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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痊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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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林云第一次进入白承房间。
毋庸置疑,在视野之前先投射到大脑的是味觉,比房间主人身上要浓稠浑厚的香。以往都是对方到他屋里刷题,来过的几次也被白父白母拉着吃饭聊天,不然就是强制聆听陈宇峰的魔音攻击,压根没时间来参观。
以暗蓝色为基调,偶有素白陈设用曲线划分边界。这处空间也逃不开拾季熏陶,一半功劳都归于阳台悬挂的吊盆栽景。
天色有些晚,林云打算洗个澡就上床刷手机。从白承手里接过浴巾时,他才想起什么:“那个,衣服那些……我穿你的?”
对方突然很认真地思考几秒。
“嗯,忘了买,之后会补。”
“倒也不用,我从家里带几套过来不就好了。”
“我买。”
林云见这人这么坚定,可能早看他那一团乌黑的衣柜不爽已久想给他挑衣服,也就由着对方去。
“那你拿套衣服给我。”
他站在浴室门前看白承到衣柜里左选右捡,愣是找了好几分钟才拎出一套。
这难道不是五秒内随便抽两件的事吗?
他把衣服拿来抖开,只是一件纯白T恤和黑短裤,内裤是新的未拆封,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挑那么久。就是尺寸于他而言上衣大了点,裤子还行,裤腰是带弹性款。
十分钟后,浴室门终于再次打开。
林云头上盖着条毛巾擦水,相当自然地走到桌边坐下,静等服务送来。
吹风筒的声音很聒噪,可能是卫衣长裤穿得习惯了,他时不时得拉拉衣领,略大一圈的口子老是向肩边溜去一点,刻了名的叶也彻底藏不住,悠悠在他胸口晃荡扑闪。而且当有风不经意碰到裸露的肌肤锁骨他就忍不住一个寒颤,加上那条短裤本来就没过膝,总感觉全身上下都像暴露在外一样,怎么坐怎么不自然。
“你衣服也太不合适我了。”
银链细珠边还有几颗淡粉色的点,像蚊子包一样,虽然已经消去许多,但他就是越想越羞耻,只得一手扯衣服一手拽裤脚,恨不得现在就躲到床上让被窝掩盖种种罪行。
上头没有传来回答,也许是耳边噪音太大没听见,他懒得重复吐槽,闭着眼乖乖等湿发吹干。
林云看不到的地方,有人的嘴角一直在翘。
电源终于掐断,轮到身后的人转身去洗澡,林云当即扑到被子里把自己裹成茧,蜷缩在空调输送盲区低头玩手机。银链一直从领口滑出来,有一下没一下往屏幕上轻砸,他又改不了姿势,一动就有冷风呼呼直往身体里灌,最终实在受不了这动静,只好挤出一只手捏住叶片。
等等,叶片……链……他突然联想起白母今天说的话。
白承刚走出浴室就发现门口有只蝴蝶蛹。
“我问你个问题。”蛹里的毛毛虫只露出两只眼睛,还是褐色的。
他走上前,摸摸刚经过洗礼的蓬松头顶,才发现刘海又长了,是时候修修。
“知无不言。”
好可爱。
“项链的事你也跟你妈说了?”
顺毛的手一顿,道:“没有,只说了喜欢你,没特意说过这个。”
前半句进到耳里莫名一热,但是后一句就有些让人若有所思。
“不对……所以你妈是自己看到的?”
“应该是。”
不应该才对啊!如果阿姨能看见,那就表示某个事实早就板上钉钉没有其他可能的余地了!
“也就是说,高三的时候其实很多人也看到了?!”
没想到对方却轻描淡写地来一句:“谁知道呢。”
“卧槽不是吧!我现在就问陈宇峰!”
茧里的肢体左右咕蛹出一只手机,弹信息太慢,不知道那孙子睡着了没,干脆直接打通电话过去。
“喂?我刚准备睡呢云哥,大晚上的突然打过来,有急事?”
“我问你,高三的时候你传没传过我和白承项链的事?”
“没啊,那时候我都还没撮合你俩,之后也忘了这茬。”
他还想再问有没有听过别人说什么,对面直接来了个大喘气:“但是有人先自己发现四处传了。”
“……什么?”
“你不知道吗?传的挺多我以为你们免疫了才没表态呢。”
完了。
所以他自以为完美的伪装从一开始就坦荡无遗,甚至另一位当事人大概率也早在已知状态。
他抬头用悔恨的眼瞪人,指节把手机捏得咔咔作响。
“怎么了?你们……”
嘟。通话结束。
“白!承!”对方目光越漂移,他就越确定那份迟来的尴尬有多真实,以后碰上老同学他怎么有脸面直视人啊!
“从一开始你就在装是吧,有像你这么喜欢人的吗!”他气得体温直线上升,破开蛹皮就往白承身上挂。
“可是我做了这么多动作你都没发现,以为你不喜欢我才装看不到……”
“你委屈什么!我躲着你天天乱想的时候都还没委屈你就先委屈上了!谁知道你是因为喜欢我啊!那时候我只当你是……是……”
白承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终是忍不住笑出声,然后低头送吻。可见用这种方式让对方停嘴是对的,效果总是立竿见影,抓在他颈肩的劲松开不少,注意力全都转移到唇上。
分开时,林云声音明显变小很多:“妈的……说不定前世也没少被你骗,这么爱装。”
“那也是因为喜欢你。”
不出意外,鬓边的耳廓开始变成粉色。白承边搂人边往桌柜去,拿起吹风筒准备给头发来个大风吹。
“水会溅到你。”他低头看一眼刚破茧的蝶,给出预警。
“切。”
林云还是不服气,提脚奔到他嘴上就是一口,然后拖着被单跳进床里把自己全身盖好盖稳再摸黑玩手机。
白承吹干头发,看床上白茫茫一片软褥,便走过去俯身连同素被抱住人。
一个脑袋从棉边探头,倪眼看热源。
“想干什么,肯定没好事。”
“今天可以吗?”
额头贴上碎发,像宠物撒娇一样来回蹭,给林云心绪刮得好一阵痒。
“不,可,以。”
斩钉折铁,他才不会轻易上当。
然后就会如愿以偿得到许多个吻。讨好似的,温度在他脸上又亲又啄,试图把冰心吻热,融化开来好让人畅吮。
林云后脖颈的头发一直都长一小段没剃,每次游荡到那处总能闻见被埋没的韵香,又因为是缓速探过去,所以会忽地钻入鼻腔,好比暧昧成瘾。
微温的雪接连落于肤上,轻灼原寒,驱走并吞噬理智。
“不可以吗。”
白承知道他的弱点,表面上是靠在耳边轻声试探,实际一手已经摸到衣服下摆。
“你明明有反应的。”
低语又窜,林云忍无可忍把人拽倒在自己身上,两手锁住背不让对方动弹,深吸一口气后才压下羞耻心用说悄悄话的音量退步。
“你得保证不过火。”
沉寂。
“妈的你说话,我真……受不住,起床好痛的。”他咬咬牙一次把话说完,先别管面子了,保命重要。
“我怕我忍不住。”声音没在肩窝,“你太好看。”
“夸我也没用,想把我搞死就直说。”
“可是一想到你喜欢我就好兴奋。”
憋屈的腔调一起头,林云就知道不妙。
这个人纯纯的变态。
“你妈的……”
除了妥协他哪里还有的选?只能先给自己打好预防针,挡上脸用最后的机会求人:“那你……轻点。”
那两只囚固的手一松,白承起身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来一瓶东西。
“用这个,会好很多。”
他费力睁眼去看清瓶身的几个大字,张嘴下意识读完一遍又熟透。
“什么时候买的!”
明明他们俩干什么都黏在一起,怎么就没发现身边有过这东西?
“前两天去逛街的时候。”
他突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等到反应系统回归意识时,冷液已然被身躯饮入。凉意透顶,他只能在炽寒之间夹缝生存,每声无意低吟都分不清是因为畏冷还是惧热,唯独辨懂脑袋在铮铮响。
星辉循着节奏扑腾扑腾地闪,时亮时喑,时近时远,容易把人的眼睛折磨坏,研出水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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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夏来得早,秋便跟着入得早。
帘帐左右束起,光线自然迈到屋里,把人从属于夜晚的梦中唤醒。
林云下意识揉眼,刚一用力伸个懒腰,全身的酸胀麻痛瞬间一股脑冲上神经,他才猛地清醒暗暗叫苦。
指间有温,身边的手缓缓爬来,扣住他的每根指节。
他成功被这个人养出不喜欢在起床时身边摸不着人的习惯,所以当他每日从有记忆开始,白承都会做那双褐瞳中的第一秒。
“很痛?”
“不然呢。”
臂弯从后将他拢入怀,浅息直达耳垂。
“我的错。”
“认错要有用的话我现在也不至于瘫在这想骂你还骂不出口。”
他听到一声很小的哼笑。
“你再仗着有东西辅助就乱来试试看,我让你领会领会我以前的成果。”
身后的脸贴得更近,也不知道是在蹭还是在亲。
“你忍心吗,以后就没人给你送香槟色的花了。”
“我可以自己种。”
“可是没人给你送了。”
“你觉得追我的人还少?”
另一道声音消去几秒,似在思考怎么继续更正。
“可是没有我给你送了。”
“……”
防不胜防,他总是会掉入以爱为名的陷阱。
“起开,我要穿裤子。”
隐约记得自己昨晚下线后被人抱进浴室的片段,虽然是水声吵醒的他,但最后也是水声催眠的他。
连起身都困难,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会不相信这个人体能不好。从地上的一堆狼藉里找回昨天白承给的那件有点不实际,索性自主去衣柜翻新的穿,结果随便拉开一柜门就满是黑漆漆一片,和他家的有得一拼。
“你什么时候有这么多黑衣黑裤的,都没看你穿过。”
仔细看西装类衬衫类卫衣类都有,款式还全不重样,设计也都刚好踩在他的审美上。
“给你买的。”
白承走到他身后,又伸手抱人。
“不是说还没……”话说一半他意识到什么,“他妈的你又骗我!昨晚全是你计划好的吧!放手你个死变态……”
他回头想正面骂人,奈何腰际的手牢牢锁住限制了行动,这么看更像是要送吻。
“别穿了,这样很可爱。”
林云不理解为什么昨天晚上还光溜溜的人现在穿着特别得体,而他在过程中虽然没被扒走上衣但也扒了下半身,眼下衣服在内裤在但短裤却没了,不禁怀疑这人到底什么癖好。
“可爱你妈,我让你变成可怜没人爱。”
T恤过长的下摆恰好盖过大腿根,乍一看像是只穿了一件,种种痕迹毫无掩饰之地,纯撩拨人,想也知道这是白承圈套得逞来的,自己设局诱惑自己。
“现在是在你家,要是让你妈看到我这幅样子就完蛋了你知道吗。”
他刚养好的力气不多,试图威胁人让他好好穿个裤子,谁知下一秒那张脸又开始明着委屈起来,可谓是对这幅作品相当不舍。
“……你别这样,我没把你眼睛戳瞎已经很好了。”
对方情绪更加低落。
“嘶……你一天天的到底在委屈个什么劲,只会这样逼我心软,没有别的手段了吗。”
话是这么说,身体却在禁锢松动时彻底转过去和人面对面,然后攀着肩膀亲上薄唇。
洗涤液、沐浴露、拾季丛,分不清是哪方先起的头,又或者是三方混淆重铸后再现,经过阳光视线轨迹,留一层浅淡却持久的芳馨。
推进挪移,湿地加以泽润,领人持续延伸。
吻本身就是种瘾。
“凭着我喜欢你就为所欲为,胆子越来越大了。”
喘音轻颤复息,他的眼睛同样懂得如何勾引人心。
“但你默许了。”
白承捧起他的脸又回献几枚印章,怎么也不愿撒手。
“抱够了没,我要吃午餐。”
鼻息瞬间就挪到颈侧。
“再多一下。”
不知道在房里呆了多少下,反正林云下楼的时候至少把身上该遮的都遮了。
“想喝牛奶还是果汁?我去倒。”
“牛奶。”
白承转身走进厨房,他自然就到饭桌上等。正准备拉开椅子就坐,客厅里刚好传来一丁点人声,是白父和白母的。虽然说偷听不太好,但想想他又不是刻意的,听完后估计也记不住,更何况人家说的是公司的日常进程确认,和他一点关系都连不上。
“小白会笑了。”
直到听见平白冒出的这一句。
“说什么呢,好像他一直都不会笑一样。”略沉的男声有些忍俊不禁。
“我能不知道他会笑吗,怎么说呢,他的问题好像有好转了,以前一直都是肉笑皮不笑,你不也说过他像面瘫,差点把他说哭了都。”
提起往事,白父尴尬地叹两声:“我开玩笑的嘛,得亏哄回来了。”
“反正,你没发现最近他慢慢能表现出来了吗?不用靠猜靠判断语气就能看出他的心情,像普通人这样。”
“真的?他上大学后都没回来几次,再说了回来的时候我大多数时间都不在,没怎么见过,但是怎么会突然恢复?”从语气中听得出白父的惊喜,头两个字都高了几度。
白母想了想,只得到一个解释,声音很柔:“我估计是那个小同桌,他刚开始偶尔这样的时候正好是和小同桌认识后一段时间,现在在一块就基本看不出奇怪了,多少有点联系。”
“那有空问问他吧,真是因为他好转的话捡到宝的就是我们家,让小白好好珍惜人家,要把对方弄伤心了就不好了。”
听见起身的动静,林云才趿拉着拖鞋弄出声响制造刚下楼的假象,正式拉开椅子坐下。
“小同桌?刚起床呢?这都中午啦。”白母从客厅走来,看见他后眼睛不免一亮,微微笑道。
“昨晚带白承打游戏不小心熬了会儿夜,起迟了。”
他挺佩服自己的反应力,这借口还是在白母说话的几秒内编出来的,总不能告诉她你儿子把我上了吧。
“年轻人就是有精力,我们老了的可受不住喽。”
……有点讽刺。
白母寒暄几句,最后说是要和白父去公司才离开,出门前白父还特意和他打了声招呼,只觉得有点受宠若惊。
屋门上锁的后一秒,白承终于从厨房归来。
“你干什么去了,倒个牛奶这么久。”
他放下手中的牛奶杯和一盘黑椒牛排,准备再回去端自己那份:“厨房的人不知道你留宿,估计是我妈忙着工作的事忘说了,刚刚是白大厨亲自掌勺。”
林云笑出声,道:“客户就一个还大厨呢。”
“林先生私人主厨,不退不换,包终生。”说完才重新走回厨房,拿来一盘和他几乎无异的牛排坐在身边。
“怎么样?”
“差点才能和柳姨拼个不相上下。”
色香味俱全,白承的手艺向来很好,应该趁他不知道的时候偷偷学了段时间,可惜之前住在宿舍条件有限,直到现在才吃得上这种级别的。
“为什么是差点?”
“她占的时间比你长,你这辈子别想赢她了。”他有意挑逗人,反正白承不可能咽得下这口气。
“明明是我陪你更久。”
“什么?”
白承垂眉看他,才继续说:“在别的世界,我也在的。”
怎么忘了,他们连相遇都是命中注定。
他还想说只能算这一世,但又不愿反驳对方的说法,只好乖乖认输。
“下辈子还要保持。”
白承一怔,又笑:“那我还用拾季找你。”
话刚落幕,秋风就应景地从花圃奔来,挤破头也要从窗户缝隙钻进屋里。
吃完午餐,林云坐在客厅打开电视,另一人负责带他的那份洗碗去了。开机的几分钟,他有些百无聊赖,细细一回想刚刚的话题,以及曾经的“他们”,怅然不免浮面。
白剑锋芒未必杀得死飞雁,禽兽之身未必需要抹过利刃。
“白承。”
余光捕获从旁走来的人影,唤了一声。
影子覆到他身上,肢体交错,用沙发的塌陷代替回应。
“这么多个我,你记得完吗?”
不过是没来由的一句空想,荒谬到自己都忍不住笑场。
“这么多个我,他们会记的。”
没想到白承会这么接,绯红又要上耳,对方先继续道:“你喜欢白锋?”
“怎么突然这么问?”
“没有,怕你喜欢错人。”
林云无可奈何,抱着人笑。
“他有那小倒霉蛋喜欢,轮不到我。”
电视传出音响,视野被身前的人挡了个全,只能靠耳朵辨别内容,好像是些手作饰品的广告。
“这里也有个大倒霉蛋。”
白承一手摸上他脖颈,往那片热州渡去一点同等的温度。
“可是这边的倒霉蛋喜欢你。”
他勾出眼前飘落的无色枫,习惯性用指尖轻抚凹陷刻痕,想起重逢不久时,旁桌递来的便签纸。
“他叫林云。”
再抬头,与那整片烁光的海对视。
“你也可以叫他,Silvano Celeste Ricci。”
在喜欢你这件事上,我和所有时段的自己相比可不遑多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