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毒木蜘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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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衡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身处森林之中，厌殊抱着他，两人身处建木之灵面前。
纯白色少年依旧被毒藤捆绑在树干上，怜爱地俯视着二人，笑道：“你看见了，对吗？”
方衡回想起魔界的遭遇，揣着明白装糊涂。
“什么？”
少年轻声笑笑，没有戳破。
“是美梦呦，是你最想看到的东西。”
“我还没来得及看到，就被带出来了。”
他用眼刀狠狠剜厌殊。
“那太可惜了……”
少年温柔地笑着，却是鬼气森森，一张完美无缺的脸增添了些许有如伪神般的疏离感。
“不然你也能留在这里，……永远陪我玩耍。”
“所以那些都不过是梦？”方衡无暇关心少年身上的诡异，他只关心道侣的下落。
少年反问道：“是真是梦重要吗？我一直活在梦里，这么多年啦，只有在梦里，大家才会围在我身边，陪着我，永远不寂寞。”
“梦？”
“啊，无数梦境，无数轮回，无数世界……只有梦才能实现真正的永恒。现在的我无所不能，因为我是这个梦的主人。”
方衡环顾四周，鸟语花香，甚至连休眠的凤凰也出现了，不过是很小的一只幼崽，正如他在建木之灵的记忆里看到的那样。
原来是梦啊。
他看向厌殊，发现厌殊已经变成了故人的脸，他心心念念的道侣抱着他，温柔而又慈爱。
方衡恍惚了。
“你……我好想你。”
男人微微一笑，弯下腰来，轻吻他的眼睛。
方衡的心回归平静。
是梦又如何？
他不想醒来，不想醒来。
——只有梦才能实现真正的永恒。
他忽然理解了建木。
难怪建木心甘情愿被木魔兽寄生，美梦的诱惑无法抗拒。
他在梦中越睡越深，直到他听见朦朦胧胧之间，有人喊他的名字。
“方衡——”
谁啊？为什么要打扰我？
方衡抬头看向自己的心上人，对方依旧深情地凝视着他。
“方衡！醒一醒！”
好像是厌殊的声音。
——可是，厌殊是谁？
他的道侣摇了摇头，比了个“嘘”的手势。
你不希望别人打扰我们？
男人微笑着点了点头。
好，我不理他，我要和你在一起。
“方衡！你再不醒来，你会死的！”
死？好陌生的词。
我可是天莲，我会死吗？
他微微愣了愣，抬头看向男人的脸，却是漆黑藤蔓涌动。
一切温柔，不过是魔潮的假象。
方衡猛地从噩梦中惊醒，发现自己被漆黑藤蔓绑在树上，姿势和建木之灵一模一样。
藤蔓深深扎进他的血肉里，厌殊在他面前，焦急地拍着他的脸。
方衡意识到自己似乎离开了噩梦，回到了现实世界。
“你终于醒了，我们刚刚误入了建木的梦。”
“我……”
方衡猛地吐出一口混着黑水的血，只觉得扎入自己骨肉的藤蔓似乎又钻深了几分。
悲生出鞘，斩断藤蔓，方衡的身体坠入厌殊的怀抱。
他结结实实地撞进男人硬邦邦的怀里，痛得差点叫出声来。
残留在体内的毒藤似乎化为了新的种子，在人体中生根发芽，坠落的冲击力让它们扎得更深了些。
他推开厌殊，尝试调动浑身灵力，驱逐体内的秽物，却感到一股强大的阻力。
——为什么要拒绝我呢？
魅惑的嗓音甜腻得有些刺耳。
谁？
——你在梦中明明很快乐，为什么要拒绝呢？
你是木魔兽？
——称呼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帮助你……
方衡没等木魔兽说完，便将秽物尽数祓除，枯萎的黑木从他的伤口里滑出，落在地上，在医修的净化术之下逐渐化为齑粉。
方衡捂住伤口，运功为自己疗伤，浑身伤口恢复如初。
“仙师医术举世无双。”厌殊面露赞许之色。“你的精神似乎比之前好多了。”
方衡懒得接话，他的心情早已跌至谷底。
任谁与自己千万年未见的恋人失之交臂，心情都不会好。
如果没有厌殊的阻挠，他是否已经成功和道侣汇合，在魔界过上了只羡鸳鸯不羡仙的幸福生活？
虽然建木和厌殊都说刚刚的遭遇不过是一场梦，但他确信，那绝不仅仅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梦。
他自己就是操控幻术的好手，又怎会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魔界真实存在，他在魔界经历的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眉间，果然，那里有一枚月牙形状的贴花。
这是从魔界带出来的身体，他的魔界之旅并不是梦中的臆想。
一旦确定了目标，他自然会打起精神，振作起来，争取早日与道侣重逢。
——当然，这些话并不适合和厌殊说。
方衡完全相信吃醋的魔尊大人会在盛怒之中斩断他的四肢，把他做成人彘。
他对厌殊的信任早已告罄，他不会再像之前那般，脾气上来的时候就一股脑把所有心里话都和厌殊说。
从今以后，他会更加谨言慎行，只聊公事，不聊感情。
“尊上，您的剑既然能斩断我身上的毒藤，自然也能替建木解决寄生之苦。”
“建木和你不同，他不想醒来，即便本座帮他斩断毒藤，他也会被再次寄生。”
方衡想起了厌殊之前说过的话。
——“信仰”的力量。
若要让建木重生，他们必须让这个世界的生灵重拾对神木的信仰，让建木先在万物的心中复苏。
“尊上这次带我进入魔潮涉险，原本是为了向弱者展示自己的能力，然而此行似乎并无收获。”
“我们能活着回去，就是最大的收获。”
方衡略作思索，认同厌殊的说法，并没有反驳。
在这个世界的原住民心中，进了魔潮的生灵就没有能活着回去的。他们打破了这个“常识”，便能趁机植入新的信仰。
然而，这片吃人的森林并不打算放两人离开。
漆黑的毒藤有如海潮般涌来，搭建出一座巨大的木笼，笼罩在两人的四周。
一只巨大的蜘蛛从高空的毒藤滑下来，尾部的纺器拉出一条漆黑的藤丝。
方衡定睛一看，这只蜘蛛的身体由毒藤编织而成，竟是一只木蜘蛛。
凶恶的魔气几乎快要凝聚成实体，沉闷地压在两人肩头。
此等实力，只能是这个世界里风头正盛的始祖魔——木魔兽。
厌殊微微眯起眸子，冷冷地注视着眼前的怪物。
“本座早已听闻始祖魔往往不拘于形式，却没想到你竟会把□□舍弃到这个地步。”
“不必惊诧，你迟早也会走上这条道路。”
木蜘蛛一边说着，一边在这座毒藤构成的监牢里来回踱步，竟是在说句话的功夫里织出了一张又一张木藤蛛网。
“龙族，我与你们无冤无仇，你们却要三番五次打扰我的生活。”
方衡紧紧盯着这只巨大的木蜘蛛，暗自布下净化阵法。
“这个世界的生灵也与你无冤无仇，你却要夺走它们的性命。”
“牙尖嘴利的小家伙，真希望你的实力有你的嘴巴一半厉害。”
木蜘蛛猛地向方衡吐出一口毒液，却是砸在了无形的结界之上，沿着透明的结界边缘向下滑落。
洁白的莲花倏然从周遭的藤木上绽放，一朵二朵，百朵千朵。
漆黑的牢笼顿时变成了洁白无瑕的花海，沉闷的魔气被莲花净化，木蜘蛛的主场优势顿时不复存在。
“你是……天莲。”
木蜘蛛的声音冷若冰霜，不复梦中那般魅惑。
“你既是天道遴选的至清至灵之木，又为何要与龙族联手？”
“龙族替天行道，我与龙族统一战线，究竟有何不可？不必挑拨离间。”
方衡话音刚落，便看见一道金光闪过，悲生的剑气劈向木蜘蛛，干净利落。
藤条蛛网试图拦下厌殊的进攻，却是在接触到剑气的瞬间尽数横断，化为一地腐烂的黑水，宛如弃置了许久的猪血。
“五行属性相生相克，金克木，你挡不住本座的剑。”厌殊提剑站于方衡面前，将心上人护在身后。
方衡有些幸灾乐祸，木蜘蛛正在体验他在金魔兽那个世界里忍受的剧痛。
“你、找、死！”
木蜘蛛跳至头顶上空，趴在开满莲花的藤蔓上，尾部分泌出一团团漆黑的毒囊。毒囊顷刻间化为了卵，无数小蜘蛛破壳而出，有如海浪一般向两人爬来。
“嘶嘶——”无数漆黑的小蜘蛛迅速攒动，有如涨潮般冲到方衡面前，却被悲生的凌厉剑气拦截，不敢继续靠近。
方衡发动阵法，周遭魔气淡去，清气充盈，有如仙境。
“天莲，不必白费力气！你的幻术对我无用！”
木蜘蛛闪现在方衡身后，抬起两对螯足，锋利螯足有如利刃，在方衡的脖颈被螯足切断之前，悲生的剑刃来得更快。
切碎的螯足坠地，变为一截枯萎的藤条，在阵法的净化中萎缩消散。
木蜘蛛带着断肢向后退去，躲入蛛网之中。木藤编为崭新的螯足，断肢在弹指间再生如初。
“白费力气的人，是你。”
方衡抛出手中的玉伞，萦绕在厌殊上空，伞下甘霖如细雨，为伞下人赐予增益。
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他或许是世间活得最久的医修，除却治疗术法，也研究了不少辅助术法。
“我的清莲除瘴阵切断了外界对你的魔力补给，再这么耗下去，先倒下的人绝不会是我。”
“得意忘形！”
木蜘蛛一声令下，小蜘蛛蜂拥而上，形成一道三丈高的墙篱，妄图化作骇浪，迎头盖住两人，将猎物淹没于黑色浪潮之下。
金光再次闪过，剑气斩断黑浪，漆黑的雨淅淅沥沥，还没来得及落地，便在半空中蒸发成了清气，化为了莲花的养料。
木蜘蛛的八只眼睛怨毒地注视着阵法的主人。
“天莲，你的心境和刚入这片森林时相比，大有精进。你究竟在建木的梦里看见了什么？”
看着敌人的狼狈模样，方衡很难克制住自己的赤口毒舌，决定使出激将法。
“你明明寄生在建木身上，却连寄主的梦都无法掌控，你可真是世上最失败的始祖魔。”
木蜘蛛果然上钩。
愤怒的魔兽向方衡扑来，彻底放弃思考，有如一头失控的野兽，被悲生一剑又一剑地砍断八足。
即便木蜘蛛拥有再生之力，每次再生却是在加剧魔力的消耗，结界中的魔气愈发稀薄，它的再生速度逐渐赶不上厌殊的出剑速度。
被砍断八足的蜘蛛像一颗丑陋的巨球，狼狈地躺在莲花铺满的木牢里，最终等到了收尾的一剑。
厌殊从蜘蛛的腹部拔出悲生，周遭的木牢枯萎凋零，莲花随之飘散。
周围的环境再度变回了森林原本的模样，只是周遭的魔潮宛如被剜掉了似的，露出了一大片干干净净的空地。
整个森林中的魔气似乎淡了不少，连空气中悬浮的毒性孢子也消失不见了。
蜘蛛分/身的死亡似乎让木魔兽受了重伤，它已无力继续维系原本的攻势。
“本座原以为你还在生气，不愿与本座配合。”厌殊收剑入鞘。
“大敌当前，没必要内斗。”
“内斗？”厌殊挑眉。
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方衡闭嘴不言。
厌殊凑到他身边，弯下腰来，一边观察他的表情，一边傻乐。
“在你心里，本座是你的‘自己人’？”
——贪得无厌，得寸进尺！
方衡懊恼不已。
说好的谨言慎行呢？他的嘴怎么越来越不服管教了？
他越想越气，狠狠踹了厌殊一脚，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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