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狗和坏天气》可木旦

44、第 44 章

　　害怕？
　　十八了，都成年了，一个人走路还害怕？

　　吹牛了吧。

　　程荫天觉得这借口太离谱，懒得搭理，一手抱住他的手臂，向下扯，一手去够自己的书包肩带。

　　“喂——”见状，宋煜祺换了思路，故意弯腰俯身，将脸凑到她面前，嘴角微微下耷，佯装委屈，随后又垂眸，酝酿情绪，声音压得扁扁，“程荫天，我害怕走夜路呢...”

　　呃...
　　要命。

　　如果有人问程荫天，有个帅哥，长得像个男妖精的帅哥，在自己的耳边用黏糊糊地声音示弱，会有什么感觉？

　　她肯定会说心脏受不了。

　　程荫天愣神两秒，连咽几下口水，才稳住心跳，随即动作幅度很大地跳出宋煜祺的包围圈。

　　苦橙味的气息总算没有那么浓郁地萦绕在她的鼻翼前。

　　“那你找宁清涵啊。”她强装镇定，“你不是一直和宁清涵一直回家吗？”

　　“他提前走了。”宋煜祺不动声色地往前凑了凑。

　　程荫天皱着眉，不由后退两步。

　　“不行吗？”
　　又是这酥酥麻麻、拖得老长的腔调。

　　她做了半天的心理建设，偏开脸，梗着脖子，直视前方，艰难地挤出一句：“哦，随便你。”

　　磨蹭太久，错过了原定的离校时间。

　　两人慢吞吞地并肩下楼，平时里吵嚷的楼道，此刻静得只剩下错落的脚步声。

　　“你想考什么学校？”宋煜祺问。
　　闻声，程荫天看过去，想了想，就在刚要回答的瞬间——

　　教学楼的灯却突然全部熄灭，黑暗瞬间吞噬周遭所有的光亮。

　　血泊、尖叫...纷纷出现。

　　程荫天下意识地闭上眼，过于漆黑的环境让她本能寻找支撑点，以求安抚，她伸手，紧紧攥住身旁人的胳膊。

　　缓了片刻后，她试探地将眼睛眯开一条缝，一点点适应接受眼前的黑暗，等所有的感官完全适应黑暗后，再完全睁开。

　　她不动声色地舒了一口气，掌心相触传来的温度让她忽地意识到自己还抓着宋煜祺的手臂，而后连忙触电般松开。

　　随后，她小心地偏头看向旁边，明明视觉能辨认出旁边人模糊的轮廓，他的呼吸声也近在迟尺。

　　她清楚地意识到，黑雾之中，不是只有她一个人，但眼下的暗黑阴霾却让她无从适从，恐惧从记忆的裂缝渗出，顺着脊梁一节节往上爬。

　　宋煜祺察觉出她的紧张，垂眸看过去，只见她唇线绷得笔直。

　　他不假思索地伸手，搭在她的手腕上，随后将她垂在一侧攥紧的拳头扯向自己，瞥开目光，生硬地说：“我怕黑。”

　　“你怕黑啊？”程荫天逞强应和，“好怂哦。”
　　“嗯，我好怂。”

　　手腕上再一次传来温热，宋煜祺的掌心稳稳托住她的手腕，让程荫天不自觉地放松下来。

　　“跟着我走。”他低声说，指尖微微施力，带着她一级一级往下迈。

　　每下一个台阶，程荫天都需要腾空摸索着方位，视觉被暂时封锁，却放大了其他感官，她听见他清浅的呼吸声，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苦橙味，混合着少年特有的干净气息，以及清晰感受到手腕处，他指腹传来的陌生触感，这都让她不知所措，却意外地抚平对黑夜的恐惧。

　　一阶、两阶、

　　她默默数着台阶。

　　...十五阶。

　　原来学校的梯段间配置十五个台阶。

　　总算到了梯段间平台，她拉停宋煜祺，靠在墙上稍缓了缓，察觉出他也靠在自己左边的墙壁，轮廓隐没在黑暗中，眸光却异常的清亮，直勾勾地看着她。

　　程荫天心跳漏停一拍，紧接着快速蹦跶。
　　她怕他听出自己的心跳声，连忙从他肩膀上扯下自己的书包，抱在自己的胸前。

　　诧异今天自己的反常，却想不明白为什么。

　　刚要深入分析原因时，她突然想起，自那年事故后，自己书包里常年被程爸备着手电筒。

　　她一把将书包丢在地上，随后蹲下，在书包里窸窸窣窣地摸索着。

　　不一会，她掏出手电筒，摸了摸型号，而后凭着记忆，戴在头上，转身，昂起头，脸拼命对准宋煜祺，而后打开开关——

　　惨白的光束自上而下照亮她扭曲的表情，眼睛瞪大到极限，眼球上翻，眼白几乎占据了整个瞳孔，嘴角咧到耳根，还故意露出森白的牙齿。

　　宋煜祺脸色瞬间煞白，条件反射地后退一步，脱口而出就是一句“靠”。

　　待耳边传来程荫天清脆的笑声时，宋煜祺这才猛然回神，从牙缝里挤出：“程荫天——”

　　他伸手就要去扯她脑袋上的手电筒，程荫天却敏捷地护住，双手死死捂着松紧带，鄙视道：“你怎么那么胆小！”

　　“哪有！”
　　“又是怕小勾，又是怕鬼的。”程荫天轻嗤。

　　“屁！”宋煜祺抓狂，耳根通红，“老子不怕鬼。”

　　“就你这还不怕啊？”

　　程荫天手指悄悄调整着头灯的角度，突然，刺眼的强光再次直射宋煜祺的脸，他下意识就往后面退，手臂猛地抬起，挡在眼前，气急败坏道：“你特么这光太刺眼了。”

　　“呵，嘴硬。”
　　“你特么自己看看你现在有多吓人。”
　　“胆子小就直说，别找身借口。”
　　“老子真不怕鬼。”
　　“我不信。”

　　“你完了。”他突然放下手臂，眯着眼朝她走去。
　　程荫天见状转身要跑，却被他一把揪住书包带，黑暗中，少年的威胁声格外清晰，“你死定了。”

　　下一秒，他的手已经毫不客气地揉上她的发顶，动作看似凶狠，实际却放轻了力道。

　　等他揉过瘾了，又一把扯下她的头灯，怕灯光照在自己的脸上吓到她，便将光束照向脚下的台阶。

　　“楼上还有人吗？”这时，巡逻的安保开始催促，“快点，还有十几分钟就要关大门了。”

　　闻言，程荫天连忙拉过宋煜祺，匆匆往楼下跑。

　　掌心贴在自己手腕的瞬间，宋煜祺大脑一片空白，指尖比自己稍凉，却触感明显，隐隐发烫。

　　下一秒，他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被扯着踉跄了两步。

　　后面像是拉了头死猪，根本无法提供动力，还隐有拖后腿的趋势。

　　程荫天觉得吃力，拉起来太费劲，她回头扫了眼，见他脚步虚浮，便郁闷道，“你怎么跟丢了魂似的，能不能上点心？”

　　“嗯...”宋煜祺心猿意马地敷衍回复，在昏暗中，他不由悄悄收拢手指，任由她拉着，腿机械地跟着迈开。

　　到了楼下，程荫天松开手，扶着腰，气喘吁吁，狠狠瞪了眼完全不在状态的宋煜祺，“你怎么回事？”

　　要不是他不配合，她也不至于跑得那么累。

　　宋煜祺迎上她的目光，不自然地摸了摸后脖，轻咳一声，“走吧，我送你回家。”

　　“这就没必要吧。”程荫天实在想不明白这人为什么执着于送自己回家。

　　“不行。”宋煜祺蹙眉，“你刚刚答应让我送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呵，你好有文化哦。”程荫天嘴角一扯。
　　“那是当然，我这次语文考得比你高。”

　　程荫天翻了个白眼，“这次我作文要是写完，分肯定不比你低。”
　　“那我不管，反正你分比我低！”

　　程荫天拳头硬了。

　　他们班语文老师有个特色，认为该拿的分必须要拿。
　　所以对名句名篇默写题型的要求极其严格，若是课文和备考资料里已经提前整理好的名句，在考试中，要是没有默写出来，那就这个句子抄100遍。
　　除此之外，另个要求就是谁考试语文分数低于100分，那就是谁写一篇800字作文交上去。

　　这回考试，其中一个名句，程荫天想了半天都没想出来，想要放弃，但是在数了数前一句的字数后，便有了“宁死不屈”的念头，一个名句，总共前后两句，既然前一句都已经有5个字，那根据对仗要求，后一句也最少5个字，所以这一个短短的名句就最少10个字，也就是说，要是没有默写出来，她就必须被罚抄1000字。

　　而另一篇作业也就800字。

　　所以，她权衡片刻，果断舍弃高分，花了半个小时想出这个句子——

　　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

　　最后，她语文分数虽然没到100分，但没事，相较于罚抄写的1300字，小小作文800字，她还是赚到。

　　程荫天撇开脸，不想看他小人得志的表情，抬起脚步就往车库走，宋煜祺跟上。

　　等她慢悠悠地推车出来，跨上车，就见宋煜祺立马把车骑到她旁边。

　　她歪着脑袋，一言难尽，果断放弃今天去南大门吃凉皮的念头，改从西门回家。

　　“跟着我。”
　　说完，她拧加速，嗖地冲出去，绕开花坛，路过教学楼，选了和之前不一样的路。

　　宋煜祺连忙跟上，疑惑：“这个方向没错吗？”
　　“没错，姐今天带你去冒险。”

　　“是哥！我比你大几个月。”宋煜祺加速，驶在她的车前面，而后放慢，始终领先她一个车头的距离。

　　“我问过裴辞和王浩然了，我比你大八个月。”车速不慢，夜风呼啸，黑发忽地糊在脸上，他却顾不上整理，一个劲地强调年龄。

　　“哦。”程荫天满不在乎地晃了晃脑袋，趁机超车。

　　不到两分钟，西门就出现在面前。

　　她一鼓作气地冲出去，“那就是姑奶奶吧，我和裴辞一个辈分。”

　　“屁！”宋煜祺气急败坏地撵上她，“你怎么老占我便宜。”
　　“哪有。”
　　“就有！”
　　“好吧，占就占吧。”

　　下一秒，车穿过伸缩门，而后程荫天不带犹豫地迅速捏紧刹车。

　　电动车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宋煜祺一口气梗在喉咙里，上也上不来，下也下不去，察觉她停车的动作，连忙跟着刹车，甚至还单脚撑地来了个急刹。

　　“怎么...”他疑惑地偏头看过去，话音未落就注意到程荫天下巴微抬，示意前面，只听她说到了。

　　到了？

　　到了！？

　　他不可置信地转过头，然后就望见程荫天家小区明晃晃的招牌——
　　阳光美地。

　　这特么就到了？！
　　才几分钟啊，送喜欢的女生回家连酝酿情绪的功夫都不够！

　　还培养感情，展现魅力。
　　屁啊。

　　有一瞬，宋煜祺怀疑今天出校门的方式错了。

　　他凶狠地瞪着“阳光美地”这四个字，恨不得立刻跳起来摘下，换成别的小区名。

　　“不是，我去。”他几次张嘴，但郁闷到说不话来，“什么鬼啊！”

　　程荫天疑惑道，“你上次没注意到我家小区其实离学校很近吗？”

　　从学校西门出去的话，就过一个马路，跟着斑马线，直达她家小区的正大门，只是她有时候宁愿稍微绕远点，去学校南大门对面的摊铺买点吃的。

　　“我靠！我哪能注意到这还有个小门啊！”宋煜祺生无可恋道。

　　他特么光注意夕阳很美，天气很好，他抱了她，还摸了她家的狗...
　　各种浮想联翩的心思漾开在脑海中，哪还能注意到其他无关紧要的小细节。

　　“不管。”宋煜祺任性地抓住她车头，不让她走，“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