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染俱乐部》gasgirl

2、纯真的

　　“长官，这两天的出勤报告在这里。”

　　泠菱和椿同时来到了他的办公室。温柔的阳光里坐着的，是一个翘班出去吃饭、刚刚回来的男人，染成茶色的碎发此刻有点凌乱。有着卧蚕的、像是电影明星一样的眼睛藏在黑框眼镜后面。他抬头看了两个人一眼，就把文件给拿过来低头翻来翻去。

　　那双眼睛可以很轻易地看透人，本身却是令人看不透的。不过，今天来提交报告的二人面面相觑，洛焦雨身上散发出的“我很难过”的气质已经显露到让两个人无法忽视的地步了。不过两个人都并非多嘴多舌的人，在这个比自己年轻的长官面前，也不会主动关心。

　　与其说是长官，不如说是“监视者”吧。而且，是相处时间并不久的监视者。洛焦雨一个月前才成为管理两支小队的“执行官”，这一个月里，两个队长已经渐渐明白了这个人足够读懂人内心的可怕直觉。那是不留情面的看透，却用温柔的话语表达出口——他是一个很好的、令人信服的上司。但是还是太年轻了，这一点让底下的人还是抱有许多不满。或许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满会渐渐消失……

　　一会儿后，泠菱像一个哥哥一样，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失恋了。”洛焦雨沉默了一会儿，回答道。

　　面对他的诚实，两人不奇怪了。洛焦雨关心他们的状况的时候，也会用自己的情感经历做分享，来打开对方的话匣子，他们都知道洛焦雨正在和一个比较不知名的演员交往。却没想到会分手。

　　椿冷然的声音此刻响起：“天涯何处无芳草。”

　　“感谢你的关心。”洛焦雨苦笑一下，把报告放在一边，说道，“我们这两周干得很不错啊。晚上可以带大家一起出去聚一下。”

　　“出去”两个字，让两位队长颤抖了一下。

　　——

　　这是一个由“至高俱乐部”统领的世界。他们由一群神秘而高智慧的上层人组成，生活在高空之上，对地面上的事情拥有绝对的领导权——
　　这都是由于，他们掌握着对抗污染的能力。

　　“污染”，是一种令人恐惧而无法形容的事物。它的一切都是未知的，或者说，它的真相，只掌握在“至高俱乐部”的手中。只要离开至高俱乐部庇护的领域，人就会被污染同化掉。
　　在污染横行的世界里，只有“至高俱乐部”拥有着驱散污染的科技能力——

　　——由此构成了技术官僚寡头制的社会。至高俱乐部的成员像是一群影子，秘密都遥不可及。

　　地面上的人类，一切都被“社会价值”定夺。
　　社会价值最高的人，甚至可能会被邀请加入“至高俱乐部”，这也是地面上的人从小共同设下的梦想。有些人为此奋斗【终生】。
　　低社会价值的人，则面临着被放逐回污染中的风险。

　　“社会价值”由至高俱乐部的电子系统评价。不同社会价值的人拥有相应的社会地位。而地面上的诸多官员部门，则是至高俱乐部的代言人与执行者。忠实地执行着至高俱乐部的一切命令。他们是离至高俱乐部最近的人，令人人钦羡。

　　人们对至高俱乐部一无所知，却理所应当地感恩戴德。

　　而洛焦雨所在的部门，归属于治安部，算是“特别行动”部门，官方的名字是执行二处。泠菱和椿，正是执行二处的两名大队长。
　　洛焦雨，身为“执行官”，直接管理着二者，对于两支队伍拥有发布任务和奖惩等等的权力。

　　甚至有偶尔允许他们离开基地的权力。

　　得知这个令人兴奋的消息，两人纷纷回去和队员分享。洛焦雨的办公室里，十分钟后，又迎来了一位访客。

　　“我中午在忙。”高挑的男人一边进门，一边说道，极其熟悉地坐在了洛焦雨办公桌对面，他身上有一种古龙水的味道。

　　“我还以为你死了呢。”洛焦雨开了个玩笑，看着坐在他对面的白天榕，其实并没有为对方没回信息而生气。

　　“她甩了你吗？”白天榕从他的办公桌上眼尖地找到了烟，给自己点燃了一根，起身又去把窗户打开了。

　　“她说我没有正常人的反应。说我从来没有……算了。”
　　“就算分手了，也不愿意说对方的坏话，”白天榕冷肃的面孔上，此刻却带着一丝笑容，“你一直都是这样。”

　　两人从中学时代便相识，白天榕就是那个被洛焦雨的父亲叮嘱要去重视的男人。因为当时的白天榕，已经成为了被政府注意到的“上升污染”的名单上的一员。

　　没错，就算是在至高俱乐部的庇护下，仍然会有污染发生在少数人身上。这种污染大多与生俱来，分为白色的“上升污染”，和黑色的“下行污染”。
　　这其中，上升污染是稳定的，甚至会给原本普通的人类，施加一种超脱常理的“特异能力”。不过上升污染者是极少数。他们在成年前后，会获得超于常人的一种特长。或者是优秀的智力，或者是战斗能力，甚至是催眠这种才能。上升污染者可以通过抽血体检被检测到，然后进入政府的白名单，等到他们成年，这种上升污染者的社会价值会自动提到高级，直接被选拔进入政府部门。拥有这种上升污染的人，天生注定了成年后会比别人更加成功，简直是走了捷径。
　　“下行污染”与之恰好相反，是和外面的污染概念没有什么区别的东西。污染浓度高的人会精神发狂、表现出极大的攻击性，甚至会把污染传染给他人——这种下行污染者，正是他们执行二处，洛焦雨和他的同僚们，需要对抗的存在；可是污染浓度低的人，只有心理状态差、身上部分会发生黑色畸变这种程度的异化，他们的社会价值很低，也没有专门去清除的必要。

　　白天榕是上行污染选中的幸运儿。

　　——但是，有的人似乎并不这样认为。
　　“你已经比我幸运太多了，”白天榕吐了一口烟，声音低沉，“我没有机会像你一样，随时轻易地就出去见心上人。”

　　上行污染者，一旦成年且进入政府部门后，就会被限制人身自由。为了更好地服务至高俱乐部、避免他们与普通人的不公平竞争，他们只有在少数时候才被允许从基地中出去，而且每次出去需要报备。
　　一些人可能会觉得是束缚，但更多人并不这样想——你们可是天生比我们强、而且不知道少走了多少弯路了啊，要让你们和我们一样去竞争社会价值，不是太不公平了吗？况且有更多时间待在中央，更能够领会至高俱乐部的旨意，这不是更容易往上一步吗？

　　甚至许多上行污染者自身也不会对这一点有什么不满。社会价值高的人，就应该在最靠近至高俱乐部的地方，全心全意地成长、不留杂念。成为至高俱乐部的一员，可是这个世界上所有人的梦想。

　　洛焦雨所在的部门，就是那种向往自由派的上行污染者爱来的部门。毕竟出外勤本身就是出去，从基地中出去。还有一个客观因素：由于要和污染对抗，这种刺激而危险的工作适合上行污染者，而非手无寸铁的普通人。

　　但是，至于这个部门在各部中的尴尬地位，就说来话长了。它的“自由”和“危险”固然吸引人，上行污染者们必须要受到一个并非上行污染者的长官统治。这对认为自己高人一等的上行污染者们来说，是一件并不和平的事情。
　　洛焦雨要当的就是这个不好当的调停者。

　　“那就来我们部门呗。”洛焦雨邀请他。
　　“这句话你已经说过一万遍了。”在外人面前严肃的白天榕，却露出了一个又一个笑容。
　　“今天可不是来谈你的啊。你就这样安慰我么？”
　　“我可不想安慰一个失恋的人……”
　　“太无情了。”
　　“没有挽回的可能了？”
　　“她说从彼此的生活中消失。总之说了挺多的……”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二十分钟很快过去了。对于一次次露出笑容的、偶尔会有不着边际的奇怪发言的友人，洛焦雨感到无可奈何，但也在这次交流中获得了一些心灵上的解脱。

　　你是我唯一的朋友了啊。

　　也只有朋友会在你身边的。

　　白天榕按照外表来说也是非常受欢迎的类型，但这些年，洛焦雨鲜少见到他的身边出现什么人。在外人面前，会给人沉默寡言的可靠印象的白天榕，如今比洛焦雨高一级，处于某保密部门中。
　　已经和原来大不相同了。刚见到他的那一会儿，他也只是一个除了外表之外不出挑的沉默的男孩。

　　“你已经不伤心了吧？”白天榕问道。
　　“……算是吧。”

　　还有工作要忙，白天榕离开了，空气中古龙水和香烟混合的味道仍然留着。洛焦雨把装饰作用的眼镜从鼻梁下取下来擦拭，看向了桌子角落的那一份报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