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相》雪桑

1、第 1 章

　　万疆雪，是我这辈子见过的，讲卫生最离谱的人。

　　当然，直呼其名实在冒昧，毕竟他的洁癖发展到如此离谱程度时，他已经是堂堂浙江督军了。那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只是那万人中的一个，在他眼里，不过一粒灰尘。

　　万疆雪长得漂亮，剃了头像个粉面桃花的尼姑，当然了，他不剃头。

　　不仅不剃，还蓄长发，乌黑及腰的头发，厚得像床棉被，要定期找理发师削薄，护理程序也相当繁琐。效果还是不错的，除了招来嘲讽——有些不知死活的，私下里都编排他是“娘们儿带兵。”

　　我说他离谱，你要是不信，我给你举个例子。

　　万疆雪爱喝蜂蜜，喜欢用蜂蜜敷脸，那种甜蜜气息让他沉醉。从那张迷人的脸蛋来看，蜂蜜的养颜效果也的确可观。

　　蜂蜜，是蜜蜂辛辛苦苦漫山遍野采回花粉，吃进去又吐出来的，这个大家都知道吧？

　　但万疆雪不知道。他一度以为蜂蜜是蜜蜂拉的屎，给他恶心够呛，有段时间，他坚决不碰那种黄澄澄的粘稠液体，直到后来，偶遇一个养蜂人的小孩，跟人家在开满油菜花的地里闲唠了半个时辰，方觉今是而昨非，重新接纳了蜜蜂及其呕吐物。

　　但他又想，蜜蜂四处沾花惹草，吃的东西怎么会干净？吃的不干净，吐的又怎么会干净？

　　他觉得蜜蜂跟人没有两样，花粉吃多了，说不定也想换换口味，去吃屎。

　　这么一想，蜂蜜又脏了。

　　但实在无法割舍那份甜蜜，他日夜冥思苦想，想出个办法。

　　他在万家花园里圈了块地，罩上铺天盖地的细丝网，那是一张名副其实的天网，没人见过那么大的一张网，为了织它，累死了浙江好几个铁匠——算了，造孽。反正最后那张密不透蜂的网，让他心里得劲了，从此平心静气，安享甜蜜。

　　他严格限制蜜蜂的自由，严禁任何人在花园里便溺，且对花园里的畜生也做了同样要求。

　　万督军的花园，只许香，不许臭。万督军的副官长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每天带兵在花园里抓猫捉狗打老鼠，充当三者共同的天敌。一旦循着粪便的痕迹，捉拿到不讲卫生的小畜生，刺刀撵着屁股，统统驱逐出境，扔到天网之外。

　　万督军不许杀生。他信佛的。

　　于是乎，一代代蜜蜂在特供花丛里，含辛茹苦，为万督军吐特供蜂蜜。满以为失去自由已是产蜜生涯中最大的坎了，打死它们也想不到，万疆雪竟然派人抓它们去洗澡！

　　要说彻底清洁，按说还应刷牙，但实在没有这么小的牙刷——蜜蜂有牙没牙还两说呢！而且小小蜜蜂，哪经得住洗刷，沾水就嗝屁了。

　　为了不致亡巢灭种，蜜蜂奋起反击。万疆雪的兵呜天嗷地大动干戈，折腾几天，个个被蛰成猪头，叫苦不迭。

　　蜂群伤亡惨重，遭此无妄之灾，索性彻底罢工，再也不酿蜜了。

　　万疆雪失去甜头，气得卧床半个月。

　　要我说，他的洁癖已经丧心病狂，心眼又小得能穿针引线，哪能混到督军的位置上？一点大将风度都没有嘛！何况，还那么漂亮。

　　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漂亮也能干大事的，我也漂亮——我能看不起漂亮的人吗？主要还是说他性格古怪，不容于世，所以一辈子能混到今天的地步，那是相当不易。

　　有空我回忆回忆，第一次见他的情景。太久远了，好多事想起来像做梦，有的干脆想不起来了。

　　水开了，我先走了。

作者有话说

　　2024年实在太忙了，预感今年会好一些。很久没写了，浑身难受，找个地方安放一下表达欲。虽然写的东西没什么意义，但人生本就没有意义，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