他睁眼看向身侧的李俶,李俶竟然也闭着双目,安安静静地躺在那等待入眠。
      这不对劲。
      这太不对劲了。
      李俶原本准备要睡,身边窸窸窣窣动个不停,只好睁开眼,视线正与李倓对上,他翻过身面向李倓,“怎么不睡?”
      李倓莫名其妙地瞪他一眼,翻过身去背对李俶,“睡就睡。”
      李俶猜到他在想什么,贴近李倓的背,从背后抱住他,轻轻摩挲李倓的小腹,“睡吧睡吧。”
      李倓回身用手肘撞他一下,没推开李俶,过了不久,真在李俶怀里熟睡起来。
      他睡熟了,李俶却睡不着,手掌下李倓的小腹绵软,那里面藏着他们的孩子,一个李倓不愿生下来的孩子。
      李俶的掌心把那块皮肉烘得暖暖的,似乎让李倓感觉到舒服,在睡梦中向李俶贴了贴。
      怀里的人从头到脚都是自己的,现在还怀了自己的孩子,李俶只要稍稍想到一点就激动万分。
      李倓靠在他怀里蹭了蹭,李俶下腹一紧,底下那家伙颤巍巍地抬起头来。
      只是可惜能看能摸,就是不能吃。
      算了。
      抱紧怀里的人,李俶再次闭起双眼。
      一连过了好些日子,汤药每天都被送到李倓面前,李俶在时便盯着李倓服下,李俶不在便有李俶的侍从等在一旁,一日不落。
      李倓感觉自己似乎长胖了一些,更奇怪的是,自从他开始服药,李俶就没再折腾过他,这倒不是坏事,只是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这天侍从送药时正撞见池清川在向李倓汇报事情,侍从端着药进门,二人的谈话中断了,李倓喝厌了,吩咐道:“放那就出去吧,我等下喝。”
      侍从不敢不应,留下汤药退出去。李倓与池清川交代完,端起碗要喝。药已经不太烫了,但苦得很,李倓一口没喝下去,先拿起一旁的蜜饯嚼起来。
      池清川问:“主上因何服药?”
      李倓答:“李俶叫人送来的,说是调养身体的。”
      池清川说笑道:“您这一口汤药一口蜜饯的,不像调养身体,倒像是妇人养胎。”
      不过是玩笑话,不想李倓听了竟脸色大变,直接放下手里余下的半碗药,双目含着火气,瞪了那碗药半晌,“叫个大夫……不,我亲自去。”
      池清川不明所以,李倓把剩下半碗药倒进水囊,二人急匆匆出了门。池清川带着李倓出了皇城,在长安坊间转了两圈,找到一家医馆,正巧里面没有病患,只有一胡子花白的老叟,见来人衣着华贵,站起身问:“阁下何事?”
      李倓对池清川吩咐道:“守着这里,别叫人进来。”
      说罢关上店门,李倓在店里踱了一圈问:“先生可会把脉?”
      老叟捻着胡子,“自然。”
      李倓朝他伸出手,“那你来试试我这是什么脉。”
      老叟搭上他手腕,不过片刻眉头皱得如同沟壑,对李倓道:“劳驾贵人换只手与我一试。”
      李倓依言将另一只手递给老叟,老叟仔仔细细分辨半晌,大惊道:“这,这怎么可能?”
      李倓心里已然有了答案:“老先生但说无妨。”
      “老夫学艺不精,贵人这脉象……怎么看,都是喜脉啊!”
      李倓又将水囊递给老叟,“那先生看看这里面是什么药?”
      老叟接过,倒出半盏,用舌尖尝了尝,又确认一遍,“没错,白芍、桑寄生、紫苏梗……这是安胎药无疑。
      说罢没得到面前贵人回话,老叟望去,那贵人负手而立,面色不善,一双凤眸竟杀意毕露,看得老叟哆哆嗦嗦跪下去,“大人息怒啊!小的,小的不过养家糊口,讨口饭吃,您别怪罪,大不了您再到坊尾那间瞧一瞧,小人医术不精,只怕错看了……”
      这事本也与老叟没什么关系,李倓不欲迁怒他人,面色和缓了些,躬身将老叟扶起来,“不关老先生的事,今日事就当没发生过。”
      老叟举着手臂,连声称是。
      李倓出了门,对池清川交待送了些钱进去,二人往回返,一路上李倓一言不发骑在马上,周身寒气逼人,吓得路过之人纷纷绕行。
      回到院内,李倓把水囊里剩下的药都倒进盆栽里,似乎下定决心,“不等了,准备南下。”
      下
      蜀中行军帐中,李倓端起热茶,到嘴边抿了一口。
      南诏之事虽然计谋缜密,仍被有心之人发觉,李倓几乎要把手中茶盏捏碎。
      李复——
      李复虽然是他的义兄,可自从他与李倓产生分歧之后,这厮愈发不可理喻,三番五次坏他大事!如今南诏之计被李复搅散,没关系,或许还可以从长计议。
      怀中传来明显的异动,李倓低头看去,已经鼓胀起来的肚子因为里面孩子的活动而起伏,李倓嗤一声,缓慢地将手掌按上去。可能是因为感受到被抚摸,孩子逐渐安静下来。
      已经差不多五个多月大。
      当初李俶信誓旦旦告诉他没那么容易怀胎,分明就是信口雌黄,单凭一张嘴将李倓骗得团团转,按着这个孩子的月份来算,怕不是李俶第一次弄在他里面就已经珠胎暗结,把出了喜脉还要瞒着他,哄骗李倓日日不落地喝安胎药,如此煞费苦心,李倓真想不明白李俶究竟是何居心。
      起初发现时,李倓失望至极,原来李俶竟也不可尽信,借着圣人的旨意带兵前往成都,至于肚子里这个小孽子,李倓压根没想管。
      活下来便是他命数好,若是掉了,那更合他心意。
      只是这孩子真是命大,李倓假扮南诏剑神活动,每天真刀真枪地打来斗去,居然丝毫都没影响到他,如今月份大了,肚子愈发明显,李倓穿上厚重的战甲还能遮住一二,再继续下去,只怕不行了。
      得尽快结束战事。
      池清川揭开帐帘走进来,同外面那些将士一样身披银甲,朝李倓一拱手,“主上,该列阵了。”
      李倓扶着肚子站起来,拿起一旁的甲胄套在身上,池清川上前来帮李倓穿好,刚系好胸甲,李倓不太舒服地动了动肩膀,池清川问:“是不是太紧了?”
      李倓摇头,“无碍,继续。”
      池清川只好拿起护腹往李倓身上缠,没敢用力,李倓皱眉,“系紧点。”
      池清川不忍,“主上……”
      如果不是亲眼见李倓的肚子一天比一天长起来,池清川怎么也不肯相信李倓竟会怀胎,连李倓自己都不在意,池清川只好咬牙狠下心,用力将腰带勒紧。
      他一用力,李倓便咬紧后槽牙。
      看来确实太紧了些,可腰带系着系着就会松的,只这么一会儿,也没关系。
      一整套明光甲穿戴整齐,李倓束好佩剑,从营帐出去。号角乌拉拉地响起,惊起林间的鸟群,李倓冷眼扫视过列阵整齐的士兵。
      “上阵!杀——”
      “杀——”
      士兵们跟着李倓齐声大喊,战鼓震天,将士们冲进战场,立刻与敌军厮杀起来。李倓骑着马在阵中,面前的士兵被敌阵冲散,刀光血影,不断有人嘶吼着倒下去,李倓想起李沁挡在两军阵前的模样。
      她只是一个弱女子,除去大唐皇室宗亲的身份,与这世间寻常女子没有任何不同,为什么要她担起这一切?大唐这些男儿,朝堂上那些君子人臣,竟都没有一个女子的气节!
      前面的士兵被冲得七零八落,敌军渐渐杀到李倓面前,李倓提剑挡了,拎弓搭箭瞄准一气呵成,直中不远处士兵的眼睛。一人从李倓右侧挥刀劈过来,李倓连忙侧过身,翻身从马上滚下来,惊险地躲了过去。
      敌军像杀不完一般,又有人朝李倓冲来,李倓招架着以一敌二,渐渐吃力起来。
      咻——
      铺天盖地的箭雨落下来,敌军已近疯狂,如此肆意地放箭,连自己人都不顾。李倓冷笑,将手中剑狠狠刺进面前人的脖子,只听身后有人大喝一声“李倓——”,紧接着,箭矢进肉的声音,李倓没有感觉到痛楚,反而有一具温热的躯体从后面倒在他的背上。
      李倓转过头,看见李俶肩膀中了一箭,李倓瞪大双眼,回手割了另一个敌人的喉咙,回身抱住李俶下坠的身体。
      粘稠的血浸透了衣物,箭尖深深扎进李俶的肉里,应该痛极,李俶脸上却不见痛楚,目不转睛地盯着李倓。
      “倓儿……”李俶唤他。
      李沁的脸和李俶的在李倓眼中交叠在一起,李倓觉得目眩,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他小心翼翼地确认李俶伤口的位置,发觉不算致命,稍稍松了一口气,拉起李俶的胳膊把人架起来,恶狠狠道:“李俶,你不准死,听到没有?我带你回去。”
      李俶点点头,靠在李倓身上,李倓拖着李俶从战场上折返,血逐渐晕开,李倓感觉自己的袖口也被李俶的血浸湿了,他突然感到害怕。
      李沁死了,他痛苦万分,从小除了李沁,疼爱他的也只有李俶了,若是这支箭再偏上些许,李俶也会离他而去,这世间就再无牵绊了。
      像是嗅到越来越浓重的血腥味,孩子在李倓肚子里动了动,风快把李俶的体温吹散了,李倓要拖不动他,自顾自地念叨起来,“李俶,你最好给我醒着,你要是昏过去,我就把肚子里这个一碗药落了,到了阴曹地府才能见到他,你的命长着呢,你舍得吗?”
      没人回应他,李倓踉跄一下,以剑支撑身体,周围杀戮仍未结束,只有李倓一个人扛着人逆着人流往回走。好不容易挪到大营前,终于有人来帮李倓扶起已经昏迷的李俶。
      仗打赢了,李俶却没有醒,李倓在李俶病榻前守了三天,终于见到李俶睁开眼睛。李俶睁眼后,李倓的第一句不是问候,他盯着李俶苍白的嘴唇,丢掉手里的汤匙,气急败坏,“谁叫你到这地方来替我挡箭的!”
      李俶肩上的伤已经上药包扎过了,一动就火辣辣地疼,几个月没见,李倓除了肚子竟没有地方饱满起来,手腕甚至比从长安离开时还细上一圈,李俶上下打量过一圈,没接李倓的话,“圣人已经知道你在南诏做了什么事了。”
      李倓身形一僵,旋即笑了,“那皇兄是来做什么?带我回长安听候发落的?”
      李俶也笑了,像是默认,“不说这些了,让皇兄好好看看你。”
      李倓没有动,气氛似乎突然凝滞下来,二人之间似乎从未有过如此长久的沉默,最后还是李俶抬起没有受伤的一侧胳膊,抓住李倓的手腕,把他拉到床前,“不是说我昏了就要打掉吗?”
      李倓偏过头,不看他,“军中没有落胎药。”
      李俶掰着李倓的手指,一根一根摸过去,“行了,别与皇兄置气了,仗也打完了,随皇兄回家。”
      他不说这些还好,一提起来李倓就恼怒,“谁与你置气,回了长安横竖就是一死,皇兄不如就地处决了我,也算痛快。”
      “你……”李俶实在被他气着了,叹了口气,“且等见了圣人之后再来教训你。”
      带着军队一路回到长安,李俶衣服都没换便被李隆基传至禁中,这一去像是回不来一般,李倓从入夜开始等,实在撑不住睡了过去,不知睡了多久,池清川叫醒他。
      “广平王出宫了。”
      李倓猛地看向窗外,天已经灰蒙蒙地亮了,一夜过去。
      李俶没有向从前一样直接回到李倓院中,李倓等到太阳爬上房檐,确定李俶不会来了。似乎自从李倓发现自己有孕出走开始,他二人之间便生出无法修补的嫌隙,李俶到底为什么替他挡了那一箭,李倓归来的一路都没能想明白,李俶不来也无妨,李倓换了衣服,亲自去找他。
      换衣服的时候,李倓从镜子里看向自己,已经六个月,肚子直挺挺地突出一大截,四肢却纤细,怎么看都奇怪,好在衣裳还算宽松,用袖子掩一掩,也看不大出来。
      到了李俶的院子,之前给李倓送药和蜜饯的侍从还在,见李倓来了,躬身行礼,毕恭毕敬道:“大王,我家大王在里面等你。”
      李倓进去时,李俶正坐在榻上翻看着一沓东西,听见动静朝李倓扫过一眼,放下手里东西,“倓儿来了。”
      李倓跪坐在李俶面前,膝盖顶到了肚子,有些不舒服。李倓问:“皇兄箭伤未愈,为何不休息?”
      李俶不答,将他方才看过的东西推到李倓面前,李倓低头一目十行地扫过去,尽是他谋逆的罪证。
      他没什么可辩驳的,沉默着抬眸看向李俶。李俶面色平静,似乎失望至极,“你对李唐心中有怨,我都清楚,但谋逆这样的大罪,你也真敢,箭我可以替你挡了,如此胆大妄为,你叫我拿什么护着你?”
      李倓不作声,低头咬自己下唇。
      李俶将那堆信件一张一张叠起来,边叠边说:“少时我羽翼未丰,护不住你姐弟二人,大唐此局势,并非旦夕可改,你有大志,我亦有宏愿,你怎么就,不愿意等一等……”
      李倓心头一动,抬起头来看向李俶,李俶没有看他,把那叠信纸都收到一起,当着李倓的面,忽地一把扔进火盆。李倓浑身一震,看着那叠密密麻麻的汉字在火焰中卷曲变形,变成一滩灰烬。
      “证据只此一份,你回去吧。”李俶说。
      李倓跪坐在原地没有动,心尖忽然被尖锐的东西扎了一下,他觉得自己大抵是傻了太多年,李俶的心思和偏袒这样明显,他竟骗自己不知道。
      李倓想要的,无非是一个清净世间,若寻同行之人,李俶无疑是最适合的人选,他却舍近求远,绕了这么大个圈子,还寒了李俶的心。
      李俶没理李倓,自己挪去床上准备休息,刚躺下就看见李倓站起身向自己走过来。他边走边解腰带,到了李俶跟前,衣摆已经松松垮垮地垂下来。
      李俶不说话,看着他,喉结滚了一下。
      李倓把衣服从肩膀上拉下来,堆在手腕处,又松了手,衣服都落在地上,李倓就这样一路走一路脱,脚踩在李俶床上时已经未着丝缕,赤条条一片。
      坐在李俶膝盖上,李倓抓起李俶的手,“皇兄,你摸摸他,是你的孩子。”
      李俶自然知道那是自己的孩子,李倓出长安时肚子还不明显,李俶都没机会感受他第一次胎动。若是没发生这些事,李俶肯定会兴高采烈地抱着李倓,绞尽脑汁替这个孩子准备一切,天家贵胄,什么都配得的,只是李倓太心急,肆意非为,令李俶不得不反思是不是自己对李倓太纵容。
      掌下柔软的皮肤带着一种奇妙的触感,隐隐能感受到里面胎儿的跳动,令人没来由地欣喜,李俶不敢用力,“倓儿不是不想要这个孩子?”
      李倓咬着唇垂眸,“没有。”
      李俶收回手,“哦,那是不想我做这孩子的阿耶。”
      “皇兄——”李倓按住李俶,“……是我不对,我……没有不想要这个孩子。”
      “嗯,舍得以身犯险,连自己的命都不珍惜。”
      难得主动示好,李俶却不承他的情,李倓感到不知所措,一时间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眼眶一红,眼泪大颗大颗滚下来,眼泪落在李俶衣襟上。
      他这模样不像刚从吐蕃回来的模样,反倒像小时候,李俶登时便心软了,但李倓这次犯下大错,无论如何也不能轻易原谅他,李俶哭笑不得,“倓儿哭什么?”
      李倓的眼泪止不住,贴近了李俶伏在李俶胸前,肚子太大了,他只好捧着,肩膀一抖一抖,眼泪鼻涕全蹭在李俶衣服上。
      等到他哭够了,李俶才抱住他,拍了拍他的背,安抚道:“告诉阿兄,倓儿想要什么?”
      李倓抬起头,通红的眼睛望向李俶,“想要阿兄。”
      李俶抬眉,不信,李倓重复道:“想要阿兄。”
      李俶叹气,“我肩膀有伤,抱不动你。”
      李倓摇摇头,“我自己来。”
      他真去解李俶的腰带,原本就不熟练,肚子又碍事,怕他卸力倒下来,李俶用没受伤的那一边胳膊扶住李倓。很快床上和李俶身上都脏得一塌糊涂,但李倓却没停下,李倓主动献身,李俶很快受不住。
      不在意身上一片狼藉,李倓俯下身,虔诚地亲吻李俶露出来的绷带,又凑上去亲吻李俶的嘴唇。在分开时,他说:“如果是皇兄的话,我愿意一试。”
      愿意将身心交付,也愿意为了共同的目标成为彼此的同伴。
      李俶神色终于有所松动,他抚摸着李倓的脸颊,再次吻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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