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昼晨星》宴期

13、银杏长成

　　2030年6月25日，宁江市立医院儿科门诊

　　林昭月低头看了看腕表——下午3点整，距离高考成绩公布还有1小时。她深吸一口气，调整好胸前的见习生工牌，快步走向3号诊室。

　　诊室里，程弈正在给一个发热的小患者听诊，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草莓味的棒棒糖。见林昭月进来，他微微点头："这个患儿3岁，体温38.5℃，无咳嗽流涕，重点查体。"

　　林昭月立刻会意，蹲下身与小朋友平视："小朋友，让姐姐看看你的小手好不好呀？"

　　她的声音又轻又软，和平时在家大大咧咧的样子判若两人。程弈眉梢微挑，看着这个曾经翻墙逃晚自习的问题少女，如今熟练地用压舌板检查咽部，动作标准得像教科书示范。

　　"咽部充血，扁桃体Ⅰ度肿大。"她转头看向程弈，"建议查血常规排除细菌感染。"

　　程弈的钢笔在病历本上顿了顿，突然道："从儿科诊疗角度，判断准确。"

　　林昭月眼睛一亮，还没来得及高兴，诊室门就被推开。贺玲拿着手机冲进来："李小萌的成绩查到了！698分！"

　　手机屏幕上，李小萌的分数条格外醒目——语文138，数学145，英语142，理综273。最下方赫然显示着
　　【第一志愿：宁江医科大学传染病防治专业】。

　　"这丫头..."贺玲笑着摇头，"非说要继承程主任的衣钵。"

　　程弈的眼镜片上反射着手机的光，唇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传染病科很辛苦。"

　　"但很有意义啊！"林昭月拿出自己的手机就看见了李小萌发来的消息。
　　林昭月忽然笑出了声音，指着李小萌刚发来的消息向众人展示：
　　【昭月姐！我查到程医生当年高考才697分！我比他高1分！】

　　贺玲噗嗤笑出声，程弈轻咳一声，低头继续写病历，钢笔尖却洇出一小团墨迹。

　　儿科病房

　　傍晚查房时，林昭月正给5床的小女孩扎辫子。患儿妈妈突然问："小林医生，你也是宁江医科大的吧？我女儿说长大也要考那里。"

　　"是啊。"林昭月把草莓发卡别好，"我姐夫家都是学医的。"她顿了顿，笑着补充，"只要是我姐夫带的实习生都知道，程主任查房时提问答不上来，就夸他白大褂好看准没错。"

　　走廊尽头，正在翻病历的程弈手一抖，医嘱单上划出一道长长的横线。

　　医院天台

　　夜班交接后，林昭月和李小萌视频通话。屏幕里的少女依旧穿着宁江高级中学的校服，背景是堆成山的医学书籍。

　　"程奶奶说传染病科要学微生物学、免疫学、流行病学..."李小萌掰着手指数，"不过最难的肯定是《程氏临床思维》！"

　　林昭月大笑："那是我姐夫自创的'选修课'，连程奶奶都说太难了！"

　　风吹起林昭月的白大褂，胸前的工牌轻轻晃动。她望着远处宁江医科大的轮廓，突然想起三年前的自己——那个为高考志愿和父母据理力争的女孩，如今已经能在病历上签下【见习医师林昭月】的字样。

　　手机震动起来，程弈发来的消息：
　　【明早8点，传染病科早交班，别迟到。】

　　紧接着是第二条：
　　【从教学角度，你今天的表现可以打90分。】

　　林昭月笑着把手机揣进口袋。天台下，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像无数星辰落在人间。
　　2030年9月1日，宁江医科大学开学典礼

　　初秋的阳光洒在大礼堂的台阶上，李小萌站在新生代表席，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别在衣领上的校徽。她的目光扫过台下黑压压的人群，最终落在嘉宾席的程弈身上——他穿着笔挺的深蓝色西装，胸前别着宁江市立医院的工作牌，镜片后的目光平静而专注。

　　"作为新生代表，我立志成为一名优秀的传染病科医生..."李小萌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整个礼堂，"就像我的导师程弈医生那样，用科学和仁心守护每一个生命。"

　　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程弈微微颔首，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敲击——这是他在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典礼结束后，医学院走廊

　　"程医生！"李小萌抱着崭新的《传染病学》课本追上来，"您觉得我的演讲怎么样？"

　　程弈停下脚步，目光落在她课本上贴满的荧光标签："从公开演讲角度，语速可以再慢15%。"

　　李小萌笑嘻嘻地点头，突然从书包里掏出个透明培养皿："对了！这是我暑假在您实验室做的HIV病毒模型，用彩色琼脂糖标记的！"

　　培养皿里的凝胶呈现出精致的结构，不同颜色的区块清晰地标出了病毒外壳和遗传物质。程弈接过培养皿，镜片后的目光微微闪动："...做得不错。"

　　同日下午，宁江市立医院儿科

　　林昭月正在给实习医生示范儿童静脉穿刺。她白大褂的口袋里别着三支不同颜色的笔——和程弈一样，她用红色笔记重点，蓝色写医嘱，黑色做常规记录。

　　"小朋友，看着姐姐手里的小熊贴纸。"她轻声哄着面前的小患者，针头精准地滑入细小的血管，"对，就这样，你是最勇敢的小战士..."

　　一旁的实习医生们屏息凝神。当林昭月利落地完成穿刺时，不知是谁带头鼓起了掌。

　　"林医生，"一个小实习生崇拜地问，"您是怎么做到每次都一针见血的？"

　　林昭月笑着摘下口罩："程医生教我的——把每根血管都当成最重要的那根。"

　　傍晚6:30，程家客厅

　　林昭雪抱着半岁的程怀瑾坐在沙发上，小家伙正咿咿呀呀地摆弄着一个听诊器玩具。电视里播放着宁江医科大的开学新闻，画面恰好切换到李小萌演讲的镜头。

　　"小萌今天真棒。"林昭雪揉了揉儿子的软发，"以后我们怀瑾也要像小姨和萌萌姐姐一样优秀，好不好？"

　　程怀瑾咯咯笑着，把听诊器往妈妈胸口贴。程弈端着果盘从厨房出来，白衬衫的袖口挽到手肘，露出那道做HIV职业暴露预防研究时留下的疤痕。

　　"刚接到电话，"他把切好的草莓放在茶几上，"昭月被选为优秀见习生，下周要去省里参加病例汇报比赛。"

　　林昭雪眼睛一亮："真的？她肯定高兴坏了！"

　　程弈弯腰抱起儿子，小怀瑾立刻抓住爸爸的眼镜架。透过微微歪斜的镜片，程弈看到电视画面切换到了医学院实验室——李小萌正带着新生们参观，她指着墙上的图表讲解着什么，神情认真得仿佛当年的自己。

　　窗外，初秋的晚风轻轻拂过银杏树梢，几片早黄的叶子打着旋儿落下。程怀瑾在爸爸怀里扭动着身子，小手伸向窗外的夕阳，仿佛要抓住那些金色的光。
　　2032年5月，宁江市立医院

　　儿科诊室

　　林昭月将听诊器挂在脖子上，俯身检查面前的小患者。五岁的小女孩有些紧张，小手紧紧攥着妈妈的衣服。

　　"别怕，姐姐只是听听你的心跳。"她柔声哄着，动作娴熟地将听诊头贴在孩子胸前，"哇，你的心跳好有力，像小鼓一样咚咚咚！"

　　小女孩被逗笑了，乖乖配合检查。林昭月在病历上写下诊断："上呼吸道感染，建议雾化治疗。"

　　"林医生，"孩子的妈妈感激地说，"您和我儿子以前的语文老师一样温柔。"

　　林昭月笔尖一顿，抬头微笑："您说的是宁江三中的林老师吗？"

　　"是啊！林昭雪老师，她教过我大儿子。"

　　林昭月眼中闪过一丝温暖："那是我姐姐。"

　　传染病科会议室

　　李小萌站在投影仪前，正在汇报一例特殊HIV感染者的治疗方案。她穿着白大褂，胸前别着宁江医科大学的校徽，声音清晰而沉稳。

　　"该患者CD4计数持续偏低，但对常规抗病毒药物出现耐药性。"她点击幻灯片，调出基因检测报告，"程主任建议采用二线治疗方案，并配合中医药调理。"

　　程弈坐在第一排，目光专注。当李小萌提到"中医药调理"时，他微微侧头，看向坐在角落里的程父——老中医正闭目养神，但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着节拍，显然听得很认真。

　　"综上所述，"李小萌总结道，"个体化治疗方案结合中西医优势，有望提高患者生存质量。"

　　掌声响起。程弈站起身，镜片后的目光带着罕见的赞许："分析得很全面。"

　　李小萌眼睛一亮，悄悄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医院走廊

　　林昭月抱着病历本匆匆走过，迎面撞上了刚从会议室出来的李小萌。

　　"萌萌！听说你的汇报很成功？"

　　"昭月姐！"李小萌兴奋地拉住她，"程医生居然夸我了！"

　　两个年轻女孩相视而笑，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在她们的白大褂上洒下温暖的光斑。

　　程家客厅

　　傍晚，林昭雪坐在沙发上批改作文，红笔在纸面上划出流畅的弧线。程怀瑾趴在地毯上画画，小手握着蜡笔，涂出一片金黄色的银杏叶。

　　程弈推门进来，白大褂还没来得及脱下，手里拿着一份文件。

　　"昭月的住院医师考核通过了。"他将文件放在茶几上，"评分很高。"

　　林昭雪放下红笔，眼中满是骄傲："她从小就想当医生。"

　　程怀瑾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举着画纸跑到爸爸面前："爸爸看！"

　　纸上歪歪扭扭地画着几个小人，其中一个戴着眼镜，胸前画着红色的十字。

　　"这是谁呀？"林昭雪柔声问。

　　"是爸爸！"程怀瑾骄傲地宣布，"还有小姨！萌萌姐姐！"

　　程弈蹲下身，将儿子抱起来。镜片后的目光扫过那幅稚嫩的画，又看向墙上挂着的全家福——照片里，程父程母坐在中间，他和林昭雪抱着程怀瑾站在一旁，林昭月和李小萌分别站在两侧，所有人都穿着白大褂，除了林昭雪。

　　但她的红笔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像一颗独特的星辰。

　　窗外，暮色渐沉，银杏树的新叶在晚风中轻轻摇曳
　　2035年12月1日，世界艾滋病日。

　　宁江市会展中心的讲台上，林昭雪将话筒调整到合适的高度。台下坐满了医护人员、教师和学生，第一排的座位上，程弈正襟危坐，身旁是已经六岁的程怀瑾，小家伙穿着小西装，手里捧着一个培养皿——里面是李小萌教他做的DNA模型。

　　"十二年前，我站在人生的悬崖边。"林昭雪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遍整个会场，"是一双手拉住了我，不是出于怜悯，而是出于对生命的敬畏。"

　　她的目光越过人群，与程弈四目相对。他今天没穿白大褂，而是换上了深灰色的西装，左胸口袋上别着一枚小小的银杏叶胸针——那是程怀瑾今天早上亲手给他别上的。

　　"现在，我的CD4数值已经稳定在正常范围八年了。"大屏幕上显示出她的检测曲线，从最初的89到现在的稳定在600以上，"而我的儿子，程怀瑾，今年六岁，HIV检测始终阴性。"

　　会场响起热烈的掌声。程怀瑾兴奋地站起来，举着培养皿向妈妈挥手。程弈轻轻按住儿子的肩膀，嘴角却微微上扬。

　　后台休息室

　　林昭月正帮李小萌整理资料。已经成为住院医师的李小萌头发剪短了，白大褂口袋里插着三支不同颜色的笔——也是和程弈的习惯一模一样。

　　"紧张吗？"林昭月递给她一瓶水，"一会儿就该你上台了。"

　　李小萌深吸一口气："有点。这可是全国直播。"

　　"想想程医生第一次带你进实验室的时候。"林昭月笑着拍拍她的肩膀，"你连移液枪都拿不稳。"

　　两人相视一笑。门外传来脚步声，程弈牵着程怀瑾走了进来。

　　"妈妈讲完了吗？"程怀瑾仰头问道。

　　"马上就到萌萌姐姐了。"林昭月蹲下身，整理他的小领结，"怀瑾要不要给萌萌姐姐加油？"

　　程怀瑾认真地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颗草莓糖："爸爸说，紧张的时候就吃这个。"

　　李小萌接过糖，眼眶微热。

　　会场外

　　程父和程母站在银杏树下，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程父手里捧着一个保温杯，里面泡着特制的养生茶。

　　"记得吗？"程母突然开口，"四十多年前我们刚结婚时，你说要研究一种能根治HIV的中药配方。"

　　程父轻哼一声："你不也说要在五年内攻克疫苗？"

　　两人相视一笑。金黄的银杏叶飘落在他们肩头，像一枚岁月的勋章。

　　傍晚，程家

　　林昭雪将一叠照片放进相册。最新的一张是今天在会场的全家福：程弈抱着程怀瑾站在中间，她和林昭月、李小萌分列两侧，程父程母坐在前排。所有人都笑着，连一向严肃的程母眼角都带着温柔的弧度。

　　程弈走进书房，手里拿着两杯热牛奶。他将其中一杯放在妻子面前，另一杯自己喝了一口。

　　"从营养学角度，"他推了推眼镜，"睡前补钙有助于睡眠。"

　　林昭雪笑着接过杯子。窗外，最后一缕夕阳透过银杏树的枝叶，在相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些照片记录着他们一路走来的点点滴滴：初遇时的体检单、婚礼上的银杏叶、程怀瑾出生时的小脚印、李小萌的毕业典礼......

　　程怀瑾抱着小熊玩偶跑进来，爬上爸爸的膝盖："爸爸讲故事！"

　　程弈翻开一本医学图谱——这是程怀瑾最喜欢的"故事书"。林昭雪靠在丈夫肩头，听着他用平静的声音讲解心脏的结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腕上的银镯。

　　镯子内侧刻着一行小字，是程弈在他们结婚五周年时亲手刻上去的：

　　"从医学角度，爱是永恒的治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