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过》不吃黄瓜

1、第 1 章硬币

　　2月4号，立春。
　　春季是精神类疾病高发期。
　　林漾看着手机上的日历，心里止不住叹气。
　　“南南，我最近没有拍摄了吧？”
　　关若南没抬头，只是往上扶了扶镜框，“没有，不过一个星期后公司安排了一个双人拍摄。”
　　她的手不停在平板上划着，屏幕上是林漾的视频。
　　像是猜到林漾下一句要说什么，所以关若南很快有了下文：“看你妈可以，可别再往身上弄出什么伤来，下个星期的拍摄很重要，公司给的机会可要牢牢抓住，不然你妈的医药费和我的工资你都出不起了。”
　　语气算不上好，但不是对林漾发火，关若南一提起林漾的妈妈就止不住来气。
　　她能理解一个有精神疾病的人做出不正常的事情，可是林漾是她亲女儿，每次去看她身上都会带伤回来，真像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林漾当然知道关若南在想什么，从高中两个人就一直关系不错，现在关若南是她的助理，两个人家庭遭遇都不好，活脱脱成了相依为命的姐妹。
　　“哎呀你放心好了，我绝对不耽误拍摄，等到签约时间过了，我们就换一家，这个黑心公司我是一刻都不想待了。”
　　林漾凑到关若南的肩头刷着自己的账号界面，并没有发现关若南的异样。
　　林漾不断刷新账号主页，可是上面的数字并没有变化，“唉！我什么时候能成为坐拥百万粉丝的网红啊！现在的自媒体道路这么难走，你说我要不要换换风格？”
　　关若南早就停下手里的活，她把人从肩上挪开，看着面前熟悉的脸却还是忍不住细细观赏。
　　林漾长得很像日本女明星有村架纯，山泉水一样清澈的美。
　　这也是林漾为什么可以短时间内涨这么多粉的原因，公司给的定位是青春纯爱路线，很适合她。
　　关若南得出结论后郑重其事地把双手搭着林漾肩头，语气果断地说道：“不要！”
　　“换什么风格啊，现在这样挺好的，再说了你想换风格还要跟公司商量，你如果想去跟老板谈谈的话就随你。”
　　林漾疯狂摇头，她可不想去跟老板单独谈话，平常的商务往来都是关若南在走动。
　　林漾的拍摄时不时就是几个通宵，没一刻休息，自媒体人表面上看着光鲜亮丽，背后的苦只有自己知道。
　　见人还把手放在自己肩头，林漾扭了扭身子示意，关若南的手也就顺势滑到桌面，“我觉得老板就是想把我跟别人捆绑销售，你没发现我最近老是拍双人爱情片吗！”
　　“捆绑也就算了，总要找一个和我实力匹配的吧，你看看我最近合作的都是什么人，这不就是想把我拉去给别人垫背吗！”
　　也不怪林漾这么说，她是一个只有十几万粉丝的人，起步时间又晚，粉丝基础又少，最近合作的全是公司老人，一些过时了的百万网红。
　　和新人合作最能刷存在感，只要视频一爆，男方的热度有了，过激的粉丝只会去攻击女方。
　　林漾越说越气，只能上手从桌子上翻了个饼干来消火。为了拍摄需要，她很少吃东西，更别说零食。
　　嘴里饼干的味道冲散了林漾心中的怨气，本想着再吃一个，手还没伸出来就被打了一掌。
　　“你再吃的话明天就别想吃饭了！”关若南将饼干全部揽到自己身前，“公司这样做也是为了你好，不然哪里来的热度？互联网更新迭代这么快，网上不缺长的好看的人，要想一直火下去很难，能跟别人合作就知足吧，你算是幸运的了。”
　　“这个黑心公司！无良老板！要不是赔不起违约金，我非得要曝光他们！早知道当初就不要签这个公司了，不然我就可以……”
　　林漾突然止住，因为她发现自己说错话了。
　　果然关若南的脸色变了，这个公司是她叫林漾签的。
　　当初两个人刚高考完，谁都没有资本，要不是为了赚钱，也不会选择这样一条路。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我们还有更好的选择，签公司约束这么多，还不如自己单打独斗呢，南南你说是吧……”
　　林漾说得小心翼翼，她们两个总是因为这个事情吵架，虽然会互相迁就对方，但谁也没让步，始终坚持自己的想法。
　　“那你是什么意思？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是怪我的，但是钱是那么好赚的吗？林漾你想想，没有专业的团队和拍摄，我们能在短时间内拿到这么多钱吗？再说了你怎么知道其他公司就不是这样的，万一下一个选择更差呢？”
　　关若南越说越激动，提到这些事情，她总是比林漾更应激。
　　林漾无奈垮下身子，“行行行我知道了，我肯定会按照公司说的做，在签约时间还没过之前，我不会再有别的想法。”
　　她无心跟关若南争，反正结果都那样，关若南性格倔，跟她吵架像是一拳撞在了棉花上，实在没意思。
　　“我等会就出门，你有什么要我带的吗？”
　　林漾这是在给关若南台阶下，每次都是这样，相处了这么多年，两个人也都明白各自的意思。
　　关若南没有立马回答，她拿起平板又开始剪视频，看着屏幕上的脸，许久才开口：“听说那里新开了一家甜品店，挺难买的。”
　　林漾脸上扬起笑容，“保证完成任务！”
　　医院的春天充满了生气，是万物生发的季节，如果人抑郁了，这个世界会和自己的状态形成强烈反差，这种落差会让人难受，会有种被抛弃，好像赶不上趟，美好和你无关的感觉。
　　林漾回想起医生说过的话，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四个春天了。
　　许静婉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从抑郁到精神疾病，她已经忘记了自己的所有，只记得一些悲伤的过往。
　　“妈，又在抛硬币呢？”林漾将水果放在桌子上，拿了一张凳子坐在床边。
　　也不指望床上的人理她，林漾专注盯着不断抛向空中的硬币。
　　许静婉自从生病后，时不时就会发呆，一坐就是一天，只有在抛硬币的时候，眼睛里稍微多点生气，可能也是在期待抛一个好结果。
　　许静婉将硬币平放在食指，大拇指往上一顶。
　　“叮”——
　　“啪”，空中的硬币被关进了许静婉的双手间。
　　林漾也很好奇这次是正面还是反面，她偷偷数过。
　　反面的次数要大于正面，所以许静婉总是不开心。
　　许静婉打开手掌，是反面。
　　林漾急忙将硬币拿走，随后拿起一张湿纸巾给她擦手，“妈，我给你换一个新的硬币吧，这个都这么多年了，肯定不准。”
　　“我让你碰我了吗？”
　　语气很冷淡，许静婉将手抽出，“你走吧，我不想看见你。”
　　林漾见手一空，她转头就拿起苹果削了起来，“医生说一天一苹果，病痛远离我，这个苹果太大了，待会儿我们一人一半哈。”
　　“我叫你滚你没听见吗！？”许静婉激动地锤了两下床，“滚啊！你走，走！我不想看见你！”
　　说着就要去夺刀，怕伤着许静婉，林漾慌忙起身远离。
　　“妈，你冷静点，我不走，医生这会去查房了，叫我看着你呢。”
　　林漾习惯了许静婉突来的情绪，所以她全当没听见。
　　许静婉猛地抓起头发，像是在泄愤，原本在肩头的长发顿时变得乱麻，“我不是你妈！你是那个小贱人派过来的！滚开！”
　　林漾叹了一口气，她将手中的东西放下想去安抚，许静婉的头发已经被扯下来好几根了。
　　林漾用力钳住她的手，但许静婉的指甲实在是太利，掐得生疼。
　　“妈！”
　　“你就是我妈！”
　　“你冷静点，你看看我！”
　　许静婉对上她的眼，林漾眼神恳切，手中的力却丝毫不减。
　　两个人长得很像，即使许静婉被病痛折磨，也不难看出她长的十分优越。
　　就这么僵持了一会，在林漾觉得自己的手要被掐出血时，许静婉终于卸了力，她也把手放开想活动一下。
　　“啪！”
　　这一掌毫不犹豫打到林漾的脸上，她一时失了神，只能感到脸上火辣辣。
　　许静婉却十分自然地向后靠在床板，“小贱人，这么会骗人，当初就是这么骗走阿景的吧，我才没有他这么蠢，你这点小伎俩我还是看得透的。”
　　她说得洋洋得意，随后顺着自己的头发，遇到打结的地方，就这么直愣愣地拽开，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一般。
　　“你母亲的病没有好转的迹象，还是我原来说的，能找到病因最好，心结是要解开的，不然总憋着怎么能好呢。”
　　医生看看报告单又看看对面坐着的人，“唉，小姑娘你脸上的伤口流血了。”
　　林漾扯了扯嘴角，没想到带动了伤口，疼痛感更加明显，“没关系，等会我自己去药店买点消毒的就好了。”
　　医生看着这个像自己闺女一样大的年纪，却懂事的不像话，这四年来事事亲力亲为，照顾精神疾病的人需要耐心，需要钱，这些事全部都压在她一个人身上。
　　身为医生，她只能给出对于病患治疗的建议，但身为母亲，她真的是心疼这个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