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飞于林》不知所云W0704

3、镜框后的另一面

　　周五下午的体育课，燕子像往常一样兴奋地冲向操场。她回头看了一眼慢吞吞走在后面的林，忍不住跑回去拽她的手腕。
　　"快点啦！体育课可是唯一不用动脑子的课！"
　　林推了推眼镜，声音很轻："我...申请了免修。"
　　"什么？"燕子瞪大眼睛，"为什么？"
　　"心脏...不太好。"林避开燕子的目光，"医生建议避免剧烈运动。"
　　燕子松开手，上下打量着林瘦削的身材："真的假的？你看起来只是有点营养不良啊。"
　　"真的。"林点点头，从书包里掏出一张折叠整齐的证明，"已经跟班主任说过了。"
　　燕子扫了一眼证明，撇撇嘴："好吧，那你至少坐在旁边看我们上课吧？总比一个人回教室强。"
　　林犹豫了一下，点头答应了。
　　操场上，体育老师宣布今天进行篮球基础训练。燕子作为体育特长生自然如鱼得水，三步上篮一气呵成，赢得同学们一片喝彩。她下意识看向场边的林，发现对方正低头看书，似乎对场上的热闹毫无兴趣。
　　"喂，看这边！"燕子朝林挥手，捡起一个篮球，"我给你表演个绝活！"
　　林抬起头时，燕子已经在中场位置起跳投篮。篮球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却因为用力过猛，直接越过篮筐，朝着场边的林飞去。
　　"小心！"燕子大喊。
　　林的反应慢了半拍。篮球重重地砸在她脸上，眼镜应声落地，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整个操场瞬间安静下来。
　　燕子感觉心脏停跳了一拍。她飞奔到场边，看见林蹲在地上，双手颤抖着摸索已经变形的眼镜框架。没有眼镜的林眯着眼睛，表情是燕子从未见过的慌乱。
　　"林语晴！你没事吧？"燕子蹲下来，想查看她的脸。
　　林猛地向后缩了一下，像是本能地躲避触碰。她的左脸颊已经泛起一片红痕，眼睛因为近视而微微眯起，显得异常脆弱。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燕子手足无措，"你的眼镜...我赔你一副新的！"
　　林摇摇头，手指轻轻触碰镜片上的裂痕："没、没关系..."她的声音在发抖，完全不像平时那个冷静自持的学霸。
　　体育老师赶过来询问情况，林坚持说没事，只是眼镜坏了。老师让她去医务室检查一下，燕子立刻自告奋勇陪同。
　　去医务室的路上，林走得很慢，没有眼镜的她不得不眯起眼睛辨认方向。燕子想扶她，却被轻轻避开。
　　"真的对不起，"燕子内疚地说，"我太冒失了。"
　　"不是你的错。"林轻声说，"我本来...就不该坐在那里。"
　　医务室的门关着，校医不在。两人在门外的长椅上坐下等待。燕子这才注意到林的左脸颊已经肿了起来，颧骨处有一道细小的划痕，可能是镜框碎片造成的。
　　"你等等！"燕子跳起来冲进医务室，熟门熟路地找到医药箱，拿出碘伏和棉签。
　　"可能会有点疼。"燕子小心翼翼地用棉签蘸了碘伏，轻轻点在林的伤口上。
　　林微微瑟缩，但没有躲开。近距离观察下，燕子发现林的眼睛其实很漂亮，是那种浅浅的琥珀色，只是因为常年被镜片遮挡而显得暗淡。此刻这双眼睛因为疼痛而微微湿润，睫毛轻轻颤动。
　　"好了。"燕子收起棉签，突然怒火中烧，"都怪那个破篮球！我要去把它扎爆！"
　　她转身要走，却被林一把拉住手腕。
　　"别。"林的声音很轻，但很坚决，"不是篮球的错。"
　　燕子愣住了："可是它伤到你了啊！"
　　"意外而已。"林松开手，低头看着自己交握的双手，"比这更疼的...我经历过。"
　　医务室的门突然打开，校医走了进来："怎么了？谁受伤了？"
　　检查确认林只是轻微擦伤后，校医简单处理了伤口，建议她回家休息。燕子主动提出送林回去。
　　"不用。"林下意识拒绝，"我自己可以..."
　　"可以什么啊？"燕子打断她，"你连路都看不清！"
　　确实，没有了眼镜的林像被夺走了盔甲的士兵，整个人显得异常不安。最终她勉强同意了燕子的提议。
　　走出校门，林从书包里拿出一副备用的黑框眼镜戴上。这副眼镜款式老旧，镜片很厚，让她的眼睛看起来异常放大。
　　"你近视多少度啊？"燕子忍不住问。
　　"左眼575，右眼600。"林推了推眼镜，"散光150。"
　　"天啊！"燕子惊呼，"那你岂不是离开眼镜就半瞎了？"
　　林微微点头："从小就近视。"
　　两人沉默地走了一段路。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燕子的影子活泼地跳跃着，而林的影子则安静地贴在地面上。
　　"其实..."林突然开口，"我不是因为心脏问题才申请免修的。"
　　燕子惊讶地看着她："那是为什么？"
　　林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书包带："在原来的学校...体育老师很讨厌我。每次上课都故意让我做最难的示范，然后...当众嘲笑我做不好。"
　　燕子的拳头攥紧了："什么混蛋老师！"
　　"后来我发现，只要医生开证明，就可以免修。"林的声音平静得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所以我自学了医学书籍，去找医生时...准确地描述了自己没有的症状。"
　　燕子瞪大眼睛："你...骗医生？"
　　"嗯。"林罕见地露出一丝狡黠的微笑，"很容易。大多数医生只会问几个标准问题。"
　　燕子突然大笑起来，引得路人纷纷侧目："林语晴！没想到你这样的好学生也会耍花招！"
　　"不是所有好学生...都循规蹈矩。"林轻声说。
　　"那为什么转学呢？"燕子问，"也是因为那个体育老师吗？"
　　林的表情瞬间黯淡下来。她沉默了很久，久到燕子以为她不会回答了。
　　"我爸...去年被诊断出肝癌。"林最终开口，声音几乎被街上的嘈杂淹没，"治疗费用很高，我妈决定卖掉原来的大房子，搬到我外婆留下的老房子里住。所以我必须转学..."
　　燕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轻轻"嗯"了一声。
　　"原来的班主任...知道我家情况后，当着全班说'林语晴现在家里困难，大家要多照顾她'。"林的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我最要好的朋友...开始疏远我。后来我才知道，她父母怕我家借钱，不准她再跟我来往。"
　　燕子感觉胸口一阵刺痛。她突然理解了为什么林总是与人保持距离，为什么对别人的好意充满戒备。
　　"那个朋友..."燕子小心翼翼地问，"对你很重要吗？"
　　林点点头，眼镜片后的眼睛泛起微光："初中三年...我们形影不离。她说过...会一直陪着我。"
　　转过一个街角，林停下脚步："我到了。"
　　眼前是一栋老旧的居民楼，外墙斑驳，楼道昏暗。燕子怎么也无法把这个环境和印象中那个书香门第的学霸联系起来。
　　"谢谢你送我回来。"林礼貌地说，语气又恢复了往常的疏离。
　　"等等！"燕子叫住准备上楼的林，"明天周六，我陪你去配新眼镜吧！我知道一家店质量好又便宜。"
　　林犹豫了一下："不用麻烦..."
　　"不麻烦！"燕子坚决地说，"我弄坏的，我负责！而且..."她顿了顿，"我想多了解你一些。不只是作为补习老师，更是作为...朋友。"
　　林站在楼梯第一级台阶上，夕阳的光线透过厚厚的镜片，在她眼睛里投下金色的光点。许久，她轻轻点头："好。"
　　"那明天上午九点，校门口见！"燕子欢快地说，随即想起什么，"对了，下周的摸底考试..."
　　"我会每天放学后多留一小时帮你复习。"林说，声音比平时柔和，"如果你愿意的话。"
　　燕子咧嘴笑了："当然愿意！学霸一对一辅导，多少人求之不得呢！"
　　看着林转身上楼的背影，燕子突然觉得今天的夕阳格外温暖。她哼着歌往回走，心里盘算着明天要带林去尝她最喜欢的那家奶茶店——林看起来就像从来没喝过奶茶的样子。
　　而在三楼窗口，林静静地注视着燕子离去的背影，手指轻轻触碰脸上已经贴上创可贴的伤口，眼神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