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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   第二十章

      “陛下,许太医禀奏,说展大人已大安了。”元震一溜小跑奔入殿,见赵祯在批阅奏折,于是放轻脚步踱到他身边低声道。

      “嗯,知道了。”赵祯头也未抬,不想笔头有些岔了,于是停下,揉了揉额头。

      “陛下,是展大人大安了。”以为赵祯未听清,元震又加重了展大人几字。

      “朕知道了。”赵祯抬起头,盯着元震,元震垂下头,偷瞥了瞥赵祯的眼,看不出情绪,不由打了个寒颤。只闻一声哂笑,赵祯冷冷地道:“你倒是很会办差啊。”

      “……”虽不知赵祯所言何事,元震已双膝跪下,战战兢兢地道:“陛下,微臣驽钝,不知所犯何罪,望陛下明示。”

      “朕并没要罪你。”赵祯笑道,语气温和了几分:“朕来问你,前日在展府门口抓了个姓丁的女刺客,是如何处置的?”

      “那不是刺客,乃白大人之友,臣已命人将她放了。”元震小心翼翼地答道。

      “真只是白玉堂之友?”赵祯眼角挑了挑,不动声色,指尖饶有兴趣地理着笔尖。

      “……也是展大人的……”犹豫半晌,元震才艰难地吐出几字。

      “哦?”沾了些许墨,继续批阅奏折。见元震不再吭声,心平气和地问了句:“没了?”

      “没了。”元震忙摇头。

      “没了你给那姑娘家说些乱七八糟的做什么?”赵祯抬起来头,似笑非笑。

      原来那日在展府门外,丁月华前去看望展昭,因是偷跑出来,故而鬼鬼祟祟。众侍卫以为是刺客,将她拿住,赵祯本不以为意,后偶然间想起,问侍卫,才知她是去看望展昭的,也方知那日元震胡编乱造唬弄了她一番。

      “微臣没敢提陛下半字。”元震慌道。这却不是欺君,那日找来开封府王朝问了个仔细,方知月华确实乃白玉堂之友。不仅当即放人,还亲自与侍卫送她出宫门,天气冷,元震命人取来锦袍与她披了。一路上,和颜悦色,温言道:“姑娘啊,我也算是你长辈,什么事没见过。你中毒刚醒,就急着去看展大人,若说对展大人没意思,却是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了。”眼见着丁月华红了脸,元震又叹道:“展大人讨人喜欢,这些年去开封府,除了申冤的,便是与展大人说亲的最多。我也是看姑娘你生得可怜见的,心底觉得有缘,不忍眼睁睁看你泥坛深陷,才把心底话说与你听。展大人虽未成家,却是早有了意中人,此人与展大人青梅竹马,只因孝期未满,故而拖延至今。我知姑娘是个明白人,又生得好模样,有副好心肠,他日定能寻得如意郎君。千万想开些,天涯何处无芳草,莫要作贱了自己。”丁月华到底是闺中长大,虽是自幼习武,却并不曾在江湖上走动,心思纯正,闻元震言语中情真意切,早信以为真。

      “是没说什么,朕都不知道展昭他何时有了个青梅竹马,还情投意合,你倒知道得清楚。”赵祯哼了一声,言语间颇不悦。

      元震顿时松了口气,他道是什么大事,原来圣上是不乐意自己给展大人编排的故事,于是不再言语,只是陪笑。

      赵祯叹了口气,以往没想得过多,总以为自己与展昭会一直这么下去,自己一番苦心,他也总有明白回应的一天,丁月华一事后才猛觉,展昭他也有一日会成家立室,而自己这做君主的,断没有下旨阻止臣子成亲的理。虽说自己也是后宫三千,可一心头一浮现展昭携娇妻爱子,便是一阵钻心之痛。

      却说展昭痊愈之后依制从殿前调往侍卫司任职,侍卫司之前的指挥使以宽厚闻名,展昭接任之后才知他果然宽厚得很,将士在其宽厚之下尤为松散。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以前纸上谈兵,虽知平日操练关系厉害,却无切肤之痛。前番临战,眼看着大宋将士多少血肉之躯,并非丧于“不勇”,却是丧于“不精”,练兵场上箭法不准,战场上极可能因此丧于他人箭下。展昭哪里还有心思继续宽厚下去,纵然待人温和,操练得却颇为严厉。九月圣上阅诸军习战,一些将士不禁心生怨气,以为展昭不过是在欲圣上面前图个虚名而已,私下说得不大中听。这些京中的禁军一贯养尊处优,不知沙场上你死我活的厉害。展昭不与他们计较,道理说了,依旧每日严加演练不提。

      落了几场秋雨,更添了几分寒意,重阳将至,忠叔买来各色菊花十几株旁篱种了,本欲将园中败荷拾掇拾掇,不想白玉堂说这秋雨鸣败荷是极风雅之事,偏生展昭为侍卫司终日忙碌,极少在家,强他不过,只得做罢。正巧常州老家托人带来一婴儿,乃展昭堂兄之幼子,姓展名骥,出生后常生病,无一日好过,算命的说是这孩子与亲生父母相克,送往寺庙出家乃上策。家里人到底舍不得,于是送来展昭处养。

      自展骥来后,展府热闹不少,整日啼哭声不绝。展昭虽找宫中御医与展骥开了方子,病也好转了些,只是婴儿不曾断奶,急得忠叔四处找乳娘。白玉堂更是如同寻着乐子一般,时不时带着卢方之子卢珍来看“猫崽儿”,展昭好不无奈,几次申明这不是他的孩儿,却全无效果,也再懒得申辩。白玉堂只恨展骥不快些长大,好与“鼠崽儿”一处养,也好仗玩耍之名,行欺负之实。

      重阳这日,各部下令休假,展昭也有了一日空闲。包拯见今年人多,提议大伙一起出外登高,偏生白玉堂觉得没意思,丁月华又要去仁王寺看狮子会,公孙先生欲四处赏菊,只得作罢。于是展昭无处可去,呆在家里。忠叔十分欣喜,难得少爷在家里过个节,于是置办下了蒸糕,果实,酒菜,府中本是秋容老尽,顿时热乎起来。谁料还未用午膳,宫中便来人传旨,命展昭进宫伴驾。忠叔好生失望,展昭温言安慰,说自己去去就回,展忠这才面色稍缓。

      赵祯见展昭来了,拉他一同赏菊。宫中秋香飘逸,紫艳盛开,只是展昭却无心观赏。赵祯见他心不在焉,于是问何事。展昭才答忠叔昨日便在忙碌,只为自己能在家过个节。

      “如此说来是朕不尽人情了。”赵祯笑道:“那你快回去吧,别辜负了他老人家一番心思。”

      展昭得了这话如获至宝一般,谢过恩就要走,偏生刚转身,就闻赵祯颇惆怅地道:“今年中秋朕也在宫中盼了数日,却不见你赶得这样急。”

      想起因路上耽搁,故未及时赶回京,闻今年宫中并无大庆,后才知圣上是想与自己同度,展昭心中竟有些愧疚,转过身,苦笑道:“陛下……”

      “罢了罢了,你快去吧,若迟些,又是朕的不是了。”说罢仰天长叹一声。

      展昭这才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君臣二人相对片刻,却见赵祯一笑:“不如朕去你府上过节如何?”

      “这如何使得。”展昭惊道:“陛下驾临臣僚府上,可不是闹着玩的。”

      “这么紧张做甚,又不是没去过,再说你撇下朕,朕却孤苦伶仃,找不到人过节了。”赵祯说着,面露失落之色,见他又是为难,又是不忍,心中好不畅快。

      “可那是陛下……”展昭本想说“偷偷跑去”,又觉得不妥,于是咽了回去,方才赵祯一番话明知是谎,他要找人陪还怕没有,却偏生说得展昭心软。

      “不让人知道就是,朕乔装了,和你一同骑马?”赵祯牵住展昭袖口,低声道。

      展昭拗他不过,无奈点头应承。这乔装打扮,二人倒是驾轻就熟,前些年偷跑出宫,常用得着。于是吩咐两个可靠的侍卫暗中随着,与元震招呼了一声,便往展府去了。

      展忠自展昭入宫,便一直在门口盼着,不多时,果见展昭回来,十分欣喜,吩咐开家宴,不想展昭还带了一人,只是方才坐于展昭马后,没看见,如今瞧仔细了,衣着虽寻常,眉目却有些眼熟。愣了半晌才道:“这人长得有些许像……”

      “忠叔,我来介绍,这位是龙公子,我的旧友,路上遇到的,他一人在京,没个亲朋好友,我便邀请来了,添副碗筷不碍事吧。”展昭添油加醋说了些,他本不是多嘴之人,但今日之事总觉被算计一般,于是逮着个机会戏说一番,出出胸中闷气。

      赵祯见展昭说得好笑,也附和道:“多亏遇到展兄,不然小弟就凄凉了。”

      展忠被他二人糊弄了一番,加之前两次见赵祯都是锦衣玉带,前呼后拥,又是晚上,他年纪大,夜间看物不真切,更兼展昭于乔装之术虽谈不上精通,却也扮得只有四五分像,才道是认错人了。

      展家人丁少,除了展昭展忠,便是一个刚满周岁的展骥。展忠正吩咐着上菜,乳娘却抱出正在啼哭的骥儿,递到展昭怀中,展昭连哄带逗了一阵儿,方不哭了。“今儿喂过药了没?”展昭问道。

      “喂过了,就是还没喂奶,太医吩咐了,吃了药要隔两个时辰才可喂奶,适才想是饿了。”乳娘恭恭敬敬地答道。

      展昭点点头,将展骥递与乳娘,一回头,却见赵祯正怒目而视,面色铁青,不发一语,瞪着自己,似要将自己生吞活剥了一般。

      “龙兄误会了。”展昭见赵祯又惊又怒的模样知他心中所想,慌忙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赵祯回过神来,松了一口气:“我说你还没成亲,怎么就连孩子也有了。”

      “龙公子说的是啊。”展忠在一旁道:“我家少爷年纪也不小了,还不成亲,不看着他为展家传宗接代,我就是死了也不安心。称如今我这把老骨头还结实,可等着照顾小少爷,小小姐们呢。”

      “忠叔莫要混说。”展昭见他从成亲扯到什么生儿育女,不禁有些急了。

      展忠笑了笑,少爷虽说稳重,面皮却忒薄了,依旧和半大孩子一般:“多大的人了,害什么臊啊,龙公子想来也是有家室的吧?”

      赵祯点点头,一如常态:“展兄确实该考虑家室了,我有个妹子倒是待字闺中。我本早有此意,就是怕展兄嫌弃。”

      “龙公子哪里话来。看公子这人品模样,妹子也是极好的,公子与我家少爷又是旧交,这亲事正合适呢。”展忠闻言大喜,当即牵起线来。全不顾展昭面上一阵红,一阵白。

      “如此说来真是吾妹的福气了。”赵祯眉开眼笑,胜似洛阳东风,还用手肘碰了碰展昭。

      展昭瞪了赵祯一眼,夹了一只蟹腿至他碗中:“龙兄,蟹腿可以多吃,话不能没个章法。”

      展府的菜清淡可口,江南风味。赵祯心中有事,只觉淡而无味。菊花虽远不及宫中贡菊,却也是万龄菊,木香菊,桃花菊,暗香冷露,秋情无限。赵祯看着只觉得素心冷霜,凭添寒意。

      吃过了饭,乳娘喂过奶后告假半日,于是展昭将骥儿抱回自己屋内,忠叔也将小床搬去。展昭坐在床边哄骥儿睡觉,赵祯在一旁看着,盯着一大一小,冷不丁冒一句:“昭,这孩子眉目和你有些像呢。”

      “都是展家之后,有些像也不奇怪。”展昭笑道,心中却想,就这么个小不点儿,如何会像我。

      “不如让你堂兄过继与你,你不就有小孩了。”赵祯说完,眼巴巴望向展昭。

      噗哧,展昭不禁笑出声来:“陛下,莫不是听了忠叔的话,真以为我想要孩子想疯了?”

      “朕认真说的。”赵祯坐到展昭身旁,柔声道,温热的气息拂在展昭面上:“就算你现在不娶,日后也要娶……”

      “那又怎样?”展昭心中一窒,欲挪挪身子,却被赵祯拉住。

      手指绕上他柔软的青丝,“朕不想。”赵祯靠在展昭肩上,半眯着眼,喃喃地重复着:“朕不想你成亲。昭,答应朕,不要娶妻好不?”

      “陛下……”展昭推了推赵祯,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以前虽有察觉,却未曾明朗。明知不对,偏不忍拒绝,自己每每念及圣上,心中也是一股暖流,与别人不同。只是如今骤然听到这话,心中却辨不出是何滋味。

      赵祯望向展昭床头,那桃木匣还静静地躺着那儿,未蒙半丝灰:“昭,你懂朕的,不是吗?”

      “……”

      “如果不懂,又为何将木匣带在身边。”赵祯取过木匣打开,匣内还放着败叶,只是枣已不在,赵祯不禁笑了笑,手攀上展昭腰际,猛地扯下系在腰间的荷包,打开一看,荷包里原有九枚枣核,如今却多了三粒,赵祯看了看展昭:“还想说谎。”

      “臣不过是想凑齐十二粒。”展昭夺过荷包,面颊微热:“没别的意思。”说着依旧系往腰间。

      赵祯心中一沉,这人怎么就如此嘴硬呢。不禁有些生气,猛地一推,展昭正在拴荷包,冷不防被他推倒在床上。

      哎哟,展昭头磕着瓷枕好生疼痛,正欲起身,赵祯却按住展昭肩头:“别动。”说着压到展昭身上,贴得过紧,胸口随着能那不合节律的心跳起起伏伏,手抚向展昭方才碰着的地方,轻轻揉着:“昭,疼吗?”另一只手却抓住展昭的手按住心口,来回摩挲:“但朕更痛,这里。”见展昭睁圆了眼,怔怔地惊得动弹不得。微微一笑,在他呆呆的目光下,低头蹭上展昭冰凉的唇,隐隐中还有些酒气,醇而醉人,为何适才丝毫不觉席上的酒竟馥郁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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