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城有雪》松山昭雪

31、Chapter 31

　　王欣在办公桌的一个夹缝里找到了几张被教材压在底下的住校申请表。

　　她一并递交到林樾手里，对他交代道：“你问问还有谁要住校，一并发下去吧。”

　　林樾的手指修长而清瘦，藏着老茧的指尖轻轻接过住校申请表，他的神色没有任何波澜，像块万年老木头。

　　恰巧被林樾这么一打扰，王欣也没有了训人的心情，摆了摆手说：“你们两个回去吧，许愿你可别让我在发现你抄作业。”

　　蒋宇铭和许愿见状连忙迈着小碎步跟在赵含羞和林樾身后离开办公室。

　　四人共同挤在狭小的过道里，分成两两一组，一前一后的穿过走廊。

　　蒋宇铭走在赵含羞身侧唠唠叨叨个没完：“含羞草，你是专门来找我的吗？”

　　“还是你仗义啊，不像赵青，一点都不关心我。”他的嘴角微微撇向一侧，脸上的肥肉哗啦啦地堆在一起，看上去像是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赵含羞停下步子，肿胀的咽喉在此刻微微痒痛，她的声音很是沙哑，说起话来带着浓重的鼻音：“是赵青让我过来的。”

　　林樾的视线忽地看向赵含羞的后脑勺，他沉默地走在最后，手里的住校申请表在半空中随意晃荡着。

　　蒋宇铭微怔了几秒，心情顿时变好，傻笑着说道：“我就知道赵青还惦记着我呢。”

　　身后的许愿双手插兜走在林樾身侧，像个混小子，走起路来吊儿郎当的不行。

　　他嗤笑地看着蒋宇铭肥胖的背影，喊了一声：“喂，胖子。下次还看不看你爷爷的笑话了？”

　　蒋宇铭扭头翻了个白眼，学着他的样子把两只手伸进校服外套口袋里，跟他对呛道：“下次该你看爷爷我的笑话了。”

　　“呦吼，厉害啊。”许愿挑着眉，眼角噙着调侃的笑意。

　　他双手抱拳，嘴巴不停道：“阁下姓甚名谁？”

　　蒋宇铭谦虚地笑了笑，跟许愿演起了桃园结义：“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蒋宇铭是也。”

　　赵含羞：“......”
　　林樾：“......”

　　赵含羞对于这两个智障简直没眼看，她故意走着小步子，落后两人来到林樾身侧。

　　林樾还是那副臭脸，声音也低沉的紧：“有事？”

　　赵含羞动了动唇瓣，忽然觉得这样很没意思。

　　他们现在也不过是关系缓和的租友，问住校申请表的事情倒显得她多管闲事。

　　她垂下眸子，粗着嗓子摇头道：“没事。”

　　林樾平展的眉心猝不及防的拧在一起，他一眨不眨地盯着赵含羞的脸，一副有话要说的表情。

　　“你...还好吗？”

　　赵含羞被林樾的关心整蒙了一瞬，她仰起头，余光瞥见林樾泛红的耳尖。

　　“你指的什么？”赵含羞不懂林樾问的是什么事情。

　　林樾沉默片刻后，出声说：“家里有药，在客厅药箱里，回去记得吃。”

　　被林樾这么一提醒，赵含羞又控制不住地想起昨晚的傻逼事。

　　她微抿着唇，抬头瞅了他一眼，迈着步子靠近他身侧。

　　清淡的洗衣粉味裹挟着干净的气息一层层钻进林樾的鼻腔中。

　　那曾是林樾最为熟悉的味道。

　　他不自主地收缩着瞳孔，偏头尴尬地看向地面。

　　赵含羞压低嗓音说：“昨晚，不好意思。”

　　林樾感受到右眼皮开始轻轻跳动，目光下意识撇向前面两个傻子，见那两人还在傻不愣登地结拜，才放心地盯着赵含羞看。

　　“你是不是没睡好？”赵含羞自顾自地说下去，一说起睡觉这个话题，眼神还不由自主地移向林樾眼底。

　　幸好他的皮肤是小麦色，鼻梁也很高挺，脸上没好的伤口还不少。

　　两个乌青乌青的黑眼圈包裹着他狭长的眼睛，远远看上去就像光线打在鼻梁上落下的阴影，没有伤口那么抢眼，要不然赵含羞更得愧疚了。

　　林樾不动声色地摸了下鼻头：“还好。”

　　赵含羞：“......好就行。”

　　林樾：“......”

　　一班和三班的教室在两条岔开的走廊里，中间隔了二班、四班和五班。

　　蒋宇铭和许愿在楼梯口念念不舍地抓着对方胳膊，两个人都假哭地看着对方的脸，大有同生共死的信念感。

　　楼梯口来往的学生不少，看向他们的表情都很难以言喻。

　　直到赵含羞忍不下去，一个人往三班走时。

　　蒋宇铭才将自己的胳膊从许愿手里扯出来，连句道别都没有，就屁颠颠地跟在赵含羞身后走向三班教室。

　　许愿和林樾也一前一后地回到教室。

　　一坐到椅子上，许愿笑得前仰后合，手掌拍在课桌上发出砰砰砰的杂音。

　　林樾冷着脸将手里的住校申请表塞到他怀里，问：“有那么好笑吗？”

　　“当然。”许愿混不色地抬手将眼角的生理盐水擦干，侧身单手撑在课桌上，来回打量他：“看着也没问题啊，怎么就这么不会聊天。”

　　林樾慢条斯理地从嘴里蹦出一个字：“滚。”

　　许愿强压下即将上弯的嘴角，再看向林樾时，眼角多了些不明的意味：“看来这两天，你俩没少发生事情啊。”
　　“没有。”
　　“没有？”许愿一点都不想听林樾的鬼话，拆穿他说：“没有你昨天大晚上让我去买什么醒酒汤。我和你在一起喝过那么多次酒，怎么没见你喝过什么醒酒汤。”

　　林樾头都没回，养在靠背上闭着眼：“昨天想喝不行？”

　　“行行行。”许愿见林樾不承认，敷衍地回应道：“下次再想喝就自己去买哦。”

　　林樾原本闭着的眼睛缓缓睁开，脑海里又莫名浮现出昨晚赵含羞硬拉他讲题的模样。

　　少女柔软的发丝扫荡在他的胳膊上，透亮的瞳孔沾染上一层轻薄的水雾，看向他时，眼里满是揉碎的星光。

　　赵含羞虽然醉了，可讲起题来却是一点不含糊。该有的逻辑都有，林樾不得不承认，他昨晚真的有学会两道题。

　　学霸不愧是学霸。

　　就是，如果能不再揪他耳朵就更好了。也不知道她揪耳朵这动作是不是跟王欣学的，连教训起人来都快要一模一样。

　　“那你以后别让我去办公室救你。”

　　林樾舔着干巴巴的唇角，懒得再跟他说话，正准备趴在桌子上补会觉，上课铃紧接着就打响了。

　　历史老师万禾方迈着沉重的步伐缓缓走进教室。

　　他今年也有五十多岁，属于是墨城六中的名誉老教师，操着一口墨城方言，性格却极为开朗。
　　私下被同学戏称“老顽童。”

　　但可惜的是，对于即将学理的学生来说，历史课是被他们绝对放弃的科目；而对于学文的学生来说，历史课又太过无趣。

　　因此，万禾方每次总是顶着稀疏花白的头发，在课上自言自语地讲着。

　　“今天我们讲87页。”万禾方又念起了令人昏昏欲睡的魔咒。

　　许愿困倦地强撑着眼皮，脑袋像小鸡啄米似的在半空来回画圈，看的万禾方连连摇头。

　　“既然大家都不想听课，那我们就讲讲这个月的考月考卷吧。”万禾方像是提前准备好了一样，从课本的夹缝里扯出一张写满了黑字的卷子。

　　大家的表情看上去更难受了，没人希望老师在班里讲成绩。更不用说一班的人大部分已经给自己提前规划成理科，历史卷子估计都是惨不忍睹的状态。

　　“咱们班的历史均分排年级倒二。”万禾方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静默片刻后，继续说：“看得出来，咱们班的学生以后大半都要学理科。”

　　“但历史这门学科并不是为了文科而准备的。你们看看五班的李海、三班的赵含羞和李静，所有科目就没有短板。再看看你们班的学委，也是非常优秀的学生。他们估计都会选理科，可这文科成绩却是一点都不差。你们现在放弃历史课，是不是太早了些？”

　　十几岁的少年总会对学习好的学生另眼相看，更不用说是被老师拿出来当优秀例子的学生。

　　一班的学生每听到万禾方说出一个优秀学生的名字，就拖沓地哦一声。

　　而在他说到赵含羞名字的那一刻，林樾的心脏微乎其微地轻跳了一下。

　　这大概是身为租友的荣辱与共？
　　林樾想不通。

　　林樾懒懒散散地趴在课桌上，不解的神情掩在班里默契的声喊中，谁都没有发现他的异常。

　　“你别说，赵含羞和李海还挺配的。”坐在林樾前面的周大宝抬手掩着嘴，悄声跟他的同桌王洋说。

　　王洋认可地点头：“一个哑巴学神，一个高冷学霸，确实还挺配。”

　　周大宝说：“就是。而且我听说赵含羞对李海挺有好感的。”

　　王洋面对突如其来的八卦震惊地瞪大眼睛看他，手里的俄罗斯方块“啪嗒”一下子，显示出闯关失败四个字：“真的假的？”

　　周大宝神秘兮兮地点头：“据说是真的。”

　　林樾舌尖顶着腮帮子，冷着脸抬脚用力踢向前面的椅子，把周大宝踢得整个人向前倾斜，前胸猛地撞在课桌边沿上，疼的他龇牙咧嘴地揉胸。

　　周大宝扭头刚想发火，但在看到林樾淡淡的神情以及他那粹满刀子的狠厉眼神后，吓得转身开始专心听课。

　　而他旁边的王洋也不敢再多说，低着头继续玩他的俄罗斯方块，企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许愿扯着嘴角，心里暗骂林樾嘴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