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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五更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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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7年长沙
浸在早春的潮气里,一个身着破旧青衣,衣衫褴褛,拆东补西的斗笠人盘腿坐在火宫殿前的青石板上,墨镜斜挂在鼻梁,竹杖横在膝头。她长发编成辫子,浑身上下最值钱的东西就是身侧的青峰长剑。竹笛里淌出的《梅花三弄》混着街边油炸臭豆腐的焦香,把过路人的铜板勾进她脚边的粗瓷海碗。
"号外号外!粤汉铁路惊现鬼火车!"报童赤脚踩过水洼,油墨未干的《长沙晚报》拍在沈剑心膝头,"盲姐,今早的卦钱。"
铜板落碗的脆响里,摸到报纸头条的铅字——"三月十七日夜,军列076次凭空消失于株洲段,今晨突现长沙北站,全车37人皆成焦尸"。她嘴角勾起冷笑,心道当官的就是会编。
笛声忽转《十面埋伏》,惊飞檐下避雨的灰鸽。斜对过绸缎庄的伙计啐了口唾沫:"晦气!瞎子吹丧曲!"话音未落,几枚铜钱擦着他耳廓钉入门板。
"瞎子心眼亮堂着呢。"那乞丐摘下墨镜,丹凤眼扫过街尾新挂的"陈记货运"牌匾。两个月前还叫"水蝗码头"的铺面,如今插着面绣金线的三角旗——陈皮那崽子倒是把水匪的旧旗改得威风。
这位街头艺术家正是沈剑心。那年汉口“四杀黄葵”之事,再犯大案的沈剑心和陈皮远走长沙,如今已有五年有余。
这五年发生了不少事,陈皮拜入了这长沙九门二爷二月红门下,混的风生水起,还有了自己的势力,现如今已是风光无限的“陈舵主”。而沈剑心来到长沙后竟直接做起了乞丐,带个墨镜假装自己眼盲,整日吹笛子卖艺为生,偶尔“生意”不好时就去陈皮那蹭蹭饭,也算是过得惬意。她这几年在长沙城甚至小有“名气”,许是她这一手笛子吹的实在动听,大家都习惯了她这么个瞎眼乞丐在这固定刷新了。
五年的时间,二人堪称身份互换,令沈剑心唏嘘不已。也不知道那二爷怎么就收了陈皮,虽然他天分很高,但是从大理上来讲,长沙土夫子的功夫从不传外地人。从小理上说,浙江人也唱不了花鼓戏。沈剑心猜二人之间有什么渊源,但想来依陈皮那性子不会说。
说道这九门,沈剑心刚来长沙时还以为这威风凛凛的“九门提督”是什么大世家呢,结果就是一群土夫子,简称盗墓贼。她不禁感叹真是世风日下啊,这个混乱的世道……
黄包车铃铛混着马蹄声碾过麻石路,药铺学徒抱着戥子追出来:"陈舵主订的二十斤朱砂..."话音被黑绸轿帘截断。沈剑心瞥见轿窗里伸出的半截手——戴着湘绣护腕的指节叩在窗沿,指甲缝里还沾着洛阳铲的朱漆。
笛声戛然而止。她抖开报纸第二版,日军进犯北平的铅字印得模糊。
"要变天咯。"卖槟榔的阿婆嘟囔着收摊,竹扁担撞翻沈剑心的海碗。铜板滚进阴沟的刹那,北站方向传来汽笛嘶鸣,惊得满街野狗齐吠。
沈剑心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碾碎报纸起身,青布衣摆扫过墙根新糊的告示——"焦尸案告民众书"的浆糊还没干透。她最后望了眼火宫殿飞檐上的嘲风兽,那石兽的爪子不知何时断了一根,断口处泛着军刺捅穿般的铁锈色。
“是时候了。”她握住一块玉佩,摘下墨镜,眼神锐利的望向远方张氏军府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