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麻将人生》有秦友意

15、审讯室里的自白

　　温江区派出所的审讯室里，白炽灯亮得刺眼。吴术谓盯着桌上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治安管理处罚法》手册，想起二十年前第一次走进派出所，是因为在工地和人打架，那时妻子抱着襁褓中的女儿，在门口等了他一整夜。

　　“吴术谓，”民警翻开案卷，“根据付富士康的供述，你从2002年至今，累计参与赌博三百余次，涉及金额数十万元，是否属实？”

　　“属实。”他低头盯着自己的手，这双手曾经能熟练地绑扎钢筋，现在却布满麻将磨出的老茧。

　　“为什么沉迷赌博？”

　　这个问题像把钥匙，打开了吴术谓记忆的闸门。他想起第一次在茶馆赢了五百块时的得意，想起用女儿的学费作赌注时的疯狂，想起妻子偷偷去医院做手术的背影，终于哽咽着说：“因为……我以为那里能找到自己。”

　　民警愣了愣，递来一盒纸巾：“接着说。”

　　“我从小就喜欢打牌，觉得自己脑子活，”吴术谓擦了擦眼泪，“后来干建筑，觉得累，就天天往茶馆跑。赢了钱就觉得自己了不起，输了就想翻盘，越陷越深……”

　　“那现在为什么戒赌？”

　　“因为我差点失去所有亲人。”吴术谓想起女儿在医院门口看他的眼神，“我老婆为了我去超市打工，腿都累坏了；我女儿二十多岁了，连男朋友都不敢带回来，怕人家知道她有个赌鬼爸爸；我哥为了帮我还债，被人打断了胳膊……”

　　审讯室里安静得能听见挂钟的滴答声。民警沉默了一会儿，说：“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治安管理处罚法》第七十条，参与赌博赌资较大的，处五日以下拘留或者五百元以下罚款。但你主动投案，如实供述自己的违法行为，可以从轻处罚。”

　　“谢谢。”吴术谓站起身，“我只有一个请求，能不能别让我女儿知道？”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此时吴倩倩正坐在派出所门口的台阶上，手里攥着他留下的信。下午回家取东西时，她看见五斗柜上的信纸，立刻打车赶来。

　　“倩倩，你怎么来了？”廖雨梅坐着轮椅，被哥哥推到她身边。

　　“他是我爸，”吴倩倩的声音里带着颤抖，“我该来。”

　　晚上十点，吴术谓走出派出所，看见女儿站在路灯下，身影被拉得很长。她穿着那件白色衬衫，领口微微敞开，露出锁骨——那是他送的第一件也是最后一件礼物。

　　“爸。”她叫了一声，声音里有太多复杂的情绪。

　　吴术谓停住脚步，突然想起女儿第一次叫“爸爸”时，他正在茶馆打牌，接到电话后一路狂奔回家，鞋都跑掉了一只。

　　“对不起，”他说，“让你失望了。”
　　吴倩倩看着父亲鬓角的白发，看着他眼里的疲惫，突然想起小时候，他每次打完牌回家，都会偷偷往她兜里塞糖果，说“这是给倩倩的专属奖励”。

　　“我没有失望，”她走过去，递给他一个纸袋，“里面有换洗衣物，还有……还有我买的降压药。”

　　吴术谓接过纸袋，触到里面有个硬壳本子，翻开一看，是本《戒赌心理指南》，扉页上写着：“爸爸，我们一起加油。”

　　他再也忍不住，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廖雨梅轻轻握住女儿的手，哥哥背过身去抹眼睛。路灯下，这个曾经支离破碎的家庭，终于在风雨中站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