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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一枝春(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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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下人踩雪声传来,旧布履在微融的雪水中踏出杂乱急促的脚步声:
“阿伯,那个卖炭的不见啦。”
“小人去给他送褥子,发觉屋子里连个灯都没有,床上哪有人影!”
阿伯的声音也跟着传出来:“啊?人呢?”
“怕不是来偷东西的贼吧!”
“会不会是饿了,去伙房偷吃的?”
放任这个来历不明的男人在宅中的逍遥自在当然不行,阿伯眼看要呼唤兵丁去搜人了,动静越闹越大。
屋子里正难舍难分的两人当然听到。
陈敛的手正扶在刘璟的肩上,情急之下顺着力道推开,眼睛看向门外,想制止阿伯。刘璟没强锁他在怀,两人略略分开。
暗夜雪光掩映下,刘璟还是看到对方潮润、殷红的嘴唇。他的手还放在对方的腰上,慢慢摩挲,宛如饲鹤者在抚摸白鹤柔顺的羽毛——今昔交错,刘璟有一瞬恍惚。
不难察觉其实陈敛比他初离京时清减太多。
人至而立,朝中官员凡居高位者,一日三餐无不是纵欲大快朵颐,绝不会委屈了自己。因此十有八九体态丰腴。更不说天子御膳,七七四十九道,冷热皆宜,荤素咸有……是什么缘由使陈敛于富贵乡、金银堂中也如此清瘦易摧折?他心中不禁又泛起酸楚,语调不觉间也异常柔和:
“承雅,这两年你在帝京过得好吗?”
他的鹤在旁人的园子里并未被悉心照料。
大哥坐拥天下,心计深沉,年纪轻轻便将朝臣玩弄于股掌之中。他曾以为若大哥想护着枕边人简直是轻而易举、不费吹灰之力的事……事实看来,并非如此。
“你……”刘璟想再说些什么,又觉得此间说什么都是徒劳。
陈敛专注于屋外的动静,谨慎地按住他的唇:“嘘。”他指尖光洁,玲珑微凉,轻轻印在刘璟的唇上。腰腹相贴,躯体的温热隔着布料肆无忌惮传递,而这样的停顿更显几分欲拒还迎的暧昧。刘璟环在他腰身上的手不由更收紧。
刘璟因心猿意马而有短暂沉默,但陈敛像是怕他误会自己在敷衍他的询问,便与他轻声解释:
“阿伯还在外面……”
刘璟犹如被主人安抚的小兽,驯顺地点点头表示自己并未误会:
“嗯。”他停下手中不规矩的动作,也一同聆听窗外声响。
陈敛朝外面道:“阿伯,不必找了。我问过兵丁,说是他吃了杯热茶卖了炭便走了。”
阿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人……可真奇怪啊!”
陈敛欲支开他:“去看看宅中四处有无失窃之物。”
阿伯与几个仆人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刘璟听着动静确定是走远了,便又低头继续方才未完的事。陈敛畏寒,身子原是冷的,被他上下其手弄得也发了薄汗,却没拒绝他的所有动作,只在依偎在他怀里任他索取,宛如心疼他夜半躬身乔扮、 冒雪前来,只为见上一面……
玉兰软香,陈敛环住他的脖颈,清瘦的手臂缠在他耳侧。刘璟在缠绵的亲吻中逐渐头昏脑热,便更放肆胡来,情动间愈发没了轻重,齿尖在对方颈窝留下深痕,陈敛这回不由微微地躲了下。刘璟唇齿立即追上,灼烫的鼻息喷洒间陈敛受不住只好感慨:
“……小狼。”
刘璟还是觉得在门边行事种种都不方便,眉峰微挑,短暂的停顿中他凝望着对方的眼睛。那双微湿的凤目里犹如盈着一泓滟滟春水,倒映着窗外渗进来的雪光,与他瞳中的欲望。刘璟再难忍受,不由分说将人抱去榻上。
这动作来得始料未及,陈敛身子不稳,只好抱住他的脖颈维持平衡,暗阒阒的夜里,陈敛素净的寝衣衣摆就这样在他们的动作里翩跹,一角素绸温柔无声拂过他们所行经的花架与桌角。
帘帐翻飞,刘璟跪在床上俯视着深陷于被褥中衣衫凌乱的玉人。
“你是不是还欠我一回……不准说‘忘了’。”
“啄香心?”陈敛勾住他的腰束,往更低处拉扯,“我没忘。”
屋中炭生得很旺,熏人脸热,刘璟褪下对方的衣袍也褪下自己的褐衣,绉纱帐外,被抛却的衣袍缠绕零落,帐中人犹如雏燕回巢般依偎于他的怀抱,在他怀中聆听他急密如鼓的心跳,听他吃他的唇时发出的湿音,昏黑的巢中,刘璟步步紧逼,在喘息中释放隐忍多时的欲望。
陈敛在此间亦察觉他是沐浴前来,带着莫大的诚意。
“……我没有服侍过别人。”陈敛在他怀中说,“哪怕是他。”
陈敛话毕,微凉而柔软的唇沾上他的脖颈,顺着一路往下。
云鬓乌发,垂于刘璟的胸口,而后……停于最终的终点。
他听到那人喉间发出一声呜咽,与沉湎的叹息。
没有洞房与花烛,只一片素净的黑暗,但他虔诚服侍他。刘璟只是轻轻探揉,手指便被沾湿,也不管陈敛在小声地呼唤他夫君温柔些,刘璟无法自制地沉入这样的温柔乡,只一味疯狂掠夺、占有。直至攀附着他的手臂渐渐无力垂落,刘璟也难停下,即便上与下都紧密交缠,他仍觉得不够。
陈敛或许顾及下人在宅中或许偶然行经他的卧房,不敢发出过多的声音,只偶尔泄出猫儿似的、隐忍的低低哼叫。
刘璟想听到更多,于是使坏地狠狠用力。
陈敛受不住,唇贴在他耳侧小声哀求。
“夫君垂怜……”
……
……
更鼓三击。榻上人双双睡去。
***
雪停日升。
两人还在榻上压着声音情话喁喁,难舍难分,间或一声暧昧低笑。
“我想好了,我要请旨选婚。”刘璟冷不防说。
帐中倏地静默。
“我想办法让你‘殉’于公务。然后,予你别的身份……你便风风光光嫁到雍王府来。”
陈敛许是觉得他这个想法实在异想天开,禁不住笑了一声。这笑里倒也有几分安心。
“做我的小王妃,我们再也不分开!”
刘璟开心得像个孩子,揽住他絮絮地、欢喜地说着,“往后余生,你不要跪我!”
“我可不是色令智昏,一时兴起,不信你问余棠。‘栖凤馆’早两年就建好了,阶下栽种竹三梅二,静候佳人。”
“梅?”陈敛略感诧异。
雍地山水恶,梅种难活这是众所周知的事。
“想来……你什么都见过。三媒六聘你不稀罕,鸿雁婚书你也不要。”刘璟语气间颇为得意,“雍地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陈敛没有再接话,只是在昏黑温暖的被子里吻他。
两人正缠绵之际屋外蓦地传来阿伯焦急地呼唤:
“大人……有几位贵人到了,说是有皇上旨意降来。”
陈敛如坠冰窟,浑身的血好似在瞬间都冷凝了,他惊醒地支起身子忙问:
“什么?”
他口中尚有余喘,也顾不得许多。忙摸索着要披衣起身。
阿伯:“是几个公公……说是传旨的。”
御旨下降,无人敢拦。
姚顺平几人一路通行无阻,已至廊下中庭,众太监们的身影从绢窗上已经可窥一二。
刘璟目光幽寒,也利落披衣起来,在姚顺平进入房门之前的瞬间身形一闪,藏在一盏屏风后。
“上谕。”
姚顺平站在屋中朗声道。
陈敛寝衣外潦草披着一件白鹤氅,恭谨地跪在姚顺平身前,面色冷淡,目光漠然犹如檐下积冰:
“臣,接旨。”
三个字冷硬似金玉相撞,掷地有声。
屏风之后,刘璟的目光似藏匿芜草中蓄势待发的蝮蛇,怨毒如刀,恨不能凌空割向姚顺平手中的那一卷黄帛,将之划个粉碎。
这一次,他不会相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