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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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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请辞时二老要求顾云清在这一个月和凌戚好好相处,言下之意就是形影不离培养感情。
顾云清很爽快地答应了。
轮到凌戚表态时,他瞧瞧上首的二老,又瞧瞧近在咫尺的顾云清。
虽然风险很大,自己就算不同意也可以用性格之类的理由搪塞过去,以二老的宽容程度也不会多说。
但是…
他不得不承认,就算风险如此之大,他也想尝试和这一家人相处一番。
以家人的身份。
他从没有相信过别人,但是现在…
“嗯,爹…娘也可以来找玉儿,我也…很喜欢云清。”他有些嗫嚅,自暴自弃道。
昔日被按在柴屋里抽打他的人是他的至亲,那竹条木棍往身上招呼,可以把人的衣服粘粘着皮肉一块抽下,他用嘴咬,用手撕扯,极尽所能地在得不到怜悯的时候留给自己一分血性。
和至少能不被当做窝囊废的体面。
当初进尚书府时,他也曾对亲情抱有一丝期望。
他才十五岁,在国辞学堂可是还在上学的年纪。
前十五年他都是在朝不保夕的桥洞至东街巷中自己讨生活,能活下来全靠他会做人会装,会在聚福楼的主厨被油锅前忙活时主动扇油烟,会在被狗围攻下场是尸体也被啃食殆尽前提下装悍勇…
那时狗群跑走了,他混上了聚福楼的帮厨,他有活下去的机会了。
这全靠他一身市井气。
他就是个市井小人。
所以当他奉为圭臬的人生信条沦为一纸笑谈的时候,当他所厌恶的一身好皮肉被人觊觎的时候,他理所当然地疑惑了。
自己活下来的倚仗竟然还抵不上自己的好样貌。
他没读过多少书,但他谄媚讨好的技术可谓一流,准备将这种天赋套用在尚书府的他,却被嫌弃了。
“就你这种市井之徒也就血脉是尚书家的种,其他真不知道有什么优点,还想攀这个高枝…令人作呕。”清高的尚书大人自然是识人无数,毫不犹豫地在第一天就把他训得狗都不如。
他压根没想过在贫民窟人命可能连一个铜板都值不到,何况一个十五岁的孩子。
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花夫人被几个妾室旁敲侧击地讥讽了一顿,自觉失了面子,原本生疏的亲缘就更为淡泊了,甚至还生出了几分嫌弃。
如果他死了就好了,看着那张与她相似却更加明艳的脸,花夫人不止一次这么想过。
也好过自己被人诟病。
凌戚深知高门大户中的龃龉,可没想到他们连亲情都不屑一顾。
能吃饱穿暖就好,他本来也没奢望太多。
人要学会知足,也好过无谓的妄想。
“爹…娘…”陆湫喃喃着,陡然眼神放光,“来来来,玉儿,叫都叫娘了,多优于劣嘛,再叫几句娘听听,真乖啊,我当初生的为什么就不是你呢?”
顾云清当没听见后半句话,好笑地看着陆湫激动的模样,威严尽失,可容光焕发,好似年轻了二十岁。
真好啊,顾云清静静描摹着眼前这一幕。
自从他当上将军就没再见过家里有这么温馨的场景了。
夏风逗趣,撩起帘扇,轻掩住了凌戚不知所措的桃花眼,他微张唇瓣,小巧的舌尖微微露出,原本能言善辩的嘴,现在却连一句话都说不出。
他颤抖着纠结了半天,深吸气。
呼——吸——
如春花般的脸颊涨红,可什么都说不出来。
顾云清轻揽他的腰,指节蜷曲包裹着他的手,很平静地看着他的眼睛,对着他将出未言的口型。
娘。
他们同时出了声。
陆湫几乎是一下就哽咽了,她有些呼吸不畅地转过眼,身为五品诰命,四十多岁的人…她叹了口气。
哭就哭吧,这么温馨的场景不哭,又哪时候能哭呢?
她任由眼泪滑落那张姿容不改的面庞,像一个娇俏少女,感性得直接下座,将凌戚拉到了自己怀里。
如同一个姐姐,不止是一位母亲。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叫你玉儿啊,我和你爹昨日商量了一下,征求你意见,你想让我们叫你什么,没关系的,可以直接告诉我们,还有…”她温柔又促狭一笑,“你夫君。”
凌戚这辈子都没有这么手忙脚乱过,他看着眼前他甘愿喊娘的女子,很想直接沉进她怀里,但又顾及着心里那份别扭无法行动。
“你们叫我什么都可以,我都…喜,行的,”他干涩地咽下了“喜欢”,但是身体却贴上了陆湫的臂弯,陆湫把他抱得更紧了。
你们一家人都是抱抱狂魔吗?!
可被紧搂着的凌戚压根没想放手,他久违地在被人接触的情况下放松了自己。
“你如果不喜欢,又何必强求,不过是个称谓,”她叹了口气,心疼地抚摸着手下毛茸茸的脑袋,“我们没有体会过你的苦楚,又何来评判你的行为呢?做你自己就好,我们都很喜欢你。”
“做你自己就好”,这是凌戚第二次听到这句话,顾云清第一次说时,他也只当他在试探自己,很警惕地竖起了尖刺。
陆湫第二次说时,他才意识到,原来他们只是想让他变回自己,不是什么三小姐,痴情娘子,只是凌戚…自己。
哈…他深呼吸,不能沉浸,如果他们发现我的身份,这一切都是泡影。
他只是为了钱,不是吗?
不是吗?他又问了自己一遍,却没有准确的答案了。
算了,他头脑发昏,想不明白就不要想了。
陆湫放开了他,俏皮地向他眨了眨眼,原本凌厉的凤眼却如展翅的敛芒雏凤,漂亮而没有威胁力。
顾慈逸有些吃味,很傲娇的抬手让两人下去了。
真怕老婆不看自己了。
顾云清的微笑立刻显现出来了,“嗯,我们先回去了。”
顾云清一家的基因本来就好,陆湫就不用说,红唇凤眼,明艳动人大美人,在几十年就名动京城,现在也看不出衰老。顾慈逸剑眉星目,现在添了几分威严,也更有成熟的气质了。
顾云清更是结合两方优良基因,是明艳大气的俊美,他每次回京隔着十里八乡就有人抛花球,真是防不胜防。
他勾住凌戚的小指,打断了他的怔愣,抬手揽住他的腰,就朝前走去。
凌戚在僵直中没跟上他的步伐,可有他手的支撑,他穿着裙子也方便许多,至少平稳地到达了房前。
顾云清意有所指,“娘子想要夫君叫你什么呢,不如现在告诉夫君,好让我也有个准备,再不倒你的兴了。”他顺手刮了一下他的鼻尖。
啧,这人怎么老是动手动脚的。
他沉默了一下,想到尚书府为了名声,压根没曝光自己的名字,犹豫了不到一秒,道:“叫我阿戚,是忧戚的戚,不是妻子的妻。”
他补充道,顾云清又笑了,尖尖的虎牙白得晃眼,“嗯,阿妻。”
反正也听不出来。
把他送进房间,顾云清细致地帮他整理了堆砌杂乱的宝物,体贴地发问,“需要我帮忙换成银钱吗?”
啊?
这珍宝你说换钱就换啊,货币比不上这些东西的价值啊,何况大部分还是御赐,这被告到朝廷上了还得了。
估计用不了一天,顾家缺钱倒卖御赐的荒唐名声就传出去了。
这可是打皇帝的脸。
心里百转千回,他那对好看的眉毛又拧在了一起。
顾云清抬手抚平,“没事的,我们有兵权,那位也不会说些什么,你喜欢就好。”
是吗?
他被恐怖如斯的权势晃瞎了眼。
“不用了,我换了又没什么用,”凌戚保留了几分分寸。
顾云清也没强求,“嗯。”
他又问,“娘子,我们睡吗?”
嗯?????
睡什么?
怎么睡?
啊?
被顾云清的坦率发问震惊到的凌戚意识到,他们如今是夫妻关系,睡一块是很正常的事,而且,他现在睡的本来就是他们的婚房…
所以,根本没理由把他赶出去啊!
顾云清看出了他的犹豫和排斥,蹲下身,俊美的脸庞在烛光的映衬下,表情无奈又温柔,“这没什么,如果你不想就直接说出来,我也不介意,你喜欢就好。”
他说完便走出去了,“我去客房。”
独留凌戚一人怔在原地。
在东街巷,青楼产业极多,什么买命通缉,信息散布,赌博卖药在这里都能找到,所以住在桥洞下的凌戚,经常听见那些酗酒偷情的人的暴呵,还有女子的挣扎哭嚎。
他本以为在这方面,他是没有选择权力的,但是…他看着顾云清高大的背影。
这人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是有什么企图吗?
还是…
他想到了…爹,娘。
顾云清身上有他们的影子,应该…可以相信吧,也许…可能…他本身,就很好?
次日一早,凌戚揉着脑袋,眼见没人就迅速翻找着裙钗。
这可万不能被发现了。
嗯?
这是…
在门帘后有一个箱子,上面粘着一张纸条,“阿戚,我先行练兵,一会儿来和你还有爹娘过早。”
箱子里有一套红色的衣装,凌戚抖开,发现是一套男装,他手一抖差点把它摔在地上。
他发现了?!
他一颗心瞬间蹦到了嗓子眼。
取出衣服他才发现箱底还有另一张纸条,上写“昨日看你着服饰不便,便给你选了一套男装,你可以选择穿上试试。”
他一颗心又落回了胸腔,在呼气中,却有点酥酥麻麻,他到底怎么回事?
摩挲着手上上好的布料,他有些不是滋味。
他已经有两个月没穿过男装了。
在顾云清来的时候,他都快适应女装走路了。
他居然注意并想到了这个解决方案。
真是,体贴入微。
还…不遵礼法。
他唇角勾起,不过,感觉挺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