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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6、忘忧见众(九) ...


  •   ……大事不妙。

      蔚止言后背发凉,沈欺制住他后退的苗头,朝他一笑。

      笑得愈是光彩夺目,蔚止言愈是心惊胆战。

      梦中美人投怀送抱,可惜蔚止言这下无福消受,只觉此时的疑是笑得分外耀眼,耀眼得险些要给他胸前穿出一个洞来。

      蔚止言心虚得眼神乱飘,实在无处可飘了,回握住沈欺手腕,骤然正色:“疑是,我想起来,百里似有口信传来,那位叫作离煜的仙君有话要对你说呢。”

      沈欺不接话,只顾着凝视蔚止言,依旧是笑,笑得耐人寻味。

      故意绕开话题,且绕得这般生硬蹩脚。不用多说,他发现的这个破绽,蔚止言必定是连编都编不出像样的理由,彻底不能自圆其说了。

      ……因为疑是说的全都是对的,两头人证俱在,蔚止言再有巧舌如簧,也是无计可施了。

      蔚止言不大喜欢喝酒,但却不是不能喝,梅庄那个“不胜酒力”的说法,显然并不是真的。

      让夙饶几句无心之言给掀了个底掉,蔚止言还能怎么说呢,只能自食苦果,惴惴地认错:“是我不该,当初恐怕是鲤镇闹鬼,致使我叫鬼迷了心窍,不由自主说出那种荒唐话来。疑是,你不会因此不再理我了吧?”

      ……鲤镇闹鬼,十里之外的梅庄可是丝毫没有闹鬼。而且蔚止言一个可以收放自如和绯刃打成平手的神仙,还能被鲤镇的镜中鬼迷了心窍吗?

      鲤镇那只死透的镜中鬼,它要是知道蔚止言还能这么把它栽赃,兴许都要气活了过来。

      一眼看出蔚止言打的什么算盘,而蔚止言睁眼说瞎话的借口,沈欺揭穿都懒得再揭穿了。

      每次蔚止言摆出这种诚心认错的姿态,从没有一次真正诚心的时候。

      或许当下确实是诚心吧,但是过后会不会再犯,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沈欺不声不响看着蔚止言,眼神没什么重量,直把蔚止言全身上下看得凉飕飕的,终于大发慈悲,放了他一马,接过那个拙劣的话头:“离煜找我有什么事?”

      蔚止言绝处逢生,忙不迭道:“听闻是与太胥图有关。”

      “小沈!”

      一个人影不早不晚,从云中飞来,直奔他们的所在。

      是离煜,脚下生风地呼啸而来,与蔚止言见了礼,转而面向沈欺:“小沈,你怎么大变样了?听说是先前中了道咒印,进了云澜府才解除掉,真的假的啊?那个咒印没留下什么祸害吧?”

      想也不用想,离煜能这么快就接受了沈欺容貌大变的事,必然离不开蔚止言的功劳。

      沈欺和九十九晓仙的上次见面是在云澜府,和离煜的则要往前追溯到金溪山,那些时候,他都还是戴着拘灵,顶着一个乔装出来的身份。

      今日再见,九十九晓仙也好,离煜也好,看见他的真实相貌,只有惊没有异。那么只能是蔚止言提前告诉过九十九晓仙,又经九十九晓仙之口告诉了离煜。

      差人过来作证,还不忘留意到如此琐碎枝节,该说细致入微,还是城府深沉呢。

      沈欺抬眉,又将蔚止言看了一眼,把蔚止言看得一阵莫名心慌。

      ……他应该没有什么更多的把柄,能再被疑是发现了吧。

      蔚止言提心吊胆,还好,沈欺转头与离煜说话,看他的那一眼很快过去了。

      唯恐多说多错,蔚止言因此心安理得,待在旁边做个尽职的听众。

      离煜问起沈欺身上的“咒印”,沈欺只好回道:“是有一道封印,现已解除,没什么大碍了。”

      一道隐秘的咒印封住容貌修为,所幸拜入云澜以后得到察觉,赶去歆州请医仙解除了。沈欺把蔚止言替他编造的这版理由沿袭下来,又给离煜说了一遍。

      “噢噢,那就好,吓死我了,要不是叔祖跟我说了你身上咒印这回事,我还不敢认呢。”

      连日没见,离煜起初要找沈欺好好道个歉,再嘘寒问暖聊上几句的。怎知被百里仙主和族中长辈拖过去归还五灵千机匣,夹杂着一顿教诲,现在才溜出来。

      “这回百里族冤枉了你,我也得给你赔个不是。对不住啊小沈,我来得有点晚了,还怪我上次拿走五灵千机匣没给他们说,不然他们也不会把这事扣在你头上。”

      “我爹,唉,他干的好事我就不说了,一个老神仙不辨是非,丢死人了他。”

      以离煜的骄纵脾气,从没有过低声下气给人赔罪的时候。但这一回,太胥图确实是他打开了五灵千机匣才飞出去,五灵千机匣也是他任性带走,最后却牵连了别人,且牵连的是他们无中生有的同伴。

      离煜便感到亏欠得紧,一心请罪:“你这会气消了吗?要是还没有就跟我说说呗,我爹说他拿来赔礼的宝物你们不要,那你有没有别的需要,我给你想办法。”

      该说的话都已经在众人在场时说完,该生该消的气性,也已经当场了结。离煜的一举一动虽是事件起始,这场闹剧却不算因他而起。

      是以,沈欺没对离煜心生怪罪,说:“言重了,没有生你的气,相反还要多谢你,专程赶来这一趟。无妄之事,便当它过去了吧。”

      “别啊,说得这么客气干嘛,”离煜难得感到了不好意思,“没什么专程不专程的,我们都算你在鹿柴坡的朋友嘛。”

      沈欺笑着颔首。

      说开了话,离煜自在多了,还记挂着沈欺在金溪山撞上的意外,问起:“当初染上的凶煞,你去雁城祛除干净了吧?”

      沈欺:“是,那时便已除尽了。”

      离煜:“那就好。唉,金溪山人可就惨了,被鬼烬枝荼毒了那么久,灵识错乱一直没恢复不说,无药夫人又诊出他那魂海里都遭了殃,现在还昏迷着醒不过来呢。”

      时隔多日,金溪山人迟迟没能从鬼烬枝的毒害当中痊愈。沈欺路过千人一面时,听见几个仙君谈论过此事,不想又听离煜说起。

      离煜久在鹿柴坡,对金溪山的情况了解得更为仔细:金溪山人不仅灵识混乱难以痊愈,还牵扯出魂海的创伤。无药夫人开出了大大小小的药方,想法设法地救治,然而直到魂海修复完整以前,金溪山人是不能苏醒的了。

      离煜于是忍不住地担心沈欺,只怕他体内鬼烬枝的煞气没能除个干净,落得类似金溪山人的惨状。

      只是离煜的担忧,注定是要失算了的。

      沈欺不好直接告诉离煜,他那时让鬼烬枝的凶煞侵袭,完全是因为戴着拘灵,封印了自身。

      其实只要摘下拘灵,逼出那一道凶煞,对他来说易如反掌。

      退一万步,即使凶煞没能逼出来,当真走到了侵蚀他根本的那一天。区区鬼烬枝之煞,在绯刃重塑的这具灵脉面前,犹如蚍蜉撼树,是自不量力,反而会自行溃散。

      人在仙界,当着众仙的面,沈欺不能不提防,才选择了最符合他的伪装,看起来最麻烦的方式:前往雁城,求取解除体内凶煞的渡苦花蕊。

      不曾想弄巧成拙,偏生是在雁城撞见了蔚止言,方知那是多年前不应谷中遇到的人。

      花醒之夜,对面装作不识,有意避开琼林深处的那个人,兜兜转转,仍然回到了原处,停在那人提着的一盏灯前。

      这般那般,没有一件事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

      沈欺只好把歆州的见闻择出要紧部分,给离煜讲了一讲。

      歆州一个叫做纪桓的医仙,用鬼烬枝冒充仙界奇花、掩饰罪行,是害得金溪山人受伤的元凶。离煜从群仙风雅集里边看过这段消息,再听沈欺说起破解凶案的内情,既叫好又愤懑:“这医仙修道修傻了吧!他的仙脉毁了,有本事找毁他仙脉的人算账去啊,逢魔谷下命令的那个,陵尘是吧,去找那个魔族啊!“

      “不敢动害他的人,回头害死同道算什么本事?!要不是他把鬼烬枝送进仙界,金溪山人这样的无辜哪里会受害?我看他就该先治治自己的脑子吧!”

      正怒骂着,一团宝光从他怀里跃出,托起一幅合拢的卷轴。

      沈欺、蔚止言接连侧目。

      ……太胥图?

      五灵千机匣归位,百里族不把太胥图收回匣子里去,怎么又交到了离煜手里?

      “哎呀,这张图。”

      离煜停止了怒骂,嘴角抽搐一下:“我正要说这个来着。”

      接下来要说的话,离煜实则非常不情愿,捏着鼻子道:“就是我爹他们呢,有件事想求你看一看,你不想听就算了。”

      沈欺却道:“你说吧。”

      离煜只能:“你应当听说吧,这张太胥图呢,几百年前祭祖的时候飘下了界,最近从人间飘回来之后就封死了,谁都打不开它。”

      “但是我爹他们说,今天把太胥图拿到这儿来,你刚一出现它就动了。他们想来想去想不通,又实在想知道老祖宗的宝贝出了什么事,所以就想请你出面看一看。”

      飘回来的太胥图,不明原因地封死,放眼整个百里族,没有一个能打开尘封的画卷。

      却就在沈欺的灵息接近时,哪怕只有一张沾染了他丝许灵息的比试卷轴,环绕太胥图的宝光突然不停闪烁,太胥图的几个边角急速颤动。

      百里仙主回去以后,揣摩又揣摩:也许是太胥图飘落人间的期间,结了尘世里的什么机缘因果,才会导致图卷闭拢,里面的境界封死。

      那位沈公子的灵息出现在太胥图上,说明他在人间碰触过太胥图。既在人间碰过太胥图,灵息又能引发太胥图颤动,莫非……使得太胥图闭拢的机缘因果,他曾经也牵涉其中?

      因为牵涉了同一个因果,所以那位的灵息能把太胥图触动。

      百里仙主越想越是有理,鉴于在九天揽月台经历了惨痛教训,不敢再对那位沈公子和蔚然君有任何的非议,出此下策,找离煜作为说客。

      百里仙主好说歹说,离煜勉强同意,并表示他最多只会问上一遍,假如沈欺回答不想看,那么百里仙主他们应该老实闭嘴,再也不要提这茬。

      百里仙主忍辱负重地点了头。

      离煜这才捎上了太胥图。

      毕竟他爹他们挑事在先,离煜原以为沈欺会拒绝,不料得到了一个同意答复。

      “好,”沈欺犹豫也没有,“你给我吧。”

      ……唉,小沈可真是人美心善。

      离煜慨叹着,催动宝光往沈欺那个方向飞去。

      “给,你随意看吧。”

      伴随着离煜的话,太胥图飘到沈欺眼前。

      近身了,宝光一如既往,突然地闪烁。

      光点一闪一闪,急促地跳跃,照亮沈欺的眼睛。他不禁放缓心神,伸手,触碰那幅图卷。

      指尖碰到了图卷表面,很轻地施力,缓慢触摸——还不等他这样做,须臾光芒大盛,闭紧的卷轴猝然展开!

      ——不容抵挡,图卷里迸发出强烈的力量,将他卷入其中!

      那一瞬如风驰电掣,不到离煜眨眼的空隙,余光里多出一道白影掠过——从另一侧,那道影子几乎是在同一时刻拉住了沈欺,却是无济于事,相同地卷入了画卷!

      不过瞬息,环绕图卷的宝光熄灭了。

      太胥图重新合拢起来,漂浮于空。

      环顾九天揽月台,刚才还在离煜周边的人,就此消失了踪迹。

      离煜大骇,夺过太胥图置于眼底,翻来覆去地搜寻。

      ——任凭他怎么做,也不能再打开它,更看不到消失那两人的去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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