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条》米酒汤圆吃

2、第 2 章

　　便条（下）
　　我粲然笑着注视这位温和女士。

　　文森特夫人的聚会正在花园里置办，但对于新事物好奇的我决定先去古堡里面开拓眼界。

　　管家迎接我走了进去，我在满地深棕色花纹绢布地毯上走得很慢。

　　这里的一切对于我来说都是那么新奇。

　　屋内的布置不如我想象中的金碧辉煌，反倒恬静富有人烟味，壁炉正在噼里啪啦地燃烧着，很是暖和，就是和外面的春景很是维和。

　　管家伸出手温和做出截拦，“抱歉，请您现在这等等。我去告诉一声夫人。”

　　我微笑着颔首以回复这位老绅士。

　　成熟稳重的管家走向会客厅里正在和人聊天老妇人，低头交耳询问了几句。

　　坐在沙发上的老妇人微笑着转头过来，招招手示意我过来。

　　“亲爱的，请过来。”

　　我面对这位热情的长辈有些腼腆地点了点头，但还是小步跑了过去。

　　我学着电影里的动作对这位老妇人做了个屈膝礼，可惜我没有裙摆，我只得将右手放于胸口。

　　“夫人，您好。我叫□。”

　　老妇人笑得很是温和，和守礼矜持的贵族完全不同。

　　“莱尔.琼斯。”

　　我对于她的姓氏不像电影里一样随夫家有点疑惑，但很快就打消。

　　“莱尔夫人你好。”我朝面前的老妇人伸出了右手，她很是高兴的放上，我在这位苍老但足够美丽的女士手上扣下一吻。

　　“这位是□□.□□□，亲爱的。”

　　我目光放在了坐在她旁边的男孩，约莫20来岁的样子。

　　壁炉传来的廖廖暖光将他的艳丽刻画得淋漓尽致。

　　“幸会。”他像是很艰难地将头抬起看我，然后又迅速低下了。

　　我对于传闻中那个怪胎“女孩”竟是这样表示感叹，他很怕生的样子，或许传闻确实给他造成伤害很大。

　　我尽量扯出礼貌的笑容回答：“我也是，幸会。”

　　文森特夫人拉着我在她的身旁坐了下来，松香味的布置如漫步野岭一般。

　　“亲爱的，你是亚裔？”文森特夫人微笑着开启着话题。

　　我很是害怕文森特夫人知道我并不是贵族，有些心虚地回答：“是的。”

　　“别紧张，亲爱的。”文森特夫人笑着握住了我的双手。

　　“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你刚刚进来的时候，好像在发呆？”

　　我对这位敏锐的女士挤出了个笑，说：“不，就是工作有太忙碌，留下了些后遗症。”

　　“亲爱的，适当放松自己也好。”

　　“是的夫人，所以我很喜欢你开办的那个园艺俱乐部。”

　　说罢，我还特意瞧了瞧□□的表情，他还是那样迷离地低着头，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为了排除大师嫌疑人，我决定加把剂量，说：“夫人，您知道吗？有人给我留下了善意的便条指导我养好小荼蘼。”

　　文森特夫人笑得更柔和了些，这像是她喜欢的话题，“是吗？”

　　与此同时，□□有些缓缓地抬起了头，淡淡注视着我，我不太明白那是什么意思，但还是因羞与人凝目相望偏离了自己的视线。

　　我静静等待着他的进一步话语，但很可惜整场下来，他都只是呆呆地看着我。

　　文森特夫人很好，她不会刻意问我的家族、婚姻、工资。

　　她像是不在意，她温和地听着我对生活的抱怨与热爱，并适当给出合理的建议，我认为她是个不可多得的智者。

　　我被文森特夫人一直握着手来到了花园聚会。

　　长长的回廊边种了很多桔梗花，蓝色的花穗镶嵌着原野，使它与天边云迹交接相容。

　　贵族们服饰各异，有的执着于古典，有的执着于流行，有的执着于奇异。

　　他们都对我这位被文森特夫人牵手走来的朴素女孩感到好奇，和当初的漠然截然不同。

　　我对于过度的社交及其恐惧害怕，它折磨在我的精神力。

　　所幸不知道是谁伸出手带我脱离蜂拥而至的人群。

　　比我高一头的男孩拉着我奋力跑着，跑着。

　　我们在缓缓溪边的一颗长得很是茁壮而粗糙的松树下停下了脚步。

　　我虽然撑着小腿喘气，但还是抿嘴笑着，叫出了来人的名字：“大师，或者我该叫你□□？”

　　他带着一头棕黄发也淡淡微笑着转头回看着我，旭日下染出了熹微的光斑。

　　“□。”他碧绿的眸子朦胧闪烁着什么。

　　“□□，抱歉，我不是故意撞破你的马甲的，我只是有点小心思。”

　　“没关系，我只是害怕你知道我这个人。”

　　“为什么会害怕呢？”

　　“因为你可能听说过□□□家，可能听说过我，我……”他提到这的表情很是痛苦，很是害怕，直蹙眉发抖。

　　我会意地开解道：“没关系，我不在意。我只是觉得你的名字很好听。”

　　“你很喜欢园艺吗？为什么当初会注视到我的小荼蘼？”

　　“我有空经常会去那里，那里算是我在外面唯一的……”他蓦然止住了话题的内容，我也能理解有不想让别人知晓的秘密。

　　我静静托着头等待着他的继续。

　　“小荼蘼，当初只是刚好注意到多了个粗心的小丫。”

　　我和他谈天谈地，从他的语气和谈吐里面我可以发现长久的抑郁，很难找出少年特质的激情，他好像早就对生活失望了一样。

　　我笑着拍了拍面前缭绕阴云的少年，说：“《闻香识女人》里面说过‘人生就像探戈，步子错了也没关系，再跳一次就好’。”

　　我希望我的话语能给这个内心深处温柔和谐的人带来一点涟漪，尽管我知道我安慰得很笨，很突兀。

　　他微笑着静静看着我，看着像一点20岁朝气青年了。

　　后来我向急匆匆赶来的瑟琳娜解释我干了什么。

　　“天啊？你居然和那个□□说话了，你知道吗？他很脏的……”

　　“脏？用在一个20岁小孩身上不好吧？”

　　瑟琳娜有些紧张地左瞧右瞧，低头与我轻声交耳道：“我听说，那个□□被他现在的父亲给那个过，床笫之交，所以他的母亲才会被他现在的父亲娶走。”

　　“而且更离谱的是，他小时候和他现在的姐姐公然谈恋爱，大概14岁。难以想象他有脏，和多少人睡过，他们家真是Shfit到了极致。”

　　听着这戏剧般的人物关系，我被刷新着世界观，但还是有些生气地质问瑟琳娜，说：“但是瑟琳娜，你不应该骂他脏啊。一个小孩，我想他身边的人甚至都没有教过他报警。”

　　“是的，这确实，但是lin你觉得他在那样的家庭里面长大，三观什么的还会有救吗？”

　　“被虐者终成恶魔罢了。”

　　我蹙眉思考着相处的点点滴滴，然后摇摇头说：“我不知道，但至少他回复我的便条很温柔。”

　　“□，你真是疯了，你的精神状态我还不知道？你继续和这种人交流只会堕向地狱的。”

　　我不置可否，但还是轻笑着回答：“是的，但是你为什么会觉得被生活压得住出租屋吃糙面包的我会像傻子一样义无反顾陪他。”

　　我暗自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但是我可以选择成为个好老师，至于听不听就不是我的问题了。”

　　不过我刚刚对□□说的话还真是自以为是。

　　后来的纸条里面，我拉着他躲过来着他“家人”的监视。

　　四月份，我会约着他在花棚用老式mp4看电影。

　　期间，我不会刻意给他正能量，但是我会引导他看相关法律的书籍，教他开通银行存钱，我告诉他如果法律没用就带着这些钱逃吧。

　　花盆里，荼蘼长成了略微茂密的灌状，大片绿叶下是鲜红的带钩状刺的茎，其中几枝雪白的花苞冒了出来，像是淤泥腐烂间的向死而生。

　　我有时会带他看一上午美丽的风景视频，因为我们无法超出社长讲课的时间去亲眼看到。

　　我鼓舞着他，就像他当初鼓舞着我种植小荼蘼。

　　我相信，人只要有了欲望就会留恋世间。

　　我释然笑着问他：“那么，□□，你告诉我你现在想去哪？”

　　他语气还是那么柔和而又带着不同的憧憬，“我想去美国的芝加哥看迢迢夜景，想去加拿大国家公园感受纷纷大雪，想去你的国家感受江南灯会。”

　　他带着期许地停顿，轻轻咬了下下唇，说：“最重要的是，我想和你一起。”

　　是啊，我早该注意到了，他的眼里早就染满了依赖和迷恋的情结。

　　我温和笑着装作不知道，不是因为不喜欢他，只是天生对陌生的男女情结恐惧。

　　那天，我故意很晚才到，临近夏日，街边蟋蟀弄出烦闷的声响一直旋绕于我的心。

　　我还是收到了荼蘼盆上的白色方块便条，上面染起了一些刺眼的血字，勾勒出一个个字母。

　　“□，我爱你，我们一起逃吧。”

　　我颤抖着握着这张便条，闭眼思考着种种可能性。

　　有人从身后抱住了我，那样熟悉的气息使我反抗愈发剧烈了。

　　他蓦然捧着我的头使我与他贴近看着。

　　他带着些苦涩的语气，温柔而缓缓地问着我：“□,你不爱我吗？”

　　我眼中的雾气近欲遮眼，有些发抖地说：“我爱你，但是我不知道为什么，抛下一切和你一起走对我来说居然那么难。”

　　他低头看着我，轻轻如那日松边流水般缓静地说：“那就够了，我也爱你。”

　　他继续笑着补充：“遇见小荼蘼之前，我是想自杀的，但是我的‘刀’啊，它太钝了。”

　　“有个可爱的家伙在一直给留纸条，我终于忍不住回了。”

　　他用手指缓缓擦过我的眼泪，继续说：“说真的，你给我的那个礼物，我当时就觉得小王子在绝望地看着独属于他的玫瑰离去，而他却只能笑着，不让他的玫瑰离开。”

　　“没想到，我的‘小王子’也要离开我了。”他笑着说。

　　“你知道吗？那天圣诞节，我想看看你的样子，我躲着看你是否喜欢我送的花盆和风信子，你的笑容像是散布着阳光，是那么的璀璨，难以让人忽视。”

　　我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激动地摇头说：“不，不——不对，其实我在盘算你回复的礼物是否够得上我送的礼物同等的价格，我就是个爱盘算的市侩小人。”

　　“不，你没错，但你还是在不知道我会回礼的情况下送了我人生里的第一份礼物。”

　　他温柔的声音还在响起如哀默的十字，引得我的心旋如疯狂的车轮。

　　“所以请不要伤心，我想用烟的字母，把你的名字写在南方的群星当中。”

　　“很高兴认识你，谢谢你，我永远爱你。”

　　他在我的唇下轻轻扣下一吻，我们就这样静默了一会。

　　“请将便条留给我。”

　　“……好。”

　　……

　　我眼圈发红地走在寂静大街上，遇到了文森特夫人。

　　她很是好奇的我际遇。

　　“你怎么了，亲爱的？”

　　我向她陈述了自己这些行为的不解。

　　她轻笑着回答我，说：“亲爱的，你没错，你只是害怕未知的爱情，你只是放不下现在的美好，仅此而已。”

　　“为什么？”

　　“我不知道你，但是我知道自己。就像我们初见一样，我一直强调我叫‘莱尔.琼斯’而不是文森特夫人，是因为比起婚姻，我更喜欢自由，我不喜欢他们用我死去的婚姻约束我，因为我很独立。”

　　她温喣笑着颔首问我：“那么亲爱的，你呢？”

　　“我……我知道了，我放不下自己的家人，朋友，工作，而且……”

　　“你继续说，我在听，我不会说出去。”

　　“我讨厌妻子的身份，我想我如果逃出去，我就只能依附他生活，因为学籍不通我会找不到体面的工作。”

　　“我享受自己挣来的每一分钱，我享受爱人平等的视线。”

　　“但是我又害怕孤独，我想要他陪我。”

　　她帮我系了系胸口的领结，整顿了下衣裳，说：“人啊，就是要学会忍受孤独。”

　　“雨果说过‘人有了物资才能生存，有了理想才谈得上生活’，这就够了，你做得很好。”这是她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

　　第二天，我才发现原来分别那天荼蘼已经花开，桌边的是个黑色日记本，日记本里面是我们的交流的张张不差的便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