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海偏振》雾谏

2、青悸 -2-

　　周崎介被胃部的钝痛惊醒时，手边敞开的学生守则还没关上。他蜷在床上数药盒里的铝箔片，十四天份的胃药像一列沉默的士兵。朔野一中的早自习铃穿透雾气，教室玻璃窗上的紫叶李枯影晃动着，像谁未擦干净的粉笔痕。
　　裴纬骁的书包“咚”地砸在邻座时，带起一阵柑橘香。“班长，楚焕说食堂今天有隐藏菜单。”他校服袖口沾着灰尘，指尖捏着张皱巴巴的传单，“牛排限量二十份，条件是加他微信。”
　　“假的。”周崎介低头划掉错位的辅助线，“教师窗口的菜只有年级前十能刷。”“你怎么知道?”
　　“入学手册第27页。”他咽下后半句，凌晨一点他蜷在被窝里翻那本册子，看了不下三遍。
　　陆远航踹开教室门的瞬间，楚焕正用马克笔在徐柏琅的椅背上画乌龟。“某些人——”他甩出粉笔，“当啷”砸在楚焕课桌上，“要是把打篮球的热情分一半给几何题，去年也不至于留级。”粉笔灰簌簌落在地上，他听见后排女生憋笑的细碎声响。
　　“宿舍和晚自习从下周一正式开始。”陆远航用板擦敲了敲“高一(1)班”的门牌，“周末给我把漫画和泡面搬过去，别像去年那几个傻子扛着电磁炉被保安追。”底下响起零散的哄笑，楚焕突然举手:“老陆，能带火锅底料吗?”
　　“能，记得分我一半。”陆远航转身写板书时，袖口的咖啡渍在阳光下泛着油光，“手机可以带，上课玩的参考上学期高三某位烈士的下场——他坟头草已经三米高了。”
　　上午的课除了老陆的数学课，其他周崎介都不是很感兴趣，全程低头研究数学题，脑子里仅有零碎的有几个片段。
　　物理课的严振铎老师踹门进来时，怀里电磁实验箱的火花差点燎着前排女生的刘海。“课代表!”他甩出根粉笔，被戴厚镜片的男生凌空接住，“陈谨是吧?上来画磁场线!”周崎介瞥见那男生校牌上晕开的番茄酱，袖口还粘着食堂的米粒。
　　英语课的苏明玥老师踩着细高跟踱到楚焕桌前。“手机交出来。”她屈指叩了叩桌面，“或者把第一单元的单词抄二十遍。”楚焕笑嘻嘻递上手机，锁屏界面是张模糊的侧脸一靠窗的座位，百叶窗的光纹正落在一截泛红的耳尖上。周崎介的笔尖戳破草稿纸，裴纬骁突然凑近他耳边:“他相册里全是偷渡食堂菜谱的计划。”
　　历史课的秦守仁老师用保温杯砸讲台:“焚书坑儒是儒家造谣!你们扒明星绯闻的劲头呢?”底下有人举手:“老师，能分析秦始皇的朋友圈吗?”哄笑声中，周崎介通过了一条好友申请-头像是一团扭曲的磁感线，昵称“麦克斯韦的猫”。对方发来的信息震动了几下“班长你好，我是历史课代表顾明渊。
　　午休时间很快就到了，裴纬骁搭上周崎介的肩，“班长，中午和我们一起吃不？”周崎介愣了愣，还是点头答应了，食堂二楼包厢里，楚焕把牛肉丝推到桌子中央。“裴子说你胃不好。”他屈指弹了弹周崎介的药盒，雪松香混着咸香味压过来，“这个不辣。”徐柏琅突然探过头:“班长微信号多少?拉你进班群。”“他害羞。”裴纬骁抽走周崎介的手机，锁屏壁纸是阴天的云层，“搜这个手机号。”震动声在桌面炸开:
　　星际友谊大使:头像是手绘飞船，申请留言“607路由器归我管，Wi-Fi密码找同桌要”
　　规则破坏者:墨镜倒映着拍摄者发红的耳尖，验证消息“牛排换微信号”，周崎介盯着头像出神，心里直犯嘀咕，“怎么能这么好看。”
　　今日晴:头像铺满阳光的书架，附加消息“班级事务沟通”，通过时发来了一个可爱的小表情，“班长班长，我是你的前桌”周崎介抬头看了看前面低头学习的女生，将名称改成了温觉夏。
　　“通过一下呗。”楚焕的膝盖在桌下撞到周崎介的腿。班级群弹出通知时，裴纬骁正用吸管戳奶茶里的珍珠:“老严让课代表发作业，你猜生物课代表叫什么?‘达尔文打嗝’——头像是草履虫□□。”“真假，光顾着通过了，我还没仔细看呢。”
　　放学前最后一节地理课，新来的老师抱着一盆仙人掌闯进教室。“我叫方屿!”她把花盆砸在讲台上，“以后谁逃课，我就用这玩意扎他椅子!”后排男生哀嚎声中，周崎介通过了“北纬30度有妖怪”的好友申请--头像是一座喷发的火山，对方发来了名字，“我叫江屿，课代表。”
　　夕阳将走廊切成明暗两半。周崎介抱着书包往校门口挪，听见楚焕在身后喊:“班长，周末搬宿舍需要苦力吗?”他回头时，楚焕正把手机屏转向他——班级群最新定位是食堂三楼小炒窗口，配文“偷渡教师卡作战指挥部”。
　　裴纬骁的白球鞋突然横进视野。“他相册真全是菜谱，”他晃了晃手机，屏幕上是楚焕拍的糊成马赛克的牛排，“除了某张偷拍的靠窗座位。”
　　周崎介的耳尖烧起来。暮色中，607宿舍的窗框反射着最后一线天光，像未写完的函数题末尾那个悬空的点。楚焕的墨镜头像在班级群里亮起红点，他点开大图时，终于看清墨镜反射的身影--缩在座位上看书，后脑飘起的发丝被晨光镀成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