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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莲生 ...

  •   邵夫人被吓得一缩,转头见是曾铭,松了口气:“你干什么!”

      曾铭扫了高升一眼,咬牙道:“是我该问,母亲你在干什么?你窝藏这个逃犯,意欲何为?”

      邵夫人惊魂未定,拍着胸口,斥曾铭道:“你小声点,要嚷得所有人都听见吗?”

      曾铭瞥着高升,冷笑道:“你还留在这儿,是等着我把外面的官差叫进来吗?”

      高升脖子一缩,看了邵夫人一眼,下去了。

      看着他走了,曾铭又问:“你为何要窝藏高升?”

      “你莫管,我自有我的道理!”邵夫人这一吓不轻,此刻仍心有余悸,见檀云进来回话,忙抬手招过来,压低声音吩咐道,“你且去门口守着,千万别再让人突然闯进来。”

      檀云应声退下,邵夫人这才放了些心,但脑子仍是懵乱的。

      曾铭一刻也不让她喘息,朝院子里的方向看了一眼:“母亲知道刘宝上告了吧?”

      邵夫人眉头皱了起来。她这日照例做完早课便休息了,许嬷嬷不在,其他人等闲不敢打扰,因而并未听说刘宝在衙门鸣冤之事。

      等她知道的时候,官差已经来了。她本以为官差是来搜高升的,没想到是来找许莲生的,更没想到找许莲生竟是为了霍家案。

      她心里犯起了嘀咕,为何死了的刘宝又出来了,而那霍家陈年旧案还能被翻出来。可她一时倒也说不上,到底为着哪件事来找麻烦算好一点。

      见母亲不应声,曾铭又问:“霍家案要重审,母亲预备怎么做?他们为何直接找上了许嬷嬷?”

      那头,长明带着官差到了许家,却见人去屋空,再问周围邻居,说是多日不曾见许莲生了。

      一行人回了曾府禀报。侍剑又问:“夫人,这许嬷嬷人到底去哪儿了?”

      邵夫人似乎也意外,无奈道:“我……我也不知道啊。她能上哪儿去呢?她随我来绥陵,在我府上数十年,并没有别的亲人,也不曾有什么朋友。她……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该说什么话,来之前,周冶都教了。侍剑学着公子的模样,顿了顿,才慢慢掀起眼皮扫了邵夫人一眼,盯得她头皮发麻的样子,才笑着慢慢道:“对呀,她不会出什么事了吧?她前脚刚被衙门传唤,后脚就失踪了。夫人自己也说了,她别无他处可去。这人能去哪儿呢?”

      “你这是什么意思?”邵夫人道,“我让她失踪的?”

      “我什么都没说。”见邵夫人面有惊惧之色,侍剑吊着嗓子笑道,“只是,这刘宝和刘顺父子俩涉及的案子,可都跟你曾府脱不了干系,若是许嬷嬷出了什么事,你曾府就是头一个被怀疑的。”

      “这话可不能乱说!”邵夫人顿了顿脚,随即也焦急了起来,绞着手,喃喃道,“这人到底能去哪儿呢!”

      绞着绞着,想起了什么,猛地抬起头问道,“有个地方你们可去看过?”

      侍剑一看她,顿时想起了什么,两人异口同声道:“高仲坟前!”

      话音未落,侍剑的耳朵一动,屋脊上有几个黑影轻轻跳了下去。他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微微一笑,这路人暗中从曾府跟到了许家,又一路跟回了曾府,这会儿又窜到前头去了。

      孟小姐也嘱咐了,他上曾家要尽量拖时间,吊着那些黑衣人,还要顺带试一试邵夫人,也警告警告她,莫要对许嬷嬷出手。

      看着时候也差不多了,侍剑一挥手道:“走!”

      这才带着人,也往城外去了。

      ***

      高仲坟前,许莲生正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微微抬头,充满爱怜地看着墓碑。

      她含笑道:“仲儿,这一世是为娘对不住你。我生在一个穷苦人家,小小年纪便被卖作奴才。主人瞧我听话、懂事,干活卖力,这才选成了小姐的贴身丫头;伺候好了小姐,才又随着小姐做了陪嫁丫头,一路熬成了主母的陪嫁嬷嬷。”

      “这辈子,我不敢行差踏错,可我还是、一直都无能为力,还是……永远没得选。我没法给自己选出身,也没法给自己选主人,更没法给自己选夫君。”

      “但我最难过的,还是没能给你,选个靠谱的父亲!我没能顶住主子的压力,给你一个好的家,让你好好长大。”

      她眼中闪烁起泪花,声音微微颤抖,“是我无能,是我对不住你!你本是个好孩子,本来可以长成个好孩子,却生生地让他们毁了!”

      周围渐渐响起了细密的脚步声,有人从几面围了上来。

      许莲生听见了,却头都没转一下。她摸着手上的金镯,吸了吸鼻子,面带凄笑地道:“下辈子,若可以重来,我会再努力一点。只是,你我母子今世缘尽,也不知来生可还能再会。”

      说完,她脸上浮出淡淡的、满意的笑来,分明有种解脱的轻松。

      “这兴许是娘最后一次来看你了。你泉下有知,可千万要记得娘的样子!黄泉路上,来世、下下世,也要认出为娘才是,让为娘补偿补偿你。”

      几个黑衣人包抄而上,举着刀向她冲了上去。许莲生一动不动,慢慢闭上了眼睛。

      眼看明晃晃的刀刃离她越来越近,一把匕首倏地飞至,将几把大刀打得哐当几声,偏移了许莲生的身子。

      黑衣人转头一看,见是个蒙面女子。

      “只一个丫头片子!”黑衣人四下一看,嗤笑道。

      口中虽不屑,却几个人一对眼,便提刀围攻了上去。

      身后厮杀声起,许莲生意外地睁开眼,转头看去,一眼便认出了那蒙面女子的眼睛,正是那日在义庄将金镯还给她的人。

      雨歇在刀风中转头,对她喝道:“快走!”

      许莲生感激地看着雨歇,讷讷地点了点头,又后知后觉道:“姑娘小心!”

      说完,转身下了高岗,朝着城池而去。

      “那许莲生会来吗?”

      “都这时候了,不会来了吧。”

      夕阳已经西下,好些无所事事的闲人还在衙门等着。那中年说书人也牢牢守在此处,不愿错过这案子的哪怕一幕。

      百无聊赖的人们甚至开了赌局,一赌许莲生今日会不会现身,二赌这刘宝是会因诬告而被投入大牢,还是如愿替父伸冤;三赌那霍家案会不会立案重审。

      几个小年轻也去下了几个铜板的注,便一直等到了这会儿,也跟那说书人凑一处闲聊。

      “这事可涉及她的主家,就算许莲生来了,能说实话吗?”

      说书人见多识广地嗤道:“出卖主家的奴才还少吗?卖主求荣这话怎么来的?”

      眼看着太阳一点点下落,又一些人散了,只那些下注的人,非得等着最后一缕阳光落下,好定输赢。

      就在那最后一缕霞光,即将被黑暗吞没之际,一个长长的影子斜照到了衙门的大门口。

      “来了!”有人惊道。

      所有人都抬头去看,只见侍剑带着一队人,分开了门口三三两两的围观者。中间护着个衣着简素的妇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慢慢走了进来。

      “赢了!赢了!我赌赢了!”一小年轻兴奋地叫道。

      “血!”有那眼尖的突然惊道,“这嬷嬷身上有血,好多血!”

      许莲生顿住了脚步,却并没有去看那惊呼之人,而是往身后看了一眼。

      落日融金,她身后的道路、街巷和远处的山峦,全都被铺洒成了统一的金色。而那金色的巷道里、郊野中、山坡上,洒下了一路鲜血。

      她活了大半辈子,这大概算是最惊心动魄的一日了。

      可她竟莫名地有些兴奋,对着金色的人群扫视了一圈,看不清那些人的面容,但她知道,在官差身后重新合龙的人群里,有个年轻的姑娘。若有下辈子,她也想当个这样飒爽的姑娘,能保护自己,还能护着旁人。

      她冲着人群微微颔首一笑,转身进去了。

      雨歇在人群里望着许莲生,知道她是冲自己致谢,也知道她看不见,但也冲她笑了笑。

      看着许莲生在夕阳中回望的身影,她陡然想到了姐姐回雪,也突地明白,为何回雪从不以自己当了能管家的大丫鬟为傲,也不向往日后能得主子恩典,跟着飞黄腾达的日子,又为何对小姐如此忠心。

      说到底,她们这样的人,命运并不掌握在自己手里。姐姐如今的好,在于她的能干,她的忠心,可还有个更大的前提,便是跟了个好的主子。不然,她的未来也只是另一个许嬷嬷。

      她的目光不由看进了衙门里,小姐既能对许莲生伸手,姐姐以后自也不必担心。想到此,她笑了笑,从人群后绕去了衙门无人的外墙,轻轻跳了进去。

      ***

      早有眼尖的人进去通报,周冶重新升了堂,堂上多了一架屏风,后面坐了好几个人,却看不清都是谁。

      许莲生被唤上堂去的时候,刘宝已经在堂上候着。她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目光中也看不出什么。

      周冶闻到了她身上的血腥气,问道:“许莲生,你可有受伤,可需传大夫看看?”

      “谢大人,老身无事,可以回话,”许莲生道,“大人问便是。”

      “莲生!”

      这时,一声大叫从衙门外传来。

      一个单薄的妇人身影,随即从水流一样自动分开的人群中,疾步走来。

      “邵夫人!”在场不少人都认得她。

      许莲生转头看向邵夫人,似乎并不意外。

      “周大人!”邵夫人上了堂,笑道,“听说大人今日问的是亡夫之案,又传了我的贴身嬷嬷来,老身想着,大人只怕有话要问,是故特地来此。”

      毕竟是官眷,仍需礼遇,周冶笑道:“那还要感谢夫人美意了。”

      “大人客气!”

      邵夫人转头就抓着许莲生的手,一脸焦急地看着她道:“莲生,你没事吧?方才官差上府中传你,我让人去家中寻你,竟遍寻不见,可把我担心坏了!生怕你一时想不开,做出什么傻事来。”

      这一说,她眼中便闪起了莹莹泪光,抬手擦了擦,才转头看向周冶,请罪道:“大人莫怪!莲生自我在闺中就伺候我,我们二人相伴三十余载,不是姐妹却胜似姐妹。她新近失子,我也丧夫丧子,姐妹情深,又同命相怜,不免也更心疼她些。”

      许莲生被她抓着的手挣了挣,邵夫人觉着了,转头看着她,目光中本是怜惜和心疼,却又有分明的暗示。

      “如今只你我二人相依为命,你凡有所请,我没有……没有什么不允的;你凡有所愿,我也没有不成全的。你我相伴半生,也要一起到老才是,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别丢下我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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