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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登闻 ...

  •   雨歇到了衙门外就觉得没对,四周陡然多出不少人,但上前一探发现是白水门的老熟人,便也罢了。

      她一跃进了内院,见回雪在收拾整理行李,问了她走后发生的事情始末,说道:“那也不必着急走吧?小姐不是还没大好,用得着这么折腾?”

      “不过几步路的功夫。”回雪继续收着没停手,只看了她一眼,“怎么,有些人舍不得?”

      “谁舍不得?”雨歇往旁边走了几步,“我这不是替小姐和周大人可惜。再说了,这刘宝都回来了,说话便要做事,还是在衙门方便呀。”

      回雪故意道:“哦,我还以为是有些人在墙头房顶偷看人练剑,舍不得走呢!”

      雨歇“嘁”一声,嗤笑道:“就那破剑术,谁稀罕看!”

      “不然就是舍不得吵架斗嘴、欺负人嘴笨的乐子?”回雪笑道,“还是舍不得洗墨小哥的机灵。”

      “你怎么不说是舍不得涤砚的沉稳?”雨歇笑道。

      回雪笑道:“我还不知道你?你只会嫌他太板正!”

      “对!就跟你一样!”雨歇抱手靠柱子站着,“成天一本正经,一板一眼,闷都闷死了!有你一个就够了,谁想再对着一个?”

      回雪看着她,淡淡一笑。她当年被卖入大户人家,学规矩,守本分,少不了挨打受骂,但衣食无虞。而雨歇在外流落,衣食不保,却也没被拘着,养成了洒脱自由的性子。是故,两人虽长相相似,脾性却截然不同。

      雨歇薅了一缕头发咬着,看着回雪道:“那涤砚是闷了点儿,那洗墨小哥不错!三人里就数他性子最好,嘴甜、脑子活,会来事儿,也得公子器重。”

      “对了,他还是个小财迷,想方设法地讨赏钱,说是为了存钱娶媳妇呢。会为将来打算的人,跟他过一家,日子应该不会太差。人也比较有意思。”

      回雪手上终于顿住了,看着她认真道:“勋贵世家里头,最不缺的就是这种会来事、心眼活的人。”

      “会来事、心眼活还不好了!要死心眼、没眼力才好?”雨歇一句不让道。

      回雪道:“心眼儿活不一定是坏事。可做事没分寸,就不是好事了。”

      “你凭什么说人没分寸?”雨歇不服气地道。

      回雪:“你说的那些好处叫锦上添花,可你得先看看,那人到底是锦,还是棉布、麻布,甚至抹布、烂布。”

      雨歇拿出头发,在手中把玩着:“你知道人是什么布?”

      回雪道:“就说……公子乘牛车把小姐送回衙门那日,你可还记得?”

      雨歇点点头。她那时并未现身,但在暗地里瞧见洗墨安顿那春树,让他好生吃了午膳,又备了银子和大包小包的东西送他。

      这还能有何不妥?她疑惑道:“他没看不起庄户人家,热情又大方。事情不是办得很好吗?”

      “可是涤砚叫住了他。”回雪道。

      涤砚扫了一眼那一桌子东西,温和地对洗墨道:“你这些东西,还是先回了公子再说。”

      洗墨也看了一眼:“这也用得着?咱们公子向来是个大方人。”

      “我知道你不想折了公子的面子,若只公子一人去投宿打扰,多给些倒也无妨。”涤砚往卧房的方向摆了摆头,“可公子是同小姐一起去的。”

      “那春树今日若拿这许多礼品、银钱走出衙门,一路的人看了,会不会问他?他会不会得意非常,一高兴就什么都说了?甚至没人问,他也忍不住逢人就说?日后,他一家人用上这上好的东西,会不会人见一次说一次?”

      “这未婚男女共宿一夜,传出去让小姐如何自处?让公子在这明州官场,又该如何自处?”

      雨歇将头发松开:“不过就是多送些东西,哪里就这么多想头了。想那么多累不累啊!”

      回雪道:“这便是大户人家做事必须有的分寸。表面看来,两个人都是为公子考虑,可一个考虑的只是公子的面子,一个考虑的却是公子利害攸关的事。”

      “就这么件小事,让你说得都利害攸关了。”

      “看人,一件小事就够了。不然你每个人都去观察百件千件再说?”回雪继续道,“为何公子会让涤砚帮手政事,却只让洗墨照料生活起居?而他的安危则交托给侍剑这种死心眼、脑子不活的人?哪怕只是照料生活,洗墨这样的人,若碰上真纨绔,难免会为主子惹祸招灾,败家。”

      回雪认真道,“同他玩闹玩闹尚可,可别生什么旁的心思。莫说是你,咱们身边的人,一个都不行。”

      雨歇挥着手:“行了,行了,就是同你浑说着玩,你还真操心上了。”

      回雪看了她一眼,又笑道:“那心眼活的,还不如死心眼儿的呢。你总同人胡闹,人也总让着你,那才是个会疼人的。”

      “我方才没正经,现下你又浑说上了!”雨歇一跺脚出去了。

      ***

      第二日一早,鸡鸣时分,一个年轻人出现在了雾茫茫的街头。

      天还未亮,打更人打完最后一更,拎着锣往回走,看着晨雾中徐徐走来的年轻人,仿佛有些面熟。他搓了搓眼睛,凝神一看,惊惧得结巴了起来:“这……这不是……”

      那个年轻的身影,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刘宝!”更夫抬手指着他,那身影冲他点了点头,径直走了,“这……是见鬼了不成?”

      更夫抬眼看了看东方,“不对啊,已经鸡鸣,便是鬼也该回了……”

      他一身鸡皮疙瘩,转头快步跑走了。

      不多时,早起的人们便听见,衙门的方向响起久违的鼓声。窗口、门口探出好多个头,疑惑地往同一个方向看去。

      “好像是……登闻鼓!”

      鼓声隆隆,间歇之中,传来一个年轻的声音,“小人刘宝,为父伸冤!”

      “小人刘宝,为父伸冤!”

      “小人刘宝,为父伸冤!”

      那声音一遍遍回荡在晨雾弥漫的绥陵城里,引得更多人循声望去。

      “刘宝?我没听岔吧?”
      “他不是因为曾家的事,被关进大牢,死在里面了吗?”
      “这么说……刘宝没死?!”

      衙门口的登闻鼓已经多年无人敲响,越来越多人在衙门口聚集了起来,望着那击鼓的年轻人。

      “他不为自己鸣冤,替他爹伸什么冤?他爹是谁?”

      一个老者看了他一眼,叹道:“他爹便是刘顺,牵扯进当年霍家的事死的。”

      “霍家?”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年轻疑惑道,显然没听过,“什么霍家?”

      老者看了他一眼:“那时候你还是个小娃娃呢,只知道街上买糖葫芦呢。”

      一句话说得小年轻旁边的几个损友哄笑成一团。

      那老者捋着胡子道:“就是问月巷的霍家!那霍家原本的位置,就在那个传说中闹鬼的大宅子!”

      小年轻的损友们“哦哦哦”成一片:“就是说风水有问题的那个!我听说是大火烧了之后新建的。”

      老者点了点头:“大火之后,合了霍家和梁家的地,重新建的。在那场大火之前,隔壁那霍家就出了个大案,抓了霍家和亲朋好友、邻里故旧好几十人。”

      小年轻也不斗嘴了,忍不住问:“到底为什么?犯了什么事?”

      旁边有个中年人“哼”了一声:“谁知道!神神秘秘的,说什么的都有!”

      就在这时,刘宝放下了鼓槌,转头看了一眼衙门口聚集的人群。

      看着那攒动的人头,他动了动酸软的胳膊,深吸了一口气,大声喊道:“小人刘宝,状告霍茹蕙诬告栽赃,陷害数十人。求县令大人重查此案,还家父与众人一个公道。”

      ***

      底下的人群顿时骚动起来。

      “霍家案!”小年轻激动起来,惊叫道,“果然是因为霍家案。可这霍茹蕙是谁啊?”

      老者道:“便是那霍家的小姐。”

      “霍家案,是自家小姐告发的?”几个小年轻面面相觑,实在想不出一个小姐能有什么因由,告了自家亲朋几十人。

      这时,只听那中年人嗤笑一声道:“状告霍茹蕙?这霍茹蕙都失踪多少年了!只怕骨头都成渣了。上衙门来告,我看,他还不如上阎王殿告快一点。”

      “那霍家小姐死了?”小年轻惊道。

      中年人道:“大火之后就失踪了,只怕就死在火场里了。”

      小年轻互看一眼,唏嘘道:“难怪说那块儿风水不好!”

      “瞎说!那块儿的风水顶好!”老者道,“那霍家也就是占了祖宗的光,若非如此,根本没法住进问月巷。瞧瞧周围住的都是什么人?非富即贵!”

      旁边有人插嘴道:“可不是?那卢中书家的小姐,不就住进去了。人不是啥事都没有。这好风水也要挑人,得看你有没有那个福分。也得这大贵之人,方才镇得住!”

      这一说,周围人不由说起挑地皮、建宅子的诸般讲究,谁家因为安宅置地,碰到什么奇遇,越扯越远了。

      几个小年轻对买地皮、宅子还没兴趣,倒是对那小姐的兴趣不减,又问老者:“老人家,您见多识广,给我们说说,那霍家到底是犯了什么事啊?”

      老者正要开口,只听旁边有个声音一字一顿地道,“强/奸/幼/女。”

      转头一看,是个青年。

      正是邀月楼的贾四。

      “瞎说!胡编也得有点谱!”人群里立马有人反驳道。

      “这数十人中,可有那霍家小姐的亲祖父、亲爹、亲叔伯,怎么可能是强/奸?天下哪有这等荒唐事?”

      一个书生模样的凑过头来,敲着手中折扇道:“那可是要处死的大罪!那些人都处死了吗?”

      老者摇摇头:“好像不曾,只那霍家有几人被判了死,其他的大多是流徙边地,还有徒刑几年的。”

      “这就是了!”那书生看着那青年道,“照这位……兄台所言,不只是强/奸/幼/女,还是亲属相/奸,那就该判绞刑。既然这些人多是流徙徒刑,便证明不是!”

      “你道为何?”那青年笑道,“因为那霍家父母,收受了这些人的银钱。”

      旁边的人都没听懂,那书生却明白了,惊道:“收了银钱,就成了……逼良为娼,按律只杖刑一百,徒三年。”

      那青年道:“就因为这,只有那几个亲属直接判了死,其他人等,只得按逼良为娼,从重判。”

      周围人见那书生脸上还在震惊,不由信了几分。

      小年轻问那青年:“你如何知道这么清楚?”

      那青年瞟了他一眼,神神秘秘地笑道:“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

      那中年人却疑道:“第二年,衙门案牍库就起了火,将早些年的案卷都烧了。你又是如何得知?”

      “你怎么知道案卷被烧了?”那青年转头看他。

      中年人捋了捋胡子,笑道:“不瞒你说,我是个说书人,最喜欢走街串巷,四处找这些地方秘辛。这霍家案便是绥陵城最大的悬案之一,我自然想找,可一直……没找着。”

      那青年点点头,继续道:“这案子奇的地方多了,就说这刘宝的父亲刘顺,自称从未接触过霍家小姐,都不知道为什么,就指证到他头上了。而那刘顺当年被下狱之后,刘家为了捞他,花尽了家财,也因此日渐败落。”

      那书生反应慢了几分,这会儿才拍了拍手,喃喃道:“这手段着实奇诡,天下竟还有这等奇事!”

      那青年扫了他一眼:“这霍家案之惊人,一是涉案人数之多,二是行径之恶劣,三便是这手段之奇诡。”

      那几个小年轻中还是有人不信:“这也太……你瞎编的吧。”

      青年笑问:“若非这样的丑闻,衙门为何瞒着?如何不公告天下?”

      周围人不由面面相觑。是啊,即便是谋反大案,也断没有藏着掖着的道理。

      那青年抱着手,抬手指了指上面的刘宝道:“若非有冤,这刘宝何苦搭上自己的命,不依不饶地盯上那曾家?他差点死了,侥幸活下来,为何还要回来?”

      那中年说书人想起了什么,惊道:“当时办这霍家案子的,正是曾大人。”

      小年轻接过话道:“他杀曾大人,便是为了报仇雪恨?”

      “嫌犯、嫌犯!没定罪呢,什么就杀人了?”那青年纠正道。

      中年说书人道:“我听说,当年那曾大人是拯救那霍家小姐于水火?”

      青年道:“岂知不是利用那霍家小姐年幼无知,坑害霍家满门呢?哪里有亲叔伯父祖干这种事的?”

      小年轻嗤笑道:“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坏人就不会当爹,就不会老了?”

      路人哼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听风就是雨!”

      小年轻愤而怼道:“你们这些老顽固。”

      “你岂知不是诬告?人这不就回来伸冤了吗?”

      两边一句接一句地,竟吵了起来。

      那青年转眼就不见了。而那白面书生也走到了一旁的茶楼,冲一个戴帷帽的女子一揖。

      女子揭下帷帽,正是孟珂。

      而那书生打扮的,正是用男声说话的五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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