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剜骨新生》栖鹤南渡

2、重逢

　　印象中我哥眉骨上方有颗痣，虽然现在眼前的人打了眉钉，那块地方被金属严实挡住，但我敢确定那个人一定是我哥，毕竟我这么帅，他长大后肯定丑不到哪去

　　秦也颈侧靠近锁骨的地方也有痣，我小时候看到的时候只觉得嫉妒死了，怎么他的痣这么会长，都长在了显眼又合适的位置，而我只有眉间和腰际才有，第二个部位一般人还看不见

　　他连着打了两颗眉钉，银色的光泽在雨夜里不那么显眼，但还是有一丝光线反透出来，衬得我哥的五官优雅又恶劣，充斥着暴力美学的矛盾感

　　很像......传闻中绅士的杀人犯

　　都说薄唇多情，也不知道他这些年跟着我爸有没有学坏，那么薄的嘴唇亲过多少女人

　　来吊唁的人的着装是统一的黑西装配白花，秦也这种将近一米九的人穿起来周身气氛跟这里格格不入，可能是因为他脸上没有表情，不像周围有虚情假意的哀悼，他连装样子都懒得装一下

　　但由于是直系血亲，他站在第一排，十五年后第一次离我这么近，又离得那么远，我看见有人告诉他我来了之后，秦也才回头，垂下眼眸看我

　　我自己比他矮半个头，被他用压迫的神情全身上下扫了三四回，跟照CT似的

　　扫完之后我发现他脸上那种疏离的表情消失了，配着泛闪的眉钉，这张脸终于露出它该有的，风流露骨的样子

　　秦也微微俯身，然后对我抛出一个有点危险又暧昧的笑来

　　“阿遥，好久不见”

　　我整个人木了一下，因为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过这个称呼

　　我妈那一代全是生的一男一女，她自己是独苗，怀我的时候以为我是个女孩，户口都准备上了，叫秦遥，结果生下来是个男的，就只好临时改了名字

　　后来她饭桌上提过一嘴，我哥后来就一直这么叫我

　　这算是我们之间亲密的代号，所以时隔多年再次听见这个只有他才会喊的称呼，我一时无法醒过神来

　　直到外面有车鸣笛，很大声，我才抬头很轻地眨了次眼

　　“哥”

　　秦也点一下头，伸手把我拉过去，然后我俩并肩站第一排

　　他问我现在在哪上学，我说北城交大

　　“211？”

　　他眉宇间皱起一瞬又恢复如常，“不应该啊，你小时候挺聪明的，虽然那个时候还在上幼儿园，但是也认得不少字了，邻居还夸过你神童”

　　“是吗？”我哪记得什么邻居，“我这个段位不错了好吗，这里可是外省的211”

　　秦也笑了一声，细长的眼尾翘起来，很好看，差点就给我看傻了，真没出息

　　“行，还不错，考虑读研吗？”

　　“读吧，出来工作会方便点”

　　“那争取去个985，给哥长脸”

　　说话间切实下起小雨，陆陆续续有人离开，秦建国生前就没什么朋友，商人嘛，来往基本全是利益的交谈，真心实意的很少，过来给个面子已经够不容易

　　很快整片场地就只剩殡葬公司的人和我们俩，秦也撑了把黑伞，把我严严实实遮在下面，连一点飞进来的水丝都没有

　　他说完那句话后就一直很沉默的盯被白菊簇拥的遗像，漆黑的瞳孔里古井无波，我看不懂他在想什么

　　“哥”我还是没忍住

　　“怎么了”

　　“你......在为他难过吗”

　　我哥的眼睛瞥过来，仿佛我问了一个很可笑的问题

　　“难过？”

　　“我巴不得他早点死”

　　我把头低下避开和他对视，果然，狗改不了吃屎，那个人渣还是一点都没变

　　“前段时间一直忙，总是忘记你过来读大学这件事，现在在外面租房子住吧”

　　“嗯”

　　“房租紧不紧张？这边的消费对学生来说挺高的”

　　其实蛮紧张的，我前段时间偷懒没接活差点饿死，也不是饿死，我肯定一直有饭吃，但是可能没消遣了，每天就是上去给别人当奴才

　　“还成”人总是要面子嘛，表面话还是要讲讲的

　　“我在一环有新房，你搬过来住吧”

　　我哥说这话的时候甚至眼睛都没有看过来，只是很平静的，不是命令，而是像商量过一样，告诉我，仿佛我已经提前答应好了

　　我沉默了几秒钟，然后他就把脸转了过来，戴着眉钉的那边眼尾向上抬了一厘米

　　“不想跟哥住？”

　　“没......我......下周放假搬吧”

　　其实我挺愿意的，至少不用再每个月不吃不喝就要往外抛几千块钱，而且我本来来这里读书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我哥

　　秦也最后看了一眼我爸的遗照，直起身来摸摸我的头，把我的乱发变成规整的中分，顶上那把黑伞一转，我就被他带走了

　　刚刚一直盯着他，所以我看见我哥说了句话，很小声，估计只有他自己听见了，我也很识相没有再问

　　不过往后的日子我问过，而且是非常强势的掐着他问的

　　“你之前在秦建国遗照前说什么了”

　　“没什么”

　　“你说不说”

　　秦也烟还叼着没丢，眼镜被我蹭歪挂在鼻梁骨下面，他挂着这张脸，很平淡的说道

　　“我跟他说，我会跟你好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