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天相接那一线》两亿路人

1、第1章

　　(一)
　　窗外下着雨，按理说清明时节应该下绵绵细雨，今年却反常，噼里啪啦越下越放肆。
　　刘均艳轻轻推开许佳宁虚掩的房门，房内没开灯。许佳宁打坐式地坐在木椅上，抱着一只小熊公仔，两眼盯着电脑屏幕，听着唧哩哇啦的洋文。这是她周五晚上的必修课。
　　“进来吧。”许佳宁头也不回地说道，继续看她的美剧。
　　她们合租房子已经四年多了，感情亲如姐妹，却从不轻易侵入彼此的私人空间。
　　这时，刘均艳却抓着门把，迟疑了一下。
　　许佳宁等了几秒发觉没动静，这才扭头看刘均艳，问道：“怎么了？”
　　“我这两天都找不到张棋。”
　　许佳宁知道张棋和刘均艳下个月底回老家领结婚证，这时，虽然看不清刘均艳的表情，但是感觉她快哭了，她赶忙按了下暂停，起身拉刘均艳进房间，顺手打开灯。
　　“怎么回事？慢慢说。”
　　刘均艳坐在床上又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到：“我也不知道啊！”
　　许佳宁试着换了一种提问方式：“你不是说周三一起去挑入册的婚纱照么？”
　　“嗯。那天我下班前个他打电话就打不通了，我以为他又忙开会应酬什么的，就没再去。晚上他也没打电话来……第二天早上，他的手机还是关机，我就打电话到他办公室，可前台说还没看到他……以前他应酬喝多了，早上在家休息也是常有的事情。结果，一直到下晚上都没见人影，也没给我来个电话……这么大的人了，真是会被他气死！”
　　“那你有没有到新房看看？”
　　“我今天去啦！他可能好几天没回家了。上次出门乱甩的拖鞋还是那样放着。”
　　“你不是说他在瀚海会所有宿舍么？也没住在哪里？”
　　“没有。今天我找到他助理小王，他说休假了，但是不知道去哪里。还说‘大概在筹备婚事’。他这是跟谁筹备婚事去？！”刘均艳说到这，又气又急，眼泪夺眶而出。
　　“那会不会回老家办事了？”
　　“应该不会。他妹今天还打电话问我打算什么回老家摆酒……我也不敢跟她多说……还不清不楚的，我怕他一家人也担心，他父母年纪那么大了……”
　　“难道跑路了？！”许佳宁自己都被突然蹦出来的这种想法吓一跳，看着刘均艳难受，她更不敢说。最近经济大环境不好，经常在公司听说老板生意失败跳楼跑路躲债之类的事。
　　她就一个小白领，父亲是国企的工程师，母亲是国企的财务，家人朋友都是领工资的小职员，跑路之类的事情也就当社会新闻听一听，从来没有想过碰上这种事情该怎么办。所以，即使张棋真的躲债去了，她自己也不太相信，何况目前只是猜测。
　　而且，张棋也不是瀚海会所的老板，只是个高级打工仔。瀚海会所是张棋的老板为了招待客户朋友，组织私人活动而设的一个小酒店。那种性质相当于集团公司下属的招待所，基本不在乎是否盈利。
　　于是，许佳宁安慰刘均艳说：“我找个朋友咨询一下，他有认识的人在公安局，也许他们有办法帮忙找人。你别想太多。”
　　“我总是有一堆事情要你帮……但是有事除了找张棋和你，我真的不知道该找谁……”
　　“告诉我就对了，一起想办法。”
　　劝刘均艳先去洗澡，许佳宁翻出公司的通讯本，在密密麻麻的小册子里找陈晓军的电话。
　　她所说的朋友其实是公司同事陈晓军。虽然合作一年多，关系还算融洽，但是工作以外他们完全没有交集，休息期间他们也从不联络，所以合作这么久连电话号码都没存在手机里。
　　这种事情，她认识的人里也就陈晓军似乎还可以出出主意。只有无助的时候，许佳宁才深刻意识到自己没有想象的那么坚强自立。
　　她和刘均艳都是大学毕业没回故乡，在这个城市靠自己的努力工作换取一份收入。虽然刘均艳在广告公司做业务，认识的人很多，但关键时刻能帮忙的朋友也就屈指可数的几个。而张棋是刘均艳在这个城市最重要的依靠，如今却找不到人。
　　正如刘均艳说的，她总是有一堆事情要许佳宁帮忙。碰到的英文资料就找许佳宁帮忙翻译；和张棋闹小别扭也找许佳宁当和事佬；在跟张棋交往前失业了半年，吃住都靠许佳宁。最后也是通过许佳宁的师兄帮忙，到广告公司上班。
　　每次刘均艳一提到这些事情都会对许佳宁说：“我觉得自己欠你好多啊！”
　　许佳宁总是傻傻地笑着说：“不是啦！一直都是你在照顾我啊！”
　　许佳宁说的是实在话，刘均艳长的就是贤妻良母的样子，也很会照顾人。天天早起磨豆浆，晚上买菜做饭，常常傍晚打电话问许佳宁：“你晚上想吃什么？”许佳宁把她做的菜都吃光又给个好评，刘均艳就乐得捡到宝贝似的，还要拿个本子记下菜谱和心得。
　　周末有空 ，两人会手挽手去菜市场买菜，许佳宁只顾指指点点，要这要那，挑挑拣拣盯分量买单这些事情都是刘均艳在忙。刘均艳常常要小贩抹掉零头添几根芹菜小葱，买了菜回家，还要拿着小账本一样一样记录，许佳宁就是个乐逍遥的甩手掌柜，每月一号预支一笔钱给刘均艳。刘均艳常常把账本送到许佳宁眼前：“许会计，看下嘛看下嘛！”许佳宁总是随便扫几眼：“很好很好，很专业！”
　　刘均艳的勤俭持家有时候也令人目瞪口呆。许佳宁有时候也劝刘均艳随意一些，但刘均艳似乎也不在乎抹掉的零头，而认定那是菜市场里的交易习惯，不这样才是违反交易规则。一次，一个新来的小贩死活不肯送小葱，刘均艳对许佳宁说从此不在那个摊子买菜。终于有一天，那个小贩主动招呼买菜的刘均艳说：“美女，买一点吧，今天的菜很新鲜，要芹菜还是小葱？都有送……”回去后，刘均艳指着小葱跟许佳宁讲：“看！就是这行情！不送就不对了！”
　　许佳宁可懒得管这些行情，有刘均艳在，家就很温馨，窗明净几，被子充满阳光的味道……
　　听到刘均艳说下个月底要跟张棋结婚的时候，许佳宁心里咯噔凉了一下，她觉得自己应该高兴，但是脸上笑容灿烂，心底里却说不清楚高兴多一些还是不舍多一些。
　　虽然一直一来都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从来没有仔细想过这么一天之后会怎样。之后，每天早上只有闹钟叫她起床，洗手间只有止不住的滴答漏水声，客厅的电视在演独角戏。阳台上大片的阳光却没有一丝温度，厨房里炒锅再也不会滋地响起，香气四溢。从此，一切冷冷清清，站在屋里喊一声，只会有回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这会儿，张棋不见了。刘均艳天天都念叨的，连做梦都想风风光光嫁给张棋，然后照顾他一辈子。现在，刘均艳的天坍塌了。
　　孤独寂寞的恐惧见鬼去了！许佳宁眼下就一心想着怎么才能把张棋找回来。
　　许佳宁看着通讯本上陈晓军的号码，拿着手机一个数字一个数字输进去，输完还反复核对。虽然合作一年多，但是许佳宁还是感觉陈晓军这个人跟手上的这串号码一样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