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白王座》MoonSugar

3、第三话

　　狛枝凪斗昏迷了整整一个星期。

　　等到他从无知无觉的黑暗中醒来时，关于这个一年级学生独自击杀三只大虚的英勇传闻已经全校皆知了。

　　“狛枝君！你终于醒了啊！”吉良伊鹤松了口气，接着非常激动地告诉他：“你知道吗？在你昏睡期间，有队长亲自来探望你呢！”

　　“...哈？”少年按揉着抽痛的太阳穴，大脑仍处于罢工状态，尚未能理解发生了什么。

　　外面忽然传来骚乱的脚步声。

　　“喔！是这里吗？”闭合的门被拉开，男人径直大步走到病床边，摸着下巴打量了两眼自己面前的白发少年，露出爽朗的笑容：“你就是织田那家伙新收养的小鬼？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的嘛。”

　　“你、您是...！”吉良吓得立刻站直了身子，男人背后的羽织上是明晃晃的“十”字——“十番队的队长大人？！”

　　“我叫志波一心。”男人稍微收敛了笑意，“你，再不快点学会掌控斩魄刀，就会死哦？”

　　狛枝愣住：“诶？”

　　“队长！原来你在这种地方啊！”留着大波浪卷的橘发女性出现在门口，波澜壮阔的胸怀和嘴唇下的痣同样引人瞩目，嗓音也是符合外表的性感妩媚：“巡逻途中突然不见，我还以为是去勾搭学校后辈的小女生了呢。”

　　“谁会那么做啊！”志波一心拍了拍少年的脑袋，发现手感很好后毫不客气地狠狠揉了一把：“嘛，总之顺其自然来吧。就这样，回见～”

　　志波一心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像阵风似地转瞬消失了。

　　“...那个人到底是来干嘛的啊？”

　　“不知道呢。”

　　但是，他不久便意识到了，对方话语中的含义。

　　想要再次握住刀时，手指在抽搐。一旦触碰刀柄，眼前就会出现幻象。

　　——砍杀刺杀斩杀锤杀绞杀烧杀溺杀毒杀咒杀啊好开心杀杀杀痛苦即快乐幸福即折磨不幸即幸运希望即绝望...

　　膨胀的纷杂欲念塞满了脑子，一点一滴被溶解，火上浇油般助长着疯狂。

　　“呜！”狛枝立即捂住嘴巴避免自己吐出来，喉头艰难地上下滚动咽回酸意。

　　好难受...

　　青色的灵力如同巨蟒紧紧缠住少年纤瘦的肢体，怪异的漆黑咒文爬上右脸，穿过一只布满了血丝的眼球，显得狰狞可怖。杂乱而不稳定的磅礴灵压在不断逸散，周身空间都因此产生了细微的扭曲。

　　“凪斗？！”循着灵络找过来、想喊狛枝回家吃饭的织田作之助见此景象，不由得大吃一惊。

　　“这是...”他很快发现了问题：“斩魄刀竟然在强行吸取主人的灵压？这样的事情闻所未闻...凪斗，快解除斩魄刀的始解！”

　　“不行...做不到！”狛枝咬着牙回应，“在‘他’获得满足之前，进食行为是不会停止的。”即使松开手，斩魄刀也会继续吞噬灵压，所以之前他躺了整整一个星期才堪堪将灵压恢复到原来的水平。

　　在学校的时候无论怎么呼唤斩魄刀都不回应，本来打算趁放假的机会再试试，还特意选了个荒无人烟的地方，结果却变成这副惨状。

　　“啊哈哈，真是不幸呢...被自己暴走的斩魄刀榨干什么的，这样的死法可完全不希望啊！”狛枝脸色苍白地笑了笑，“织田桑还是赶紧离开吧，否则可能会被我这个渣滓连累的。”

　　握住刀柄的右手突然被覆上温热。

　　“...用我的灵压吧。”

　　狛枝瞳孔地震：“织田桑？！”

　　红发男人目光平静地询问：“虽然也没有多少，但如果加上我的份，至少可以减轻一点你的负担吧？”

　　丝丝缕缕的暗红溪流悄然融入青色江河，微弱，却坚韧，犹如维系着漂泊灵魂的绳索。

　　［啊，好卑鄙！居然让别人帮忙...切，反正也差不多吃饱了，这次就先饶过你，但下次可没有这么幸运了哦！］

　　斩魄刀的意识不满地抱怨两句，不情不愿中止了进食，再度归于沉寂。

　　吐信的巨蟒终于安分下来，重新化为闪烁着微光的灵子返还宿主。

　　这家伙...果然是故意的！感受到冰冷手脚逐渐回暖，体内被抽空导致虚弱得无法独立行走的狛枝无奈地趴在织田作之助背上，苦恼地思考着为什么自己的斩魄刀是这么个一言难尽的麻烦性格。

　　以及...

　　“谢谢你，织田桑...这是第二次了吧？救了我这种废物。”

　　织田沉默地点点头，随即想起少年还在自己背上看不到他的表情，便补充道：“不需要道谢，毕竟我们是家人啊。”

　　如此理所当然，仿佛只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家人...吗？

　　灰绿湖面泛起涟漪阵阵，倒映着曾几何时见过的模糊面容。

　　沉入海底的飞机残骸里没有找到父母的尸首，陨石不会降落头顶，小狗在卡车冲过来之前已经叼着飞盘跑回来，俄罗斯轮盘的子弹贯穿了脑袋，希望之峰的学生档案上不存在预备学科，他的黑白画像被挂在高处，而冈格尼尔之枪必将命中正确的选择。

　　狛枝下意识收紧双臂，嘴角微勾，笑容却染上些许苦涩。

　　“成为我这种人的家人，可不是一件好事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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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弹指刹那，时光飞逝。

　　经过六年学习，狛枝凪斗顺利地从真央灵术院毕业，与吉良伊鹤、雏森桃、阿散井恋次一同被五番队录取。

　　“啊嘞？但我的第一志愿是十三番队来着...”结果出来后，发现自己名字在五番队名单里的少年有些困惑，“我还想去现世看看呢。”

　　作为净化队的十三番队会定期派遣死神驻扎现世，狛枝本想趁此机会打探一下消息的。

　　吉良拍了拍他肩膀：“嘛嘛，五番队也不错了！能够在温柔又强大的蓝染队长麾下工作可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啊！今后一起加油吧！”

　　“...说起来，阿散井君呢？”

　　早早就看过名单的红发少年正在树林里独自练习挥剑，眼神中充满了坚定。

　　——露琪亚...我一定会追上你的。

　　几日后，入队仪式。

　　狛枝换上崭新的死霸装，在黑衣的队伍中寻找熟悉的面孔。

　　“呀，雏森同学...你怎么了？！黑眼圈好严重！”

　　“啊，狛枝君。”雏森桃干笑两声，有点不好意思：“昨晚太兴奋了，根本睡不着...”

　　忽然传来一声轻笑。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也要保重身体哦。”

　　蓝染惣右介逐渐走近，对少女温和地笑了笑。一如既往地，副队长市丸银犹如影子般跟在他身后。

　　“蓝染队长！”接收到憧憬对象的关心，女孩顿时腰也不酸了背也不疼了，区区疲劳被亢奋的精神所镇压，“是！非常感谢！”

　　“真是不错的劲头呢。”蓝染微笑，“今天开始你们就是我的队友了，如果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来找我，毕竟为部下答疑解惑、将其引导至正确的道路也是队长的职责嘛。”

　　“吾等五番队乃是救援队，虽然战斗力不如十一番队般强悍，也不像二番队、四番队那样特色鲜明，但护庭十三队各司其职，我们也承担着维护这个秩序的重要使命。支援和掩护我们的同僚、救助我们的伙伴，这是只有实力出众且心怀慈悲的死神才做得到的事情。望诸君今后脚踏实地，积极进取，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

　　蓝染这则简短的演讲极大鼓舞了士气，原本因为自己没被心仪番队录取而耿耿于怀或瞧不起五番队的毕业生们都情不自禁对这个成熟稳重又平易近人的队长放下了芥蒂，好感蹭蹭蹭地涨。

　　之后，蓝染以要处理事务为由告辞离开，交给队内的前辈带领这些新人熟悉环境。

　　“蓝染队长果然很厉害！能进五番队实在太好了！”雏森眼里冒出了小星星。

　　狛枝表示赞同：“真是激动人心充满希望的演说啊！”

　　“喂你们两个，已经讲了一路，是不是该消停点了？吉良你也说说他们啊。”阿散井忍不住开口。

　　吉良笑了笑：“看起来聊得很开心的样子，就由着他们去吧。”

　　阿散井无奈扶额：“你就是太纵容他们了。”

　　前辈们都很亲切，特意举办了一场迎新会来给他们制造迅速融入队伍的机会。

　　街上灯火通明，各色店铺林立，行人络绎不绝。

　　“瀞灵庭内还有这么热闹的地方啊。”狛枝感叹。

　　“嘛，毕竟大多数死神都生活在庭内，相应的设施服务当然是比较完备的。”吉良说。

　　预订的居酒屋路途离五番队的队舍有些远，不过尚在接受范围内，据称这里虽然看起来没那么热闹但下酒菜实属绝品。

　　原本不打算碰酒的，毕竟才入队第一天，但没过多久恋次就禁不住前辈的热情喝上了。吉良起初只是小酌一杯，结果被恋次嫌弃勾着脖子猛灌了一大口。

　　雏森良心不安地劝道：“你们几个，可别喝太多哦？”

　　狛枝眼睁睁目睹了和谐友好的场面逐渐变得群魔乱舞，不免觉得有些好笑。他起身蹑手蹑脚绕过地上的七八具人体，轻轻拉开了门。

　　“嗯？你去哪儿呀ko嗝、狛枝～？”吉良惊醒了一瞬。

　　“稍微...想去透透气。”

　　他嘱咐侍者送来醒酒汤和热毛巾，接着扯了扯领口，靠在围栏上吹晚风。

　　夜色渐浓，长廊上只有他独自一人，周遭的喧闹都与他无关。凉爽的空气拂过燥热的面颊，钻入松垮的衣袍，狛枝正享受着这份惬意的宁静，却忽而捕捉到一丝不寻常的灵压波动。

　　...那是什么？

　　虽然只有短短一瞬，但似乎在哪里遇到过...错觉吗？

　　这时，狛枝听见“砰！”的一声重响，立刻返回房间查看状况：原来是有人从桌上滑了下来，在地上磕了一下，昏过去了。

　　最后，狛枝和仅剩还算清醒的几人齐心协力把醉鬼们架回了队舍。

　　......

　　“魂魄消失事件？”

　　织田作之助点点头，“你们去的居酒屋附近突然有数名死神下落不明了，所以我想来问问你有没有注意到什么。”

　　“抱歉，那天晚上好像喝了不少，之后的事情不太能回忆起来...如此废物真是对不起啊。”狛枝沮丧地说道。

　　“嘛，偶然也会有这种情况发生。”织田安慰地摸摸少年的脑袋，“不知道是擅自离队还是遭遇了袭击，昨日还好好的，第二天就不告而别了。而且不止死神，有部分流魂街居民也是悄无声息不见了，特别是七十几区八十区的那些混乱地带，因为治安问题，连究竟有多少人失踪了也不清楚。”

　　狛枝有点好奇：“上面不会管吗？”

　　“不清楚原因的话，也无从下手啊。我们队长只能加强巡逻力量，避免类似事件再次发生。总之，我已经叮嘱幸介他们尽可能待在人多的地方了，毕竟目前来看单独行动出事概率比较高。凪斗，你也要自己小心，不能做危险的事情哦？”

　　“嗨嗨～既然是作之助桑你们都觉得难以处理的麻烦，我还没有那么不自量力啦。”狛枝张嘴咬了一口手上的包子。

　　唔，草莓馅的。

　　上次是橘子馅的铜锣烧，上上次是苹果馅的饺子，还有葡萄汁做的羊羹，捏成小刺猬形状的荞麦馒头——孩子们总喜欢弄些新鲜花样。

　　“织田六席！”十番队的死神队员注意到与红发男人并排坐在檐廊上的陌生少年，表情略带诧异，“队长叫你过去。”

　　“我知道了，马上过去。”织田应了一声，随即看向少年。

　　狛枝乖巧摆手：“你似乎有事要忙呢，那我也差不多该回队里了。”

　　数月后，五番队接收到三番队的求救信号，紧急调动人手支援位于东流魂街七十七区陷入苦战的死神们。

　　“糟糕，被包围了！”

　　“可恶！这些家伙都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同伴陆续倒下，艰难地抵御着虚群的袭击。“救援还没到吗？！”

　　“——射杀它，神枪。”

　　斩魄刀解放，瞬间将周围一扫而空。

　　“哎呀，看起来好惨，没事吧？”领队的市丸银眯着眼睛歪了歪头，操着一口优雅轻盈的腔调吩咐：“立即联络四番队，这里有很多伤员需要救治。”

　　“是！”

　　“不愧是市丸副队长，何等强大，真是太可靠了！”吉良眼神崇拜。

　　恋次不由得吐槽：“你这话跟狛枝学的吧？如果再加上一句‘简直是希望！’就更像了。”

　　丝毫不知自己引发了‘狛枝化现象’的狛枝凪斗本尊此刻刚好在轮休，路过一座荒无人烟的村庄时，他下意识停住了脚步。

　　“我记得这里是...最近魂魄离奇失踪事件的发生地之一吧？”

　　因为织田提过，所以他也有留意。

　　队内的某位前辈听说狛枝家住西流魂街后拜托他帮忙跑腿一趟，反正离得不算远，狛枝也就答应了，只是回去看望幸介他们时多绕点路而已。

　　要调查一下吗？

　　“打扰啦～”狛枝走进了其中一间屋子。都过去那么久，灵压的痕迹快彻底消失了，简陋的木质桌凳上落了一层淡淡的灰，角落甚至能看见蛛网。

　　白费功夫呢...

　　嗯？虚的灵压？

　　很近，而且还有其他魂魄的气息！

　　“谁来救救我！我还不想死啊！”被抓住的人惊慌失措地挣扎着。

　　虽然这么说有点奇怪，但只要还存在求生本能，魂魄也会畏惧死亡。

　　“破道之四·白雷！”

　　先利用威力小的鬼道吸引注意力，紧接着瞬步贴近，刀光一闪斩掉了缠住人质的尾巴。

　　“嘎啊啊！”那只虚当机立断抛下食物，掉头就跑。

　　被解救的流魂街居民：“得、得救了...”

　　“别想逃！”狛枝叫他赶快离开这里，随后自己追了上去。

　　少年跟着目标七拐八拐进入了一个非常隐蔽的洞穴，黑暗中潜伏着数股等级不同的灵压，在他闯入那刻发出蠢蠢欲动的的响声。

　　“在这种地方居然藏了如此之多的虚，莫非是巢穴吗？”

　　可不知为何它们似乎没有攻击狛枝的意图，仅仅像被戴上镣铐的恶犬一样在旁边虎视眈眈，于是狛枝收起刀，大着胆子谨慎地往前行进。

　　能够镇住这些家伙的，必然是能够凌驾于其上的怪物吧。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竟然误打误撞让他给摸到了敌方的大本营。

　　洞穴深处，岩壁上反射着些许幽蓝微光，不算明亮，但也足以使他看清对方的真面目。

　　然而狛枝却如坠冰窟，不由自主后退了半步。

　　怎么会...若这份可能性成真，那也太绝望了吧。

　　虽然消去了灵压，但面前这个男人，此刻正散发着极其不妙的可怕气息的家伙，毫无疑问是——

　　“蓝染...队长？”

　　戴着假面的男人推了推眼镜，向他展露微笑：

　　“...欢迎，狛枝君。”