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鸣》往耳

76、电影2

　　是默认的约定，在每天午饭的时间，他们都没有再去食堂，而是躲在灌木丛后面。

　　B-0003将自己被灌输的程序一一讲述给A-7211听。

　　A-7211上心的不行，生怕漏了一点。
　　不求别的，她只想试试，万一呢，万一真的不用被销毁了呢？
　　抱着这样的心态，在五天内，她终于将那不属于自己的程序刻入了自己的“骨髓”。

　　B-0003将自己的工作服套到A-7211身上，而自己穿上A-7211的衣服，两人交换了宿舍一天。

　　对于流水线人造人，他们没有性别之分，宿舍都是男女混搭，一个宿舍将近200个人造人。
　　所以对B-0003的进入，其他人造人也并没有被察觉，只要他够垂头丧气，让其他人造人看不出他的悲伤情绪也就算是完美的伪装了。

　　A-7211站上了岗位度过一天，激动坏了，她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B-0003，第二天两人就换回了原本的工作，午饭时间两人按照约定躲在灌木丛后。

　　“没有被发现，真的没有被发现！”A-7211有种劫后余生的喜悦。

　　B-0003握住她的手，讲述着主管对他说的话：“主管说工作量达标，质量也达标，我们去申请吧。”
　　申请不销毁。

　　“只剩半天了……”A-7211松了手，他有点害怕拖累到B-0003，虽然自己一开始就是想得到新的生命，但是他看向B-0003天真的脸上，仍笑盈盈的对他说：“没事的，A姐姐，我相信主管会同意的！”
　　“嗯。”A-7211鼓起了勇气。

　　在主管办公室内，两人都被教训了一顿，他们被安上违背程序，狼狈为奸的骂名，A-7211被提前送去销毁厂而B-0003则被遣回到宿舍。

　　一切都无光了。
　　A-7211也是这么想的。

　　销毁场刹然间阴云密布，天是暗的，月也消失了，只留下一场雨。

　　A-7211很想哭，她终究还是连累了对方，人造人根本就不会得到任何人的怜悯，她仰着头，任由雨淋到自己的脸上。
　　销毁场废弃的机械味很重，雨打到它们身上，也格外的吵。

　　“A姐姐，A姐姐！！！”
　　A-7211以为自己听错了，怎么会有一个那么熟悉的声音叫她呢？
　　“A姐姐！”

　　声音那么远，那么模糊，却在她心里响荡着那么清晰，再次听见的A-7211还是转过了头。

　　B-0003脸上挂满了雨点，终于穿过了层层雨帘，跑到了A-7211的身边。
　　他喘息着：“没事，我带你走！”

　　有血腥味，A-7211闻到了，他的脸上还有血渍，有一些应该被雨冲掉了。

　　“我……”A-7211指了指自己的芯片，“被按上跟踪器了。”

　　“什么时候？” B-0003问。

　　“三个小时前，”A-7211突然竭力，请个人跪倒在他面前，“我拉你下水了。”

　　她的双膝确实跪在了一片水洼里。
　　A-7211伸出手，抓着对方泥泞的裤脚：“我错了，命是不能被改变的，我对不起你，你走吧！”

　　B-0003单膝跪下：“那我偏要带你走呢。”

　　“什么？”A-7211不可置信的抬上眼，“我们不能有这样的感情的。”

　　“那我非要有呢？”B-0003不在意脸上的血泪，一脸悲悯，“我查找了书籍，芯片可以分成两半，人造人人可以生存，但会导致记忆力下降。”

　　“你想干什么？”A-7211目瞪口呆的看着他。
　　却听见他说：“半块芯片，你愿意收下吗？A-7211。”

　　下一秒B-0003的手穿过了自己的胸膛，取出了那块芯片，无数由数据汇成的蓝色链条缠绕在他胸前。
　　断了，是芯片成了两半。
　　一半，他重新摁了回去，另一半，他攥在手里。

　　A-7211一看着他短短的两分钟，像是过去了半个世纪。
　　半块血淋淋的闪着蓝色的光的芯片，被放在B-0003的手心里。
　　“你愿意收下吗？”他声音虚弱，面色惨白。

　　A-7211重重点了下头。
　　一个人造人最多可以有一块芯片，她心脏位置的那片也是要取下的。

　　她手仍颤抖着，她知道一定是非人的痛。
　　但她不惧的再痛，能有销毁痛吗？
　　血和淡蓝色的光，从她的胸前涌出，蓝色数据将她的芯片缠得很紧。

　　啊！
　　她不敢喊，只能憋在心里。

　　人造人身上不能没有芯片，她只能碾碎一半，再按上B-0003的那一半，再碾碎自己的另一半。

　　“你来吧，我没有力气了。”A-7211只需要再碾碎自己的最后一半了。
　　“好。”B003的手止不住的抖动着。

　　很清脆的断裂声。
　　终于能逃过死刑了吗？
　　A721心里想着。

　　属于A-系列的芯片碾碎在地上，两个人累倒在血水里，他们不敢停留太久，用工服缠住伤口，他们穿过了销毁场铁门的缝隙，在天亮之前回到了宿舍。

　　不过A-7211没有回A区宿舍，而是跟着B-0003来到了B区宿舍。

　　第二天清晨，所有A-系列的人造人都被赶上了一辆通往销毁场的车。

　　到达销毁地点后。
　　一个穿着保安服的男人捡起了A-7211的芯片，连忙跑去向正在赶人造人下车的长官报告：“长官A-7211自杀了！”
　　“没事。”长官耸了耸肩，“一个人造人而已。”

　　因为B-0003的芯片被分成两半，周围的人造人基本都不能准确的找到B-0003，两个人走在一起，才会让人们对B-0003的芯片感知程度更加清晰。

　　而人类在面对A、B-系列的人造人，他们都是由胡得制造的，胡得的审美很单一，所以A-0001和B-0001长的几乎一模一样，他们的程序出售给工厂的时候，所有的AB-系列人造人，除了性别以外，都是一样的。
　　男女的长相也无太多区别，所以人类也一般是通过芯片来找到自己所要找的人造人的。

　　没有人会去管这个区有多少人造人，就这样A-7211以B-0003的身份存活着，他们每天都只吃同一份饭，同一张床，工位轮流。

　　但纸是包不住火的，一天长官发现B-0003有些目中无人就被叫去谈话了。
　　因为长官不常考察，B-0003也有些遗忘这号人，所以并没有跟他打招呼，就很荣幸的被叫到了办公室。

　　“你怎么回事？哑巴吗？！”长官逼问。

　　“抱歉，我当时出神了。”B-0003弯折90度的腰，恳求对方的原谅。

　　“你怎么会有神可出？”长官冷笑道，“你是人造人，不会有神的！”

　　最后，B-0003受到长官的鞭刑，整整30鞭重重的打在B-0003身上。
　　鞭子划破了空中的风，每一边都打到他的肉∥体上，将他的工作服都打破了。

　　他拖着几乎要破碎掉的身体回到了宿舍。

　　A-7211托住他：“怎么会这样？”
　　“以后如果见到有胡子，眼睛小小的，戴着黑色的军官帽的，记得叫长官。”B-0003努力的回忆着。

　　A-7211一听就明白了。
　　这一刻，她想逃。

　　她脑子里的数据突然有点断线了，一闪一闪的蒙蔽眼前的光。
　　她摇了摇头，保持清醒。

　　她想带着B-0003逃，但她知道必须有一个B-0003要留在这里，不然会完蛋的，会暴露的。
　　A-7211的命B-0003给的。

　　她心疼他身上的伤，痛其所痛：“食堂后面有一个洞，但只有30厘米高，可以出去。”

　　“……”B-0003眯着眼，“什么意思？”

　　“你救了我，你的意识我可以帮你完成。”

　　A-7211所说的“意思”是他们生来的需要完成的流水线工程的任务。

　　“我会忘记你的。”B-0003苦笑，“我不会走的。”

　　“这里只允许一个B-0003，”A-7211道，“你还小，你可以出去。”

　　“我受了伤，走不远的。”B-0003道，“你走吧，你想活着的，你想的，所以别拒绝我好吗？”

　　“你是A-7211是B-0003都好，是谁都好，你的身份除了工厂不会有人在意的，你走吧，作为A-7211，B-0003享受一趟人间。”

　　“我……”A-7211泪流满面。

　　“如果有机会再见的话，我希望你能给我幸福。”B-0003明明只是干瘦的身板，却说着那么充满血肉的话，“A姐姐，这几天我的意识不会再只有工作了，还有你。”

　　“我去给你拿药。”A-7211说。

　　“你心里有我吗？”B-0003拉住他的手问。

　　“有。”A-7211肯定的回答，她也停住了脚步。

　　B-0003笑了：“只要我不是工具，这一身便是光明磊落了。”

　　A-7211捧上他的脸，亲吻了他土黄色的面颊：“你不会是工具。”

　　“答应我。”B-0003说，“出去好好活着，放下你所谓的使命。”
　　　B-0003眼里全是恳切的眼神。

　　“为什么不留给你自己？”A-7211问。

　　“因为我打翻了你的午饭。”B-0003道，“我想赔偿你。”

　　“已经够了。”A-7211垂着头。

　　“对不起，我不想给你选择。”B-0003回了她一个吻，“好好活着，忘了我也好，别留下来的好吗？”

　　在月黑风高的夜晚，A-7211来到了人间。

　　她穿着一件破旧的衣裳，身上穿着50块未新币，这钱她在路上捡到的。
　　原来人间钞票很多，不值钱，她倒在公园的椅子上，别人看她穿的破旧，甚至在她的破布衣下放了1000块。
　　她笑着笑着就哭了，手里拿着1005元也沾到她的泪。

　　她第一天吃了一个包子，原来一个包子就要300块，最后他找了一份修汽车的工作无他，只是因为这里是她唯一发挥作用的地方。

　　她在工厂就是搞汽车零件的，这一方面她也很熟悉。

　　老板娘给她买的新衣服，看她的本领很强，也很是敬佩，一天老板娘带她去吃了一顿饭。

　　也就在这一天，她被发现了是人造人。

　　有人将他的衣领扯下，后颈上的B-0003暴露，在这天下午，她被送到了警局，这时警察还都是人类。

　　“B-0003这个世界有两个。”警察拿着手中的报告说着。

　　不到一个小时，A-7211在警察局里见到了B-0003，他们相视一笑。

　　短短半年，A-7211听到他讲的第一句话是：“我没忘记你。”

　　这个局长姓江，江局长，听到他们的故事，感动流涕，但是迫于法律，两人被判处了十年。

　　十年啊。
　　A-7211不害怕，甚至觉得可以多活十年，这是让人难以置信。

　　在监狱里，A-7211和B-0003互帮互助，有人见B-0003瘦弱，经常欺负他，A-7211都会挺身而出，但少不敌众，他们总是一起被揍。

　　影片的尾声是B-0003的念白，他的声音伴随着他们在监狱的每一个场景。
　　“我生来是铁，是铜，是一切非血肉的东西，只是那天起，我失去了一份午饭，我失去了半块芯片，丧失了强的记忆力，可是我的往后余生长出了血肉，在监狱里，我得到了新的生活，也活成了监狱规则里的模样。”

　　在影片的结尾，是他们出狱，而人间颁布了《人造人权益法》，人造人终于获得了梦里的权益，意识得到解放，生命得到重视，血液得到真正的流动。

　　在最后的鸣谢名单里，黑白的字幕上，从上往下像是被拉动，定到最后一行：
　　梦境中的是梦境，路过薄冰，爱在彼岸，终归是幻想，却是人造人心里无法诉说的渴望。

　　影片就此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